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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8-12 07:41:02| 人氣1,511|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裡的複製意識主體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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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在我閱讀村上春樹的作品時,總是迷惑於「這邊與那邊」、「配電盤」、「鏡子」、「井」、「分身」的意象,一直到遇見《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這些在我腦中流動的意象才開始成形,而我也了解到為什麼在這個日本作家的作品中,我會同時感覺到我對他的陌生感與既視現象。陌生的原因是在日本文學傳統中,從來沒有出現這麼白話卻又超越寫實的文體。熟悉的原因則是在小時候讀的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Through The Looking-Glass(Lewis Carroll)和MOMO(Michael Ende)等兒童文學中,看到《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的原型:虛構的空間(冷酷異境)與扭曲/停止的時間(世界末日)。我非常訝異這些文本有極大的相似性,主角們都以自己的意識對抗另一個極巨大的、沉默的壓力,這個壓力是由非理性的空間、時間、莫名其妙的意識集合體組成的近乎邪惡的「什麼」。

隨著不同時代的理論出爐與詮釋變遷,這個「什麼」也有不同的解釋,Alice可以被解釋為追求性解放的少女、無產階級或無政府主義者、嗑了藥的迷幻世代,MOMO則更明顯的對抗被工業革命異化了的時間與空間。這個「什麼」是不同世代對抗的不同邪惡:父權、政府、軍隊、警察、戰爭、檢查制度、工業、伐木、污染、資本主義。

但這些作品不只是對現況的指控和嘔吐而已,更直入到人心灰色的部分,提出問題:邪惡是來自外在,亦或我們本身就是邪惡?我們生活的世界是現實亦或誤解?除了哲學性,它們的文學藝術性與可讀性也很高。我把它們稱為「Easy reading的末日寓言」。《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也是這樣的寓言,只是把一個不死不敗的童稚主角,換成一個脆弱的平凡的沒有名字的男人。

但最令我感到興趣的,是《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提出了以意識活著的可能性:對抗某個世界最好的方式就是脫離那個世界,對抗時間流逝的最好方式就是永遠停留在某個時點。以意識創造一個世界,再用數位保存固定下來,並且以數位意識活著。

這篇文章我想從時間與空間作出發,以我在Alice和MOMO中閱讀出來的時間感與空間感閱讀《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我希望能夠有「萬惡的資本主義」以外的解讀,更細緻的讀這本書,至少我要能說出為什麼我覺得它有什麼使我像小時候讀故事書一樣的為它著迷。


《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的背景:
80年代的反省~數位科技與末日來臨


美國科幻小說家William Gibson在1981年創造了一個經典的科幻人物類型-Johnny Mnemonic。Johnny是二十一世紀新型態的信差(messenger),他原本與一般男人並無二致,但經過特殊手術與訓練,他可以讀取任何資訊,並以正常人的外表為掩護,將資訊帶到雇主指定的地點,再將資訊釋出。他是自願接受手術,在腦中植入晶片,跑單幫的自由信差。手術的後遺症是會損毀不必要的記憶(小至10歲時的生日派對的汽球顏色,大至母親的臉)。Johnny Mnemonic的場景設定在科技過度發展而導致環境破壞的浩劫後,除了大城市以外其餘地方都是一片荒涼,許多人患上了電磁波過敏症,Johnny負責運送的就是治療這種絕症的新藥品的資訊,涉及重大的人命與金錢的利益,當然只是單純作一個信差的他完全不知道他運送的資訊的重要性。許多跑單幫的資訊竊賊和強盜不斷的危及他的工作和人身安全,而開啟他腦中資訊的密碼也在一次危機中被燒毀了,Johnny面臨無法將資訊釋出導致整個腦部毀損的危機。這時候,已故的藥廠女老闆以電腦模擬的數位意識出現,幫助Johnny解除危機,並且把所有的藥品資訊釋出,傳送至全世界的網際網路,而Johnny也找回他的童年記憶。

這是典型80年代關於科技發展的反省:電腦有一天會不會真正的「思考」?人腦與電腦的結合有沒有可能?人體冷凍技術是不是違反道德倫理?人的意識可以在死後以數位複製,在電腦裡以法人型態存在嗎?科技駭人的發展會為人類來來更好的生活或是更可怕的浩劫?

