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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4-20 14:49:36| 人氣85|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小小說:《鴻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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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拎著收拾好的行囊,打開門,徑直走下梯階去。二月冷冽的寒風和我打了個照面;不禁打了個寒顫。心裡嘀咕著:北國的立春怎麼還這般的煞冷。口吐著白煙呵手;煙團裊裊飄散。

「面的來了沒?」阿健氣喘吁吁朝著我而來。
「還沒呢。」我說。

四周晨霧迷朦散漫,几株光禿干癟的木頭枒插著一片灰朦的天。寒風颼颼,枝椏在空氣中搖曳,街衢弄巷的疏落車輛穿駛夾著飛滾的黃沙。

須臾,一輛鵝黃的面的停駐在我的面前。

「回國后,記得給我捎個信,好哥們,珍重。」阿健緊握著我的雙手說。
「你也保重。」我說著打開車門把自己給拽進去。

面的出了蜿蜓小徑拐向朝陽區首都機場路飛馳。

我的心宛若風馳電掣,歸心似箭。冰窖似的車廂給赤道國的暖意化成一湖的春水。車窗景色從沿途一直重複的灰朦原野變成一片蒼白的平房民宅,場景迅速的抽換著,忽暗忽明,酷寒的冷空氣喚醒我體內懨懨欲睡的瞌睡虫,啃吃著記憶的嘛哪。。。。。


「到大陸幹嘛?作工?千元人民幣?天呀。。」老媽子兀地叫嚷著。
「讓他自己到外頭闖闖嘛。」老爸一面看著新聞一面呷口熱咖啡說著。

我正看著一部五六十年代的黑白粵語殘片和相似的對白,發噱。

「北京小雪,記得多穿件禦寒的棉襖,免著了涼唷。」
「我們來拍全家福,一年半載的,莫忘影中人。」

記憶不停的在我的腦海中盤旋,掠過廣袤的大地,飛過高聳入雲的鋼筋水泥建築。

恍恍惚惚中有人叫醒我,金燦燦的流光在我的臉龐游走。

「喂,起床啦。」
「你在北京的一天。」小王叫囂著。

一番漱洗完畢。

我忙亂著打開行囊,掏出禦寒的棗黑色的夾襖,毛灰色格子的圍巾,一雙棉紗手套,以及一雙啡色皮履。它們把我捂成五月飄香的肉粽。

我和小王迎著晨曦微露的天空,踩著斑斕的殘枝枯影,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穿梭。

到了車站。乘搭小公共到高家園去。

「小林會接替我的工作。」
「小田,萬樂福的會記。」小王揮動著手說。

她身穿絨毛上衣,外加碧綠棉襖,陪襯著黝黑長褲。
她一臉的恬淡婉約;一頭烏黑的秀髮,含笑凝睇。

記憶。
它採集了她給我的映像。
一個道地的北京女孩。


小王接著一一介紹了作報表的小伍,司機小魏,山西員工,天津的伍經理,北京的李經理,還有營業部,屠宰場。。

一幅大雜燴的圖像。

「嘿,請嘗嘗咱們的招牌菜,新馬風味烤雞。」
「皮香肉嫩,絕不油膩,來一只吧。」一個女員工兜售著。

一個男員工捲袖露臂舉刀揮下,把烤雞分成數塊,手腳俐落嫻熟。

我兀自佇立在熾熱的烤爐旁,凝視著烤爐中半黃不赤在支架上不停轉動的烤雞,發出嘎嘎地嚮。空氣彌漫著陣陣飄香,摻雜著燒焦的味兒。熱浪撲鼻而來,薰得淋漓的汗珠在臉頰淌下。突兀地,背脊沁入一絲的寒意。

一幅森冷不斷重複的畫面:烤雞,烤爐,油煙。。從此廝磨在一起,不禁倒抽了幾口寒氣。

回到宿舍已是夜幕低垂,華燈初上了。

我渾身癱軟無力的躺臥在床鋪上,眼睛直勾勾的望著窗外,卻是一片墨黑,搖晃的樹影和風的嘯叫。室內的螢光燈閃鑠著冷綠,溫度驟然降低,身體不禁瑟縮著鑽入棉被的懷抱裡,露出的雙眼窺探窗外一片深邃的潭。

