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幾點,窗外汽車排氣管聲音不斷宣洩這條街道,而行人的談笑聲已漸漸擴大成煩人吵雜聲,但我繼續迴避從窗戶闖進來無禮的陌生聲音,想要讓自己能脫離這個空間底下;想要讓自己能穿越時空,成為另一個不同人生的人;想要重新回歸萬物的輪迴,希望能擺脫現在的軀殼。小心翼翼翻過身子,用別種姿勢來躲過皮膚碰到床的疼痛。
我罹患一種叫做『木乃伊症候群』的疾病,那是一種非常嚴重的皮膚病,會讓你的皮膚隨時隨地呈現一種腐爛的狀態,而且只要輕輕一碰,就會有許多的皮屑掉下來,彷彿我是一隻正在脫皮的蟒蛇一樣,但不幸的是,蟒蛇每經過一次的脫皮,會讓自己更加強壯,但對我來說,每一次皮屑的脫落,那種疼痛的無助感,都會讓我感受到其實地獄離我們不遠,燒灼感會從皮屑脫落的地方開始蔓延,最後鮮血會慢慢流下來,接下來我會不斷狂抓,企圖讓躲在身體深處的魔鬼能遠離我而去,然而最後的結果,只會讓牠更加地開心,讓牠有機會拖我到火焰般的地獄裡。
抓它,它流血,血碰到骯髒的皮屑,皮屑的病菌侵入體內,最後引起嚴重的敗血症,最後我可能會死在一個叫做『敗血症』的病狀,而不是我所罹患的這個驚悚駭人的醫學名詞,『木乃伊症候群』。
而這種症狀目前沒有任何藥物可以治療,只能靠著長頸鹿醫生自行研發的藥物來控制,但症狀並沒有比較好,反而有越來越嚴重的狀態。
小心翻過身子,看著放在床邊的時鐘,快要到四點半了,我最喜歡的節目快要到了。
我小心翼翼從床上爬了起來,雖然床也是特別為我量身訂做,但有時候我真想躺在一般人的床上,我不想要讓自己因為身上的疾病,就得必須透過其他的器具來證明自己的無能。我曾經在窗戶看著一群跟我年齡差不多的人,他們開心地聊天,而且衣服是全濕的,我在想為什麼去學校會讓自己的衣服會是全濕呢???之後我去問媽媽,媽媽告訴我學校有一門課叫做『體育課』,而體育課就是讓大家能運動,例如:躲避球、籃球、跑步…...等。那時我聽得愣頭愣腦,我問媽媽我可不可以像他們一樣上體育課呢???而這時媽媽轉過頭繼續切著我最喜歡的紅蘿蔔,我走到媽媽的右側,不安地低著頭等待著媽媽的答案,最後媽媽說:「可以!!」
我走下樓梯,我已經聞到從廚房裡飄出來的餅乾香味,媽媽總會在四點半的時候烤餅乾給我吃,因為那時候有我最喜歡的節目。
「餅乾我已經放在前面了,要記得慢慢吃,吃完還有。不知道羅切伯爵今天會不會成功呢???」媽媽的聲音從廚房傳出來。
「絕對會成功,因為他是羅切伯爵。」
離四點半還有兩分鐘,我興奮地按下遙控器的按鈕,隨即電視傳來一則洗衣精的廣告。
我拿起放在盤子邊緣上的筷子,夾起一塊今天媽媽烘培的餅乾,今天的餅乾是杏仁葡萄乾餅乾,是我第二喜歡的餅乾,我最喜歡的餅乾口味是虐鬼餅乾,聽起來有點恐怖,但卻是一種巧克力腰果蜂蜜餅乾,熱量超級高,因為我只要心情不好,媽媽總會為我烘烤這種餅乾。
『嗜血魔島』的片頭曲從電視的喇叭流洩出來,我將音量按到最大聲,站起來甩著頭狂唱,我喜歡這首搖滾音樂,因為讓我感到熱情活力,可讓我暫時忘卻自己已經罹患絕症這件事實。
「戒達,別以為你能躲過絲摩璘女爵的追殺。」戒達女朋友砝妮擔心地說。
「妮兒,別擔心,羅切伯爵會保護我們。」
「我們永生不死,但不表示我們就不會害怕死亡。戒達,我可以保護你,但你自己也要懂得保護你自己。」
我學著上集回顧他們所講的每一句話,等到羅切伯爵講話時,我刻意壓低聲音,將手放在後面,假裝自己披著一件斗篷,帥氣學著他講話。
我興奮地夾起一塊餅乾往嘴裡塞,今天不知道會是什麼劇情?
