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h購物| | PChome| 登入
2002-04-25 02:06:32| 人氣113|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蛇歌】 散文

推薦 0 收藏 0 轉貼0 訂閱站台

  蛇歌



.

小時候,國小都沒畢業的父母教我們:「要小心蛇哥哪!」那是我們客家人對蛇的一種敬畏的尊稱。
如果尊稱蛇類為蛇哥,牠就不會咬我們了。從小我們一直深信不疑,所以幸運地也不曾遭過蛇吻。
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懼怕這種冷血動物的。只要想到那冰冷身軀,接近死亡的溫度;隨時躲藏在陰暗角落或草叢伺機攻擊的身影,就會覺得毛骨悚然,雞皮疙瘩頓時肅然起敬,而掉滿地。
如果遭到蛇吻一口,包准會讓你肌肉麻辣、神經麻痺的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所以對我來說,牠比死亡更可怕的地方是在於那麼的接近死神──而不是馬上。
出生在鄉下農家,距離最近的鄰居大概有一百公尺遠吧!距現在四分之一世紀之前,那年我小學二年級,最要好的同班同學,也是鄰居死黨「罕見」,就經歷這種痛不欲生,麻辣的在鬼門關邊走了一遭。其實這個綽號應該是「漢奸」,這二個都是我替他取的。因他本名「漢欽」,有一天老師上課講到秦檜和岳飛的漢奸謀害忠臣的歷史故事。從此,下課後這個因諧音雷同的綽號就一直跟隨著他。
鄉下農家的孩子很辛苦,放學後和假日都必需幫忙農務。小至砍柴,用木柴煮飯、炒菜、燒洗澡水,大至割草養牛、犁田、插秧、挲草、割稻、曬穀、、、等等。甚至開路、巡田水、修水圳等,都是我們山村子弟從小必修的課程。
玩樂撒野,卻是時間之神賜給我們農忙之外,額外的一種獎賞;也是一種憐憫的施捨。
就在這一年的暑假,他在茶園幫忙採茶時,因為當時還沒有採茶機,都是用手工把茶菁採在茶籠裡。夏日近午時分,也許是吵到「蛇哥」的午休,一尾非常生氣的赤尾青竹絲在他稚嫩可口的小腿肚上狠狠的咬了一口,那齒痕還深深烙印在我的視網膜上。
這一咬可不得了,那刺痛使得他哭聲比唱山歌還大聲,響徹整個寧靜的山崗。一隻小腳腫得像馬腿一樣,他父親馬上把他送到隔壁村的衛生所注射血清。但也撐了一個星期才消腫。那四個清淅的蛇吻齒痕一直是我童年未消褪的夢靨,常隨著記憶浮現腦海。
隔年,國小三年級時,住在對面山腰何姓同學的姐姐在同校讀四年級。有一天,他由父親揹著到校,腳踝裹的一大包,狀似痛苦。原來是夜裡到隔壁鄰居家玩,在回家的路上,因沒有路燈,以至於被什麼蛇咬都不知道。
我不清楚她年邁的榮民父親,是否有帶她到衛生所注射血清;或者他根本不知道有血清這種東東。我只知道那一大包的腫腿是用黑黑的草藥包的 。過了五、六天,她就回蘇州老家賣鴨蛋,蒙主寵召了。那是我第一次體認到死亡的可怕與距離的近迫,一個活蹦亂跳的健康女孩,才五、六天就滿懷痛楚的永遠消逝了。
對她來說,是脫離了苦海;對我來說,那死亡的恐懼,才剛剛襲上心頭。
從此,我常常自個兒揣度,如果當死神降臨到我身上時,我該如何從容面對?到底以後年老時該如何個死法,才比較輕鬆安詳。
※ ※ ※
後來,偶爾有臭清母、南蛇、錦蛇等無毒的蛇,會從屋後沿著排水溝溜進廚房來,足以把我呼爹叫娘的嚇得半死。有一次,我讀完課本書要到浴室洗澡,因浴室是搭建在隔壁,中間必須經過的簷廊堆放著柴堆。那時正好是酷夏夜,星空夜色涼如水,屋裡和曬穀場卻還透著熱氣;記得大概晚上十點多,突然瞥見有半截雨傘節爬出柴堆外乘涼。
天啊!心頭頓時像露出柴堆的蛇一樣涼了半截。
鄉下的農家仍維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傳統,父母在看完電視新聞後八點就入睡了。所以我不敢驚醒父母,撿了一截木棍就狠狠的往蛇身上打去,牠馬上一溜煙就鑽進柴堆。看著漆黑的柴堆縫裡,頓時奈何不了牠,又怕牠再出來毒害親人,正當不知如何是好之際,突發靈感,馬上跑到廚房,把灶裡木柴燒過的火灰(煙灰)拚命往柴縫裡及四周傾到。不知灑了多少層的火灰,待驚魂甫定後,才趕緊洗完澡上床睡覺。
那一夜簡直無法入眠,徹夜擔心那雨傘節跑出來報仇,或牠的另一半或兄弟姐妹從床底下爬上找我報復,這真是恐怖又難熬的最長的一夜。
