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摘自:https://i2.kknews.cc/large/dd80006375da56d9d35
那是夏天的一個夜晚。
我和阿甲就讀北部某間軍校二年級,在升上三年級的暑假前,我和阿甲在廁所抽菸。
我打開了一包全新的七星菸,隨手將塑膠包裝和鋁箔紙放進口袋裡,抽出一根敲了敲遞給阿甲,為他點上,也為我點了一支,抽了三口,一陣雲霧當中,被進來上廁所的連長抓到了,我們嚇得將抽沒幾口的菸丟在地上,之後連長講了些什麼我已經忘了,只記得連長給了我們軍校生最痛苦的懲罰——禁假,我寶貴的假期就因為一支菸而泡湯了。
當然也不是三個禮拜的暑假就此泡湯,而是當別人放暑假時,我們必須留在學校勞動服務三天,雖然只有三天,但看著同學們一個個興高采烈收拾行李準備返鄉,我和阿甲心裡的痛苦實在難以言喻,當然同時也必須忍受同學們的奚落。
第一天,我們被派去挖水池,水池多年未清,穿上防水裝後,淤泥可以直接淹沒到腰部,那些淤泥當中甚至還出現了一堆我們無法理解的事物,先是阿甲挖出了一支滅火器,再來是我撈出了一床棉被,更誇張的是那天下午,在我和阿甲的通力合作下,我們從水池中拖出了一張床,是的,一張組裝好的軍用鋁床,天啊!是那個王八蛋可以為了逃避裝備檢查把這些鬼東西丟進去?
晚上,我們倆連吃飯端碗的力氣都快沒有了,還必須在洗完澡後全副武裝在連長室門口罰站,其實罰站也沒什麼,但是一邊聽連長在裡面打電動一邊訐譙一邊摔鍵盤實在有點痛苦,我們也想玩啊!
好不容易回到寢室後,我已經沒有心情多說什麼而躺上了我的舖位,沒兩秒鐘我就沉沉睡去。睡到一半我被阿甲搖醒,看了看手錶,兩點半。
阿甲露出一副吸毒者的表情用眼神對我示意,並且把一包藏起來的七星菸在我眼前晃了晃,用壓抑著的氣音對我說:「欸,走啦走啦!」
看著他的表情我就知道這小子的菸癮又犯了,我很無奈,才被禁假還學不乖。
我看了看手錶說道:「幹!才凌晨兩點半耶,你他媽忍一下會死喔。」
「走啦!走啦!連長睡了啦!這次沒那麼衰了。」
我無奈起身,穿上藍白拖披上外套,和他鬼鬼祟祟地走向走廊底端的廁所。
無論軍營或軍校中都有燈火管制,晚上十點半後除了戍守地點外,所有的燈火都必須關閉,包括走廊和廁所,所以我們都帶了一支手電筒在身上。凌晨兩點半,夜晚的風吹在剛醒的臉上,微涼。
一進廁所,我就想掉頭逃跑,因為我和阿甲看到了一位四年級的學長坐在洗手台的邊緣上,手臂上的四條槓,對我們來說是無上的權威,學長有時候是比連上的軍官還可怕的。阿甲比較鎮定也比較機靈,先低聲說了句「學長好」,掏出七星菸接著問道:「學長,要不要來一支?」雖然我沒看到他的表情,但我想應該跟老電影裡那些漢奸的表情差不多。
意外地,學長沒有說話,趁著外頭路燈微弱的銀白燈光,我們看見他點點頭。
很奇怪的,學長身上穿的是早期的草綠服,並不是已經改制一陣子的迷彩服,對我們來說,草綠服已經是只能在軍教片中看到的古董了,但當下我沒有多想,整理了一下驚嚇的情緒,拈起了一支雪白的七星菸,遞到了學長面前,阿甲在一旁也很識相的打起了火,點燃。
接著我們三人就在廁所裡抽起菸來。
三個大男人一起抽菸不講話也很奇怪,於是一向多話的阿甲就開始聊了起來了。
「欸,你們放假後要怎麼走?我老家在花蓮,搭自強號回去比較快,只是我原本票都訂好了,現在要改真他媽麻煩。」
「我還好,比較近,住新竹,搭客運一小時就到了,不像你還要先訂票。」
「欸欸,你住新竹,收假帶兩包貢丸米粉來品嚐一下。」
「幹,吃屎啦!你住花蓮我也沒叫你帶麻糬回來過,要吃自己來找我。」
「幹,很小氣耶。」
我們講了半天,但坐在一旁的學長並沒有講話,只是小聲嘟噥了一句,我們都沒有聽得很清楚,但我們也不好多問什麼,只是覺得只有我們在講氣氛很乾,所以心底只想趕快抽完趕快閃人。
好不容易抽完了菸,我和阿甲小心收拾菸灰及菸屁股不要留下證據,免得睡醒之後連長又要再留三天,收完後我們就對學長說:「報告學長,學弟先回寢室了。」學長依舊點點頭。
走回寢室的走廊上,我越想越奇怪,就問阿甲:
「你剛剛有沒有聽到他說什麼?」
「嗯……他好像說他是病死的。」阿甲小心翼翼地說。
「真的,所以我也沒有聽錯?」我不禁壓低了語調。
與此同時,我們停下腳步對望了一眼,不約而同地往廁所的方向看去,走廊盡頭依舊黑洞洞的,我們並沒有看到有任何人從廁所走出來,在經過短暫討論後,我們決定回去一探究竟。
一進廁所,我們繞了整間廁所一圈,拿著手電筒一間一間隔間照著,什麼人也沒有,回到了剛剛抽菸的地方,洗手台裡,一支完整的七星菸掉落在洗手台裡。
我們什麼也沒說,立刻狂奔回寢室縮回棉被裡。
我和阿甲一直到畢業前都沒有聊過這件事,只是,那天後,我和阿甲都戒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