等到片尾曲開始唱時,我才意識到原來一個小時已經過了,今天羅切伯爵超級強,獨自殺死了五名跟他一樣種族的吸血鬼,而當絲摩璘女爵聽到自己的五名手下被羅切伯爵殺死時,憤恨地將手上的鮮血酒杯摔到地板上,撩起披在肩膀上的極地白熊的皮衣,那個女爵的憤恨眼神以及羅切伯爵帥氣的眼神,讓我大呼過癮。我關掉電視,不打算看即將播出的下集預告,衝進廚房裡跟媽媽說這一集的劇情。
媽媽倒著油,煎著荷包蛋,仔細聽我講今天的劇情。最後媽媽總會說:「所以現在先去洗澡,好嗎???」總會在我看完『嗜血魔島』之後,要求我去洗澡,對我來說,那是一種痛苦的責罰。但今天我相當地開心,看到羅切伯爵大顯身手的帥氣模樣,我開心地答應媽媽的要求。
我衝上樓,邊跑邊把自己的衣服脫掉。雖然我不能去抓皮膚,但我卻可以洗澡,這或許對別人來說,是一件相當矛盾的事情,但這一切都要感謝長頸鹿醫生研發出一種可以讓我碰水的一種噴劑,可以在我的皮膚噴上噴劑之後,免得皮屑掉落,讓我感染到致命的敗血症,但這種噴劑必須在噴上後的四十分鐘,必須用水洗掉,要不然皮膚會立即乾燥,否則皮屑會掉得更多,最後讓鮮血得到一絲機會,提早拉我進入地獄,像個沉在海裡不會游泳的人一樣。
我等待媽媽走上樓的腳步聲,我脫光光站在二樓的廁所,看著鏡子裡的我,會發現其實我根本不是一位十一歲的小孩子,而是一位罹患侏儒症的老人,皮膚底下的皺層空間彷彿可以讓一窩子的蒼蠅進駐,而坑坑疤疤的傷痕是我以前抓破皮的痕跡,有好幾次我都陷入危險狀態,但每一次都奇蹟似地活過來,我摸著自己的胸膛,沒有像一般小男孩的那般平滑的模樣,觸感就像是在摸一塊不良品的皮革一樣,尖銳細刺。在摸的過程,又有不少的皮屑掉下來,我趕緊照著鏡子,看看那貪婪的鮮血毒蛇是否又從細縫鑽出來,幸好沒有,趕緊將掉在廁所磁磚的皮屑撿起來丟掉。
晚上九點是長頸鹿醫生前來詢問病情,他總是專心聽我講今天『嗜血魔島』的劇情,並且一起猜測下一集的劇情,有時候我們會不小心猜到,但絕大部分的時間,我們都一致認為羅切伯爵是全世界最帥氣的男人,不管是轉身過後的背影又或者是躲在帽子底下的那雙冷如風雪的眼神,都讓我們神往不已,而最後長頸鹿醫生送給我一張印有長頸鹿照片的稀有明信片。我開心地摸著印在明信片上的長頸鹿的圖片,並謹慎收到我的寶藏箱裡後,開心地像長頸鹿醫生說謝謝,並互道晚安。
有時候,長頸鹿醫生會在晚上留在家裡,雖然媽媽都說那只是為了避免長頸鹿醫生在晚上開車,但我不太相信這個理由。我曾經在某一個晚上起來尿尿,曾聽見媽媽房裡傳來低沉的打呼聲,而媽媽的聲音絕對無法發出像牛一般的聲音,因此我猜測長頸鹿醫生有時候會睡在我家,尤其是在媽媽的床上。
但我一點都不在意,長頸鹿醫生人很好,發明一大堆可以減緩我身上疼痛的東西,而且總會送給我一大堆有關於長頸鹿的產品。同時,我也不會在乎我叫長頸鹿醫生一聲爸爸,但我想媽媽絕對不會答應我這麼做。
我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貼滿長頸鹿的螢光貼紙,那些都是媽媽在我七歲買給我,從那時候我愛上長頸鹿,我喜歡它長長的脖子和小小的鬃毛尾巴,我也喜歡它身上的斑點,但我最喜歡的一點是,它總是默默低著頭吃草的模樣,而且都能跟著自己的夥伴一起用餐的模樣,我每一次都會幻想自己在教室裡,跟著大家一起吃營養午餐,像電視裡那些快樂的國小學生一樣,我甚至有一陣子會把空便當盒偷偷帶到房間,在午夜時分自己一個人模擬在教室裡吃午餐的場景,那時候的我都會在每一年的生日會,站在蛋糕面前,在心中默默許下這個心願好幾年,期待有一天能實現這麼夢想,但現在我仍然躺在這張床上,每一天都待在家裡跟媽媽一起學習,每一天中午的時候,我都是跟著媽媽吃著中餐,雖然每一次的午餐都很豐盛,但我還是希望有一天能在教室裡吃著午餐,聽著學校的老師講課。
頭上的冷氣發出如蚊子般的嗡嗡聲,就像長頸鹿溫吞不急的個性。
我的長頸鹿的鬧鐘發出起床鈴聲,一種特殊的草原鈴聲,讓我原本徜徉在夢境裡的我,突然被帶到草原的場景,而且彷彿可以看到長頸鹿在草原上奔跑的模樣,我可以看到長頸鹿在吃樹葉的模樣,而且四周圍著一大群的長頸鹿,大家都怡然自得吃著樹葉,我也開始模仿它們咀嚼樹葉的模樣,咀嚼的模樣像咬著難吃的魷魚乾一樣,我開心地笑著,直到媽媽叫我起床。
「你在吃什麼啊??」媽媽低著頭問道。
「我是長頸鹿,孓…...孓…..孓……」我微笑著模仿長頸鹿吃草的聲音和咀嚼樹葉的模樣。
媽媽微笑著,並小心拉開棉被,叫我趕緊去刷牙,上廁所。
我站起來走到廁所,要拿起牙刷時,我先緩緩脫掉帶在手上的薄手套,那也是長頸鹿醫生為我準備的,平常時都要戴在手上,非常輕盈且相當地薄,只要小心地沿著虛線脫掉,就可以避免皮膚脫落,但我每一次在刷牙時,或者是在媽媽的視線看不到的地方,我就會脫掉手套,用原本的手來觸碰東西以及使用用具,因為我總覺得那樣可以讓我感覺自己原來跟一般人一樣,至少跟媽媽一樣,不需要平時都戴著手套,即使是拉下褲襠的拉鍊也一樣。
我開心對著鏡子笑著,心想,或許今天是個美好的一天,很有可能會發生好事,如:羅切伯爵會在今天戰勝絲摩璘女爵。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