她。
水漾的眼潭。


她盡地主之誼充當我的嚮導到商場市集遛達,沿途車水馬龍,小販的叫賣聲與車把式呼喝聲匯成一片。

我置身在貨案夾成的長巷中間,五光十色,琳瑯滿目的商品而為之目眩。在挨挨擠擠的人群中,失去她的蹤影。我慌張失措。。

突兀,一雙悠悠的眼神把我給救贖了。

午夜的窗外仍然深邃沉郁。我迷惑了。

清晨。北京降小雪了。

我裹著一身沉甸甸的累贅,一跩一跩地步向候車亭。漫天飛舞的雪花替大地披上白皚皚晶瑩剔透的花衣裳。路旁一隅,老槐樹飽閱滄桑,成為白髮蒼蒼的老朽了。

寒氣襲人。我吐氣呵手,舉腳頓足,豎起脖子像一只等飼料的鵝。藍白相間的公共汽車在一片白茫茫中奄至。我和小王一個勁兒擠進人頭攢動的車廂內,罐頭沙丁魚一般緊挨著。公共汽車在搖搖晃晃中絕塵而去。

「到哪?」
「交道口。」
「看看店面施工的情況。」小王緊蹙眉頭說。

下了車。

我瞥見灰磚白牆的小店舖與毗連的紅磚綠瓦的門面,顯得寒傖,掩映在一片搖晃高大的樹影中交織著晃動的人影。

幾個泥瓦匠。

他們砌磚的砌磚,拌石灰的拌石灰,在廢墟中勞動著;他們穿著臃腫累贅的皮夾襖,凸顯手腳笨拙遲鈍的模樣。儼如一只入蟄的熊。

空蕩蕩的門面,粗制濫造的手藝,披露了他們的粗鄙撒賴。這間要趕在冬末初春開張的店舖看來要誤時了。

小王急得像只熱鍋上的螞蟻,不斷的催促他們漏夜趕工。


「媽的。」
「交道口開不成,可要賠錢的。」
「寬街那間關了,就只憑這間,你好自為之。」伍經理激動而咆哮著。

伍經理抽著箊,淡藍的煙,一縷縷划過,因過度扭曲而拘攣的臉,彌漫在簡陋的斗室裡。

空氣仍然冷凜。

她約我和小王在多那見面。

她挑了靠窗的位子坐下,要了一杯熱美祿和甜甜圈。

彼此說著無邊際的話。

我兀自呷了口美祿,白煙涌卷,睨著她。

她正埋首喝著,熱氣裊裊烘著面;面啡紅宛若初春梅。

我拈著糖棒輕攪,一面望向玻璃窗外,人影幢幢,廣告霓虹燈閃鑠著迷離的色彩。

小王顯得倦怠而慵懶。

他娓娓地道出在他身上所遭受的刁難,奚落,排擠的事兒。萬樂福被瓜分為:有北京派,天津派,山西派而小王列為不受歡迎的外國人。坊間也流傳著他和她的流言蜚語。

「不能出一點紕漏,不然你吃不了兜著走。」小王憤憤地說。

跨出門外,寒氣襲人,不禁打了個哆嗦。

夜色陰鬱詭暗。

昏黯的街燈映照著眼前光禿的槎椏,蒼白絕倫。


春雨連綿,花葉紛飛。

我和小王踐踏著泥濘一片的石板路到交道口,安上燈箱牌坊。正中斗大的字:萬樂福燒烤,燦爛奪目。牆上鑲著藍白磁磚,烏黑油亮的玻璃門窗,鋁鋼的彈簧門。室內昏黃的壁燈烘托著一片暖意的碎花壁紙。

