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葉窗
奧巴馬的這次老生常談，倒讓我想起台中室內設計了美國人喜歡的百葉窗。據說百葉窗是古代埃及的法老發明的，最初用蘆葦做成，用以減弱尼羅河畔酷熱的陽光所散發的熱量。不過，現代的百葉窗卻是美國人卡斯特那（G。 L。 Castner）于1888年發明的。這也可能是在美國隨處可以見到百葉窗的原因。這在加州尤甚，不管房屋大小是否獨立，有一點是共同的，那就是幾乎每一扇窗戶後面都挂有一扇百葉窗。
最近幾天，美國油價再次高企。上周一是總統日，有一天的假期，我在洛杉矶訪友，本想在回聖巴巴拉的時候加點便宜油，沒想到沿路幾個加油站都是每加侖4美元以上，而平時只有3美元多，我想可能這天是節日，比較特殊，就沒在意。等我回到家裏看新聞才知道，這次漲價是全美範圍的，而且已經激起民衆的強烈反應。共和黨總統初選候選人金裏齊（Newt Gingrich）還以此來攻擊奧巴馬的能源政策。奧巴馬自然也不示弱，2月23日在邁阿密大學發表講演，就美國目前的能源政策談了自己的想法，當然他也對美國此次油價高漲的原因做了分析。除了指出油價升高與中東的局勢變化有關外，他指出中國印度和巴西這樣的國家日益增長的需求也是推高油價的原因。當然，他的重點還是中國。他說，在過去五年內，中國路上的汽車就翻了三倍，僅在2010年，就增加了一千萬輛。
不過，這種說法在美國早已是老生常談。記得六年前我第一次來美國時，就有人不斷和我談到美國的油價與世界石油市場價格的變動和中國發展的關系。爲此，我當時還問過一個美國朋友，爲什麽美國人可以開汽車而且開了這麽多年，從沒有人去指責美國人消耗的石油太多了，而中國人才剛剛開始像美國人那樣開上汽車（而且美國人爲了把汽車賣給我們，還在中國建了汽車廠），才剛剛開始用一點油，美國人就開始說三道四了呢？可能因身在美國從沒有人問過朋友這個問題，他居然一下子語塞了。
可能正因爲這一點，在好萊塢的電影裏，身處室內的主人公用手指撥開百葉窗的葉片，偷偷觀察室外的情況已經成爲經典的鏡頭。當然，這個鏡頭還把百葉窗所具有的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功能揭示了出來，那就是它可以讓裏面的人看得見外面，而外面的人看不見裏面。這也應該是百葉窗如此“流行”的原因。在美國，百葉窗有好幾種叫法，如shutterswindow shadesblinds等，但在日常生活中通行的卻是“blinds”這個詞本義爲“使人看不見”“讓人失明”等，其實與窗戶並無關系，之所以用它來指稱百葉窗，應該是對百葉窗的“讓人看不見”的功能的強調，而這個“人”，當然是窗外的人了。
希區柯克來自英國，大概他也發現了百葉窗在美國無所不在的現象。在他那部開創了恐怖片經典範式的《精神病患者》1960中，影片的開頭從上空俯拍了一下亞利桑那鳳凰城之後，立即就將鏡頭推近到一扇拉起一截的百葉窗上，在經曆了短暫的停留，故意讓觀衆對百葉窗裏面的世界産生了一絲好奇與焦慮之後，才讓鏡頭從百葉窗和窗台之間的縫隙裏鑽了進去，庭園造景房間裏果然有秘密，剛與情人山姆幽會完畢還躺在床上的女主人公克萊恩玉體橫陳，對因付前妻贍養費而缺金少銀，無法與自己結婚的山姆滿腹幽怨，而這正是她隨後把客戶的4萬美元拿走並走上不歸路的原因。這讓我們意識到百葉窗裏面的世界並不簡單。而如果稍加注意，就會發現在希區柯克的《後窗》1954中，一開始，男主人公傑弗瑞的女傭就有個伸手把百葉窗拉起來的鏡頭。而希區柯克在這裏沒有使用百葉窗的最大原因，我覺得是考慮到拍攝的方便和畫面的完整性，因爲無論從理論上還是從實際的情景來說，傑弗瑞躲在百葉窗後面，偷看對面的鄰居的房間的情況是最合理的。同時，即使是夏天，像電影裏那樣家家戶戶拉開百葉窗也是有悖美國人的常情的。可能正因爲這樣，在電影的劇本裏，還特地解釋說是由于天氣悶熱，所以鄰居們的窗簾和百葉窗都拉了起來。這當然是欲蓋彌彰。此外，希區柯克還寫了篇以《百葉窗》爲名的小說，在作品裏，百葉窗是在銀行任職的主人公每天早上用來向同伴傳遞安全信息的道具。由此也可看出希區柯克對百葉窗的迷戀。
百葉窗是如此奇妙，它的確值得希區柯克迷戀。因爲我們從一扇百葉窗前走過的時候，永遠不知道窗戶後面有沒有人，以及有人的話，又是個什麽樣的人。可當我們躲在百葉窗後面的時候，我們永遠知道，我們看得見外面的人，可外面的人卻看不見我們。
而當今的美國看待世界的方式，不管是奧巴馬還是別的什麽美國人，就是習慣從一張巨大的無形的百葉窗後向外張望。因爲長期生活在百葉窗後面，外面的人總是看不見他們在做些什麽，所以他們也就常常忘了自己曾經做過的事和正在做的事。因此，即使奧巴馬在演講中說美國消耗了世界石油産量的五分之一還多，卻並沒有意識到這種消耗長期以來給世界石油産業乃至又給現今中國印度與巴西的油價帶來了什麽影響。
這就是百葉窗效應。是的，“百葉窗”這個詞的本意是讓人看不見的意思，但它既可以讓外面的人看不清楚裏面的乾坤，同樣也可以讓裏面的人不清楚外面的世界，因爲一雙始終盯著窗外的眼睛，會忘記自己的真實存在。這就像《後窗》中的傑弗瑞，當他用望遠鏡望向窗外，發現對面窗戶裏的每個鄰居似乎都有點問題的時候，他自己實際上也並不健康，因爲他本身就是個臥在床上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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