在此同時80年代的人們在冷戰與核爆威脅下,面臨著末日威脅。許多教派信誓旦旦的指出世界末日會在1999年來臨,要信徒們提早準備。另一批人則相信著在20年後太空移民絕非難事,在新世紀,所有人都會打扮得像《星艦迷航記》裡的角色一樣,暢行銀河系內外的太空站,時光旅行也不是問題(所以《回到未來》可以拍到第三集)。但在2000年的今天這兩件事都尚未達成。但這並不表示這些末日威脅和科幻場景不會發生,從這20年的科技發展與武力擴充來看,我們只是離時光旅行或世界末日更進一步而已。

由於共同的時代關懷,我們可以發現80年代的科幻小說題材與精神上的相似,所以村上春樹會在1984年寫出《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並且創造出原理上與Johnny Mnemonic相同的計算士與記號士便不足為奇了。

《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是由兩篇看似各自獨立的故事交錯穿插而成,但到最後真相大白,其實〈世界末日〉是〈冷酷異境〉的「我」的潛意識,或者說〈冷酷異境〉的「我」創造了一個〈世界末日〉的世界,最後放棄了原本肉身與意識生存的〈冷酷異境〉,以意識(此時潛意識已經成為意識)生活在「我」所創造的〈世界末日〉中。在處理這個題材的形式上,村上春樹選擇了兩個世界交錯穿插,一次呈現一個的方式。但以現在多元的文學形式來看,與《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的內容相契合的形式,應該是兩個世界並置,在右邊呈現〈冷酷異境〉左邊呈現〈世界末日〉,或是在偶數頁呈現〈冷酷異境〉奇數頁呈現〈世界末日〉。在網頁上呈現的話,就是以Cyber links互相聯繫的兩個世界的地圖,以點選的方式閱讀。當然,在流行Duran Duran、厚墊肩、AB褲,Michael Jackson試圖以1999作為代替他一切文件署名的80年代,即使是村上春樹,也認為安穩的鉛字、順著時間流的形式才是最合宜的吧!


〈世界末日〉是第二回路或第三回路?
(Alice的藥物與鏡幻世界、雙重的異境、數位與意識的交換)


在〈冷酷異境.用餐、象工場、陷阱〉裡,博士解釋了「我」的腦中
回路:一般人腦中只有一個回路(意識),至於潛意識則是片段而混亂的,但「我」卻有特殊的體質,「我」可以自行整理潛意識,使它成為渾然一體獨立的意識。但一旦潛意識可以被整理為獨立意識,它就不再是潛意識,而是浮出表層的意識了。一個人能同時有兩個意識嗎?(這又是另一個哲學命題)博士一開始的假設顯然是不能,所以才有junction的設計。博士的理論是:人的思考體系(稱作黑盒子)為A,但又同時以A的各種變形不斷變化著,所以如果要以黑盒子作為book to book system的資訊傳送時的通過物的話,就必須把計算士在某一時點的黑盒子固定下來,也就是以數位複製,這就成為了植入腦中的第二回路。在必要的時候,計算士把第一回路切換到第二回路,便可以從事洗出和洗入的工作。

但「我」的情況是,「我」的腦中已經自行整理出一個第二回路,也就
是說,「我」已經把「我」自己在某一時點的黑盒子固定下來了,並且與實際的意識並存,而這個被命名為「世界末日」的意識,一直會停留在固定的時點,雖然有季節變化、有獸的出生和死亡,但那還是包含在剎那間該時點的「我」的意識的整體之中。

於是博士又複製了「世界末日」,植入「我」的腦中,成為了第三回路。這時出現了一個問題:我們讀到的〈世界末日〉是第二回路或是其複製品第三回路?問題出在junction,原本「我」的兩個意識是可以並存的,但junction的存在及意識可以複製的前提下,junction一旦熔化固定,就只剩下一個單獨的意識可以存活。博士不但複製了意識,也複製了腦中junction的功能,人腦天然的junction都有可能出錯(所以才會有精神分裂),更何況是植入腦中的金屬小豆。

