走進那家店時，彷彿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正「噗通噗通」地跳動著，
越來越快。
走進商店之後，我沒有直接往櫃檯走，反而走到擺滿各式各樣商品的
架子，隨意拿起一瓶沐浴乳，我的注意力卻放在櫃檯後的那個人身上。那
是一個身著藍色圍兜兜的年輕女孩，可能是沒客人的關係，我看她正拿著
一本書專心地讀著。那個女孩應該不是老闆或是老闆娘吧？
放下手中的那瓶沐浴乳，隨意地看著店裡的裝潢。其實也沒啥好看的
，這就是普通的一家連鎖商店，裝潢都差不多那樣。
進來店裡到現在，我的注意力依舊放在櫃檯後的那個女孩身上。
過沒多久後，從後頭出來了一個大概四十歲上下的中年女子，我猜想
那應該就是老闆娘，我心底這麼想著。我又再度拿起眼前的罐子，那是一
瓶麵筋的罐子，看著手上的那瓶麵筋，我的臉上多了幾條線。但是重點不
是我手上的罐子，而是我要觀察櫃檯後面剛出來的那位四十歲上下的中年
女子。
觀察什麼呢？我也不知道，只是直覺我要觀察她。
自從感染了HIV病毒之後，我開始學會觀察別人。觀察他們是否會排
斥我，觀察他們是否會不喜歡我，應該說不喜歡感染病毒的我。
「呼──」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吸足了我需要的勇氣與信心，我將
手中的麵筋放回架子，跨步走到櫃檯。
「砰！砰！砰！」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快。
「請……請問……」鼓足勇氣，好不容易才開口卻發現自己說話會結
巴，不小心透露了自己會緊張的消息。
「？」櫃檯後的中年女子跟剛剛那位女孩用著疑惑的眼神看著我，很
想知道我到底是要幹麼。
「請問你們是不是要徵人？我要應徵，可以嗎？」說話前我又再度深
呼吸了一次，然後一次把所有要說的話說完。
「妳要應徵？」中年女子上下打量我的樣子，疑惑的看著我。可能是
她感覺不出來我需要這份工作的感覺吧。
「嗯！」我用力地點點頭，表示她說對了。
「我是老闆娘，這張表格妳就現在填一填吧，或是妳也可以先帶回去
填，然後明天再過來就好了。」中年女子從抽屜拿了一張表格遞到我的面
前，嘴裡咕噥著。
「全部都要填？」我雙手接過那張表格，丟了一個疑惑給老闆娘。
「嗯。沒辦法，像我們這種連鎖店就是這樣子，規矩一大堆，連要徵
個人也要填那些公司給的制式化表格，真搞不懂填那些表格要幹麼？可是
又沒辦法誰叫我們是連鎖店，只能總公司說啥我們做啥。」老闆娘一副很
不願意的模樣，不停唸著。她似乎好像也不在意我是來這裡應徵的，一下
子就批哩趴啦講了公司的一堆壞話給我聽，好像我已經跟她認識好久了那
樣。
手上拿著那張表格，耳朵有一句沒一句的聽著老闆娘的抱怨。看著表
格我發現了一個令我感到十分灰心的項目，那就是──是否有感染HIV。
我傻住了，看到那選項，原本晴朗無雲的心情頓時多了幾片黑雲，還
不停地閃著電打著雷，告訴我：「妳看吧！妳註定找不到工作的啦！」
「像我們這種店，沒啥賺頭，可是總公司卻不斷要求我們要怎樣？要
怎樣的，真是很傷腦筋。我真不知道那些人在想什麼，生意這麼難做了還
規矩一大堆……」老闆娘依舊叨叨絮絮地唸著。
我根本就沒在聽老闆娘說話，只是看著表格，嘴裡有時候會回答：「
嗯嗯，好過份喔！怎麼可以這樣呢？」
只能選擇這麼簡單的話語來回答，因為我的心思早已經被那格病毒檢
驗的格子嚇得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這麼開朗的老闆娘，我想對她說她的接受度應該會比較高吧？」看
著不停說著話的老闆娘，我心裡如此地想著。
「該不該說呢？該不該說呢？該不該說呢？」我的腦海出現這麼一句
話，一直在猶豫著是否該跟老闆娘說出這個事實。
這幾分鐘決定是否該跟老闆娘說我感染HIV病毒的事情，我根本沒有
在聽老闆娘說話。可是她似乎好像也不在意我是否在聽她講話，她只是一
個勁的一直說一直說。
老闆娘就這樣一直講，而我則是一直在猶豫著是否該說。對我來說，
今天說跟明天說都是一樣的，沒什麼差別，都是要說，因為我很想要這個
工作，也很需要。
「說吧！」我緊握著拳，在心底告訴自己這麼一句話，算是給自己打
打氣。
「老闆娘……」我吞了吞口水，看著眼前的老闆娘。
「別叫我老闆娘啦，反正妳明天表格交了就可以來上班了，我很喜歡
妳，我好久沒有這樣跟人家說話了。叫我阿好就好了。」老闆娘依舊不停
地說著，她似乎沒有觀察到我的臉色變化。
就在阿好姐說話時，我偷瞄了一下旁邊，發現剛剛那個看書的女孩已
經不見了，就在阿好姐跟我說話和我思考事情的時候。
「阿好姐，這一格真的要填嗎？」我打斷了阿好姐的說話，用手比著
表格裡頭的HIV病毒檢查的選項。
「要啊！公司就這樣規定，真搞不懂這種規定要幹什麼？」阿好姐沒
有管我又繼續唸著。
「阿好姐，如果有感染要寫嗎？有感染就不能錄取了嗎？」我顫抖著
說出這句話。
「……」阿好姐聽到我這麼說突然安靜了下來，就像斷訊的麥克風突
然發不出吵雜的聲音。我突然感覺店裡好安靜，少了阿好姐的聲音。
「妳是說……」阿好姐說話變得吞吞吐吐。
「有問題！一定有問題！」看到阿好姐的模樣，我直覺告訴我一定有
什麼地方出問題了。
「嗯！我感染了HIV病毒！也就是愛滋病！」我很坦然的說出這個秘
密。
為什麼我會選擇對阿好姐說呢？因為她剛剛給我到現在的感覺讓我覺
得她是個很好相處的人，感覺上也很開明，一定會比一般社會大眾要好溝
通。我天真地這麼想著的。
「……」阿好姐低著頭沒有說話。
「妳給我出去！我們不請人了！滿了滿了，出去！出去！」突然，阿
好姐剛剛那和藹的面容消失了，換上的是一副無情的面容。
怎麼會這樣？我驚訝地看著阿好姐，手裡緊緊握著那張表格，全身不
停顫抖著。淚水此刻也不爭氣流了下來，看著阿好姐我沒有說什麼話，只
是留著淚走出阿好姐的店。
「我以為阿好姐是個可以說這種事情的人，我以為……」我站在店門
口喃喃自語著，淚水依舊不停落下。
「我們走吧！我帶妳回家。」這是安峻的聲音，我抬頭看了安峻一眼
。安峻只說了一句話就伸手牽著我的手將我帶往回家的途中。
「為什麼阿好姐要拒絕我？為什麼？」安峻牽著我的手走在我身旁，
我只是低頭喃喃自語著。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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