交道口在夜色裡成了一汪暈亮。我和小王在霪雨霏霏中佇立,目視著剛落成的店舖,心裡夾著淒楚而悲壯。

在家常菜飯館裡。

我酣飲著青島雜啤,大口吃著涮羊肉,熱煙裡滾起異香陣陣的羶味兒,薰得香汗淋漓盡致。

小王酒后酣笑。

他背負著不可解的宿世因緣,牽掛,眷戀,掙扎著。他和她的一段哀怨纏綿的異國情緣,臨別在即心緒分外難解。

「工作合約剛滿一年,不能呆在此了。」小王無奈著說。

夜闌人靜。

我和小王蹣跚地踩著一地煌煌的燈影,走過幽幽曲折的胡同,回家去。

小王面容枯槁,眉宇間郁郁,整裝待發。他向我揮手道別,逕自走向離機室,寬厚的背拽著孤單的身影沒入攢動的人群中,隱去。

我昂首仰望天邊一層鑠金燦爛的餘暉,霞紅一片,雁鳥划過天際發出沉郁的鳴叫,瞬間浸沉在暮靄中了。


「她沒來上班。」

我穿著干了又溼;溼了又干的襯衫,仿佛不斷被壓榨的汁液汩汩淌下,趕到萬樂福開會,員工阿健告訴我的。

萬樂福充斥著鬱悶干燥的空氣。

伍經理正在報告著冗長累贅的財務盈虧的事兒。

我兀自躲在冷僻的角落,暗自揣揣:她病了嗎?

「小林。」員工阿健用手肘碰了我一下,我才回過神來。

阿健說她害暑了。

我倉卒地趕到醫院探她。

她的臉色慘澹,額頭上都是汗珠,躺臥在病榻上,眼睛裡有一泓絢的水光。

我佇立在狹窄的長廊,看著她那扎著點滴的管子的手發愣,空氣漂蕩著令人窒息的焦躁摻雜著苦澀味兒,縈繞不去。

我回想著小王披露一段有關她的淒楚哀怨的過去。她是他人的未過門的妻子,卻遭受仳離的命運。

「過幾天就結婚了,那男的卻一走了之。」

「人言可畏。」

「我愛的是另一個她。」在我的耳際清晰迴盪著。

一種惻隱而憐惜的感覺湧現,忽而浸漫了我。


夏日樹木蒼郁,花香馥郁。

微風輕拂,裙襬搖曳。

她一手拈花站在一簇簇黃花旁,恬淡自如,嫣然。

人比黃花瘦。我嘲弄著說。

她噗哧一笑,就卡嚓一聲攝了下來,仿佛天地間緩緩流淌的美麗鑲在永恆靜止的畫面了。

我和她攜手走入藍島用膳。

我和她要了雙人份的新馬風味的咖哩飯,坐在一隅。

她說喜歡蕉風椰雨的原始風味。

我問她喜歡一起過南國的生活嗎。

她含笑不語。。

我和她在滿城的燦爛的燈色下緩緩而行。

夜幔垂懸著盞盞燐燐幽幽的光,迷人魅惑宛若一雙雙深邃美麗的眸子,挑逗著我心中原始的悸動。

「千萬別娶大陸媳婦呵。」

「別傻了,不會的啦。」

我心中糾結著憂愁煩悶,是戀棧抑或割捨;是落葉歸根抑或擁抱故土。

風涼水冷的秋。

枯葉瑟颯,在風中變黃,飄散,細細點點,迷離紛飛,一霎時便無影無蹤。

宛若那一場景。

「人言可畏。」

「我還是愛他的。。」

「對不起。」她噙著淚說。

天色陰晦灰暗,分外愁悶惆悵。

我踩著颯颯作響的秋天地上的葉子而過。一切紛華落盡。

而今。

我把行囊擱在箱格上,然後在靠窗的位子坐下,卡西奧顯示還有五分鐘就起飛了。

我掏出一本相冊,打開,翻看,一幀幀的浮光掠影,目光卻留在一幀-拈花淺笑。

--完--














台長: Edmu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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