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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08 14:43:06| 人氣186|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回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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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妹用機車載著我繞家鄉的街道，陌生了，對我。

那幾年新建的外環道路讓我糟糕的方向感更混亂，小學時排路隊回家的路線，從前覺得有點遠，現在卻發現只有一丁點路，而且馬路變得好小好小，學校旁巷子口那間可以抽糖果的雜貨店好像不在了，舊家後門巷子出來那個戲院早就改建樓房，街道那些店舖幾乎都已經改頭換面，我看不見國中時我們聚會的冰果室，除了那些穿著紅黃條紋的電線桿，連新鮮的空氣都讓我覺得陌生…。

車子騎過從前住的房子，現在已經是別人的，我竟不敢細看，不敢細數到底是那一間店舖？那四層樓有著黃金店面的房子，曾經有著父親精心規劃的創舉，雙向樓梯，沿伸到二樓的店面；一樓百貨服飾店面和後段的廚房、二樓的新娘禮服、女子美容院、和爺爺奶奶的臥室，三樓的客廳、我們的臥房、還有爸媽主臥那張水晶床，四樓可以容納三十人的家教班教室，那個年代爸媽就曾在那裡開舞會，教我跳著「阿哥哥」…！每一層樓都有對講機，我們卻還是習慣從採光的天井，從一樓向上呼喊傳令開飯，頂樓十幾戶相連可以跨越的陽台，是中秋賞月的最佳場地，也是來家裡補習那群男生的探險基地…。這些，我都沒忘記。

而更早的記憶是改建前的日式建築，八十幾坪狹長的房子，在我四歲以前是傳統的旅社，父母說服爺爺奶奶歇業後，那些杯碗瓢盆是我童年扮家家酒的玩具，一間又一間鋪著塌塌米的和式房間，是我們帶著鄰居孩子大玩躲貓貓的迷宮，我們在長長的木板走廊奔跑，還用長尺把彈珠推來推去弄出震天聲饗，在大肆喧鬧後，派出前哨部隊守在樓梯口，仔細聽著爺爺躡手躡足上樓的腳步聲，他總是拿著末端帶細岔的竹帚子上樓掃除喧囂，一堆小孩聽指令一哄而散，分別躲入各個房間、還有大大的棉被儲藏櫃，視力不佳的爺爺在氣憤之餘，常常打錯別人家小孩，參與的孩子們只能自求多福，結局總是有小孩哭著回家，這遊戲雖然令我們害怕卻又樂此不疲！

這些曾經伴隨我成長的標的物，隨著時間、人、事、物的變遷，只存在腦海中了…。

晚上在乾妹家裡和他的家人、親戚小酌，鄉下的宵夜可以從晚上七點邊喝邊聊到十二點，席間巧遇她的大表哥，是父親從前工廠的同事，不知怎地就聊到了我們從前的房子，聽說現在應該值兩三、千萬了，我想，在鄉下地方那應該算是很好的房子吧？！…但是，在鎮上變賣了家產，彷彿不是太光彩的事，也許只有我們家人理解過程的辛苦，那幾年流傳著各種的耳語…；曾聽說，有人猜測父親是因為之前參選民代，賄選用了太多錢！或著，分了家把錢匯到美國去了！…我不知道那些無稽是否傷了父親，只看見那幾年他變得沉默了，卻許少有人知道父親是因為築路的工程款被營建商捲逃而負債，他背下了債務卻築了一條通往山裡的路…。

所以我說，他初次病發後那四年，是老天爺對他的回饋，因為，畢竟築路是件好事，老天爺在帶走他之前，讓他有時間做準備，放下這個家，放心做神仙去了…，至少，我是這樣想的…。

四小杯的xo並不足以讓我醉，但思緒卻讓我的頭飄起一絲漲痛…。

哥準備在美西置產，應該是不回來了。他曾在年少的日記本裡寫著，有一天要把那房子買回來，但是，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希望他忘了，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債主到家裡把爸爸的轎車開走時，我跟爸爸說我以後會買一輛更大的車給他，可是他沒能等我，我大學畢業沒多久，他就走了，那個「來不及」是我一生的遺憾…，只能牢牢記著，他從前總是在我耳旁叨叨：「妳媽媽一生都為你們，長大後一定要孝順她…」。

妹妹嫁了，在縣政府所在地買了房子。弟弟也想離開，準備移往那個城市，母親徵詢他賣了現在的房子，資助哥哥在美置產，他馬上應允。我曾問他如果賣了現在的房子，會覺得可惜嗎？他說不會，因為對現在這個房子沒有太多感情…。

嗯…感情，是跟著記憶的…。

我的工作夥伴看見我這次回鄉後的惆悵，說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有能力時把那從前那個舊房子買回來不就得了!

可是，記憶能買回來嗎？…


如果，大家都走了，我又怎麼回得去…。


(完)

我要檢舉
台長： 無的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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