所謂的junction,可視為通往另一個意識的鑰匙。在Alice’s adventure in Wonderland裡,Alice必須通過一個小門才能進入Wonderland,但她必須吃下餅乾才能縮得夠小進入那扇門,等她縮小以後卻又發現鑰匙放在她搆不到的的桌子上,於是又喝下可以讓她膨脹的藥物。Alice系列被視為迷幻文學的經典是有道理的,Alice在一路上吃了不少來路不明的小玩意兒,每一次吃下東西,就會馬上轉換到另一個奇妙異境。如果說在某個無所事事的下午Alice與姊姊閒步的堤岸是在第一回路的話,那麼以Alice的午睡作為junction A,Alice的夢境便是第二回路,不斷出現的餅乾、藥物、毒蘑菇就是junction B、C、D……到N,海底世界、吞雲吐霧的毛毛蟲、瘋狂帽商、撲克牌王國就是第二、三、四……到N回路。最後Alice跳回junction A,也就是那個無所事事的第一回路。每一個junction的跳接,看起來都是意外,但其實都是Alice自願的,她像Jim Morrison、Jimi Hendrix、Janis Joplin這些人一樣,自願把意識交給第二、第三……個回路,一下子變得像巨人一樣偉大,一下子渺小如沙礫,但不是每個人都回得來,有些人就這樣停留在某個回路了。

「我」的狀況又不一樣了,他除了自我意識創造的「世界末日」以外,還有複製的「世界末日」回路,簡直是雙重的異境。在Through the Looking-Glass裡已經說得清清楚楚“ It’s My Own Invention. ”,但這個的複製品算是什麼呢?Lewis Carroll的時代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如果「我」的意識因為一些愚蠢的實驗不能停留在「我」的肉身所生存的世界中,也不能停留在「我」所創造的世界中,反而只能停留在「我」的創造的數位複製品中,那麼「我」的意識算是什麼呢?這個意識其實也就是複製品本身的一部份了。

這個與「冷酷異境」交互影響與指涉的「世界末日」,其實是數位的複製品,這意味著什麼?這暗示著人的意識不但可以用數位複製,也可以與數位交換。影子想要跳出「街」,也就是他認為的第二回路,但其實是第二回路的複製品第三回路,而個影子其實也是第三回路的複製品,如果影子的計劃成功的話,意味著第三回路的數位模擬意識,代替了第二回路的意識,完成了真正的意識想做的事。這時候誰才是誰的複製品呢?數位的意識複製品反而取代的真正的意識,自成主體。


「街」的時間與熱力學
(MOMO的時間、飛箭停在空中與Achilles和烏龜賽跑、手風琴的隱喻、夢與思念的不同)


Michael Ende的MOMO裡,出現了一群盜走時間的灰色盜賊,他們
與人類訂下契約,保證:「只要你節約時間,時間就會以兩倍回到你的身邊來。」要如何節約時間呢?就是提高生產效率這件事,只要越努力工作,就能為以後儲蓄更多的時間,但時間是能儲蓄的嗎?人越努力工作,只能使自己越沒有空閒,越沒有時間。這裡所說的時間是往前流動的,不可回復性的。也就是可以單位計量,現實世界中人類的時間概念。

而關於反時間的論證,博士舉出了「飛箭停在空中」的例子,其實哲學史上還有一個更著名的「Achilles和烏龜賽跑」的詭辯:只要烏龜比Achilles先走一步,Achilles永遠無法趕上烏龜。Achilles為了要趕上烏龜已經跨出的一步,必須先達到那一步的二分之一,為了趕上那二分之一步,又要趕上那二分之一步的二分之一;如此一來Achilles永遠無法趕上烏龜。所謂詭辯就是雖然違反現實狀況但在它設定的前提下是成立的,而這個詭辯的前提就完全沒有把速率放在裡面。速率就是距離除以時間(s=d/t),也就是說Achilles與烏龜賽跑的田徑場上,時間是不存在的。

這就是「街」的方式,也就是影子說的「因為一切是不自然而歪斜的,所以結果一切都能吻合的整合為一體呦」,整個「街」就是一個詭辯,自成體系、完美的存在。「街」永遠處於一個固定的時點,其證據就是熱力學的「熵」永遠處於固定值。獸把人心的沉重(熱量)吸收儲存到體內,再帶到牆外的世界排除掉,但熱量不會消失只會磨損,這個磨損就是獸的死亡。透過這個方式,所謂的心就不存在,痛苦就不存在,而相對的快樂也不存在,達成「街」的熱力學平衡。至於還殘存著心的人,因為有可能破壞「街」的平衡,便被放逐到森林裡。

在〈世界末日〉的倒數第二章,村上春樹使用了一個絕佳的隱喻「手風琴」來表達心的殘存。首先手風琴就是左右手分開操作的樂器:一個人的兩個意識是可以並存的,「我」是可以選擇同時有兩個回路的,決定切斷與第一回路的聯繫,抱著殘存的心活在「世界末日」,是「我」自主的願望。與跳回第一回路的Alice不同,與因為overdose而停留在某個回路的Jim Morrison不同,是「我」創造了一個世界,再跳進去生活。