因為有前車之鑑,所以不安。那是在隔兩個村落,在深山裡的外婆家,如果沒有蛇和蚊子的話,簡直就是世外桃源,一直到民國七十四年外婆舉家遷出為止都沒有電,更別說電話或電視、電冰箱了。房子前面觸手可及處就有小溪,冰涼的小山溪是我和舅舅阿姨們消暑捉蝦的好地方。河邊就是耕種的七、八畝梯田,後面是李子果園和茶園,我就是喜歡那種與世隔絕的靜謐感。到了晚上出門得靠火把,在家就點滋滋叫的瓦斯(電石)燈或媒油燈。除了我們和父母回娘家,或偶爾有原住民沿著小山徑路過回八卦力和一些蟲鳥動物外,就沒有其他訪客了。
那年春天,或許是蛇正好渡過冬眠爬出洞外的季節。有一條不長眼的龜殼花,在雨後的深夜裡,緩緩地沿著床鋪靜悄悄地爬過舅舅的肚子,正要越過外露的手時,舅舅被那冰冷的感覺和蛇體重的壓力驚醒。
他慢慢地睜開眼,直覺是蛇,而且還不小,那時他正在讀高工二年級的年紀,早已嚇得僵在現場動彈不得,只有雞皮疙瘩不停地在壯膽長大,冷汗已競相傳上心頭。也不知過了幾個光年的時間,優雅的龜殼花才越過舅舅睡躺成的山頭。等到他確定蛇已爬離身體,緊張的肌肉也疏緩放鬆後,馬上一躍而起;奪門而出,匆匆叫醒外公、外婆和阿姨後,合力在床底下把調皮的毒蛇挑出打死。嚇!足足有一公尺長。
從那事件發生後,整整一年,我不敢踏入我的桃花源,因為那已經轉變成一個想像的惡夢,揮之不去。
※ ※ ※
當兵的時候,幸運地抽到「金馬獎」,隻身飄洋過海到金門前線,竟沒有絲毫的不安與恐懼。或許是從小聽父親講述其在八二三炮戰後到金門當兵,經歷滿是宣傳彈、砲擊與水鬼等等的傳奇故事所致。反而使我對充滿神秘的金門前線產生一些憧憬與好奇,甚至多了嚮往的情愫。
蔣經國總統逝世那年春天,我在料羅灣的通信士官隊受訓。因為有大人物去世,兩岸間自然又興起緊張的氣氛。春天正是金門的霧季時節,大霧時常數週不去,像恐懼一般籠罩著島嶼。驅離大陸漁船的砲聲,每一響都震撼著島嶼的每一個角落的出外的遊子,徹夜不絕。
在一個霧重的夜裡,輪到我站一、三的衛兵。那時的學員兵就只發一支木槍。當晚奇冷無比,心不甘、情不願的被挖起來後,睡眼惺忪的藉著手電筒微弱的燈光,摸索著走向碉堡外的小儲藏室,想取出軍用被包裡的防寒大衣禦寒。
正當專心翻找背包的時候,瞥見腳邊有一根草繩,而且是黑白相間的,一時也不以為意。突然間,腦際閃過一點靈光,倏地一下就往後跳竄。再仔細定睛一看,哇!毒蛇雨傘節。
門口不遠處正待交接的衛哨聽到慘叫聲,以為我撞見水鬼,趕緊過來支援。只見我正舉起木槍與身軀豎直蓄勢攻擊的毒蛇對峙。由於空間狹小,待我猛襲第三棍時才把牠擊中。一度牠竄起攻擊我時,距離右手只有一掌的距離,幸運的我恰巧與死神擦肩而過。
在離家最遠,而距死亡最近的時刻,我突然想起了父母的笑容,卻不敢告訴他們這段歷險。
正當慶幸逃過一劫後的第三天傍晚,在碉堡旁的水溝裡,一尾體型相仿的雨傘節被弟兄們發現,當場死於亂棒之下。至此,我一直深信,那是夜裡被我打死的毒蛇的另一半,特地來找我報血海深仇的。只不過牠的運氣不如我罷了。
我時常擔心,還有其他的復仇使者,會在深夜裡如水鬼般鑽入我溫暖的被窩裡,跟我說哈囉!但是在那以後的一年半裡,我在金門就再也沒有見過蛇的蹤跡。
多年以後,我甚至懷疑,那是否是我在七里霧中,偶然出現的一個幻夢;或許是死神與我開的一個玩笑罷了。
※ ※ ※
最後與蛇哥接觸的經驗,是前年剛搬來城市定居時,在樓下二樓鄰居洗衣機裡發現正在午休的南蛇。
盤據的身型,彷彿那是牠真正的家,無處容身的可憐蛇哥啊!我童年記憶中的老朋友。
多年以後,我仍常聽見在鄉野間竄過我面前,以及在金門凶悍的雨傘節,在城市寂靜的夜裡,藉著夜色掩護不斷吐出蛇信,嗤嗤的在歌唱。
我相信,蛇哥們都會悄悄的在鄉野草叢、水溝裡輕輕地歌唱;那幽幽的歌聲,藉著黑暗偷偷地鑽入每一個農家小孩和我們這些離鄉背景,曾經是農家子弟的失眠的夢中,隨著模糊的記憶,翩翩起舞。

台長: 尚未設定
人氣(113) | 回應(0)| 推薦 (0)| 收藏 (0)| 轉寄
全站分類: 心情日記(隨筆、日記、心情手札)

是 (若未登入"個人新聞台帳號"則看不到回覆唷!)
* 請輸入識別碼:
請輸入圖片中算式的結果(可能為0) 
(有*為必填)
TOP
詳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