手風琴能夠奏出音樂。而音樂無論如何都是時間的藝術。博士解釋過思念和夢的不同,夢是有過程的,但思念只是百科事典棒上的一點,找到那一點就是全部,思念不需要從頭到尾再現一遍。但追憶音樂無論如何都是要從頭到尾再現一遍的,節拍、旋律、以及搭配上去的歌詞都與時間息息相關。「我」追憶並且彈奏完“Danny boy”,感覺到整個「街」就在「我」的體內,牆、門、獸、森林、河川、風穴、深潭,還有這漫長的冬天,都是「我」的本身,頭骨發出光亮,「我」心愛的圖書館女孩的心就此浮現。就是因為有時間、有音樂的變化、有熱力的波動,才有心。


Real Space vs. Virtual Space
(獸的頭骨由copy成為virtual、物質的相對是數位、意識的相對是數位、以數位意識活著)


在〈冷酷異境•光、內省、清潔〉裡,頭骨的複製品對應著〈世界末日•手風琴〉的頭骨發出美麗的光芒與溫暖。〈冷酷異境〉裡的圖書館女孩說:「這不像是複製品喏。一定是真的頭骨吧?從遙遠的從前帶著遙遠的記憶來到這裡……」。

以往的觀念(特別是宗教上),物質的相對是精神,肉身的相對是意識,認為物質與肉身是確定會毀滅的(依物質不滅定理,更精確的說法是物質不會消失,但會轉換為不同形式),而意識是不朽的。但隨著科技與文明進展,我們只確定埋在土裡的塑膠袋一百年後都不會毀滅,卻無法證明意識的永恆。但複製的技術給了人類另一個窗口,桃莉羊的出現,意味著我們可以有複製羊、複製人、一切複製的肉身。但複製人的意識呢?和他的本尊是同一個嗎?當然不是,有兩個就表示不是同一個。於是便產生誰是主體的爭論。雖然複製人是由自然人複製而來,但既然擁有一模一樣的基因(同卵雙胞胎各為主體),誰又是誰的複製呢?

意識的複製也是,我們不確定人的意識是不是不朽,但我們確信透過數位複製的技術,意識可以以完整的狀態保存下來,不但不朽,而且可以不斷複製。第一回路(肉身)斷了,第二回路(意識)可能也隨之斷絕,但第三回路(複製意識)卻能繼續運作下去,並且保證有備份。在自然意識斷絕的情況下,誰是主體呢?是複製意識。

物質的相對是數位。隨時面臨危機的西藏寺廟藏書,可以用數位複製下來,書的質感雖然摸不著,但依著數位紀錄下來的數值,也許以後可以做出相同材料一模一樣的質感。意識的相對是數位。作家的肉身與意識死了,但他的複製意識可以寫出新的作品,與讀者來往互動,跟出版社拿錢來維修回路的硬體。甚至味覺與嗅覺也能作精準的複製,數位作家可以在某個無所事事的下午,煮一鍋數位的義大利麵,等待他失蹤的數位貓咪回到他數位的地毯上。也就是以數位意識活著。

在以物質複製物質的時代,我們將此稱為copy,但在以數位複製的時代,我們將此稱為virtual。博士製作的複製頭骨能夠像數位意識中的頭骨一樣發光,意味著數位意識也能交換為物質,每個人都能創造自己的「世界末日」,以意識活著,以肉身活著。面對這個夢想可能成真的假設,作為一個向來自大、以自我為主體的人類一員,要用什麼態度面對呢?「我」的態度是平靜而戒慎的:「這即像是即將來臨的新世界,又像是我所遺留下來的古老世界。」。就像Alice說的“ It’s My Own Invention. ”,無論數位複製如何精巧,無論誰是誰的主體,這都是「我」所創造的世界啊,我都必須為此負責。


書目

Carroll, Lewis. Alice’s Adventure in Wonderland. New York: W. W. Norton & Company, 1971
Carroll, Lewis. Through The Looking-Glass. New York: W. W. Norton & Company,1971
Ende, Michael. 李常傳 譯.《默默》譯自:MOMO. 台北: 城邦,1999
William Gibson. Burning Chrome. London:Victor Gollancz, , 1986

台長: 李季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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