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草原上的小旅舍 分享給您的感性

50愛的鼓勵 0訂閱站台

香港這個新機場真是大透，才剛步出離境大堂，又要提著幾件大行李去等車。
「司機，灣仔入境處。」
「年輕人，由外國回來渡假嗎？」
「是呀！去了美國四年了，這次回來主要是想領張成人身份證，保留香港人身份嘛！」
「對的對的。」司機又再把專注力放在駕駛上。
車不久已駛到目的地。香港變了，維多利亞港沿岸的風光也不再一樣。但在灣仔舊區的唐樓，大部分都尚可保存。
我未到美國之前便是住在那兒的，說起來也住過十年了，童年的我大部份時間都是在那又黑又細的房子中渡過。我沒有兄弟姊妹，小時候，我從來也沒有甚麼要好的朋友的。
十一歲那一年，我也到了要領身份證的日子，不過那只是一張兒童身份證。這對小孩子的我來說，還是很雀躍，因為它象徵了成長。
入境處離家不遠，只有五至十分鐘路程。那天母親帶著我很快便辦好了手續，正回家的途中，我一下不料，便給人撞倒在地上。
「對不起呀！」
那是一個和我年紀相若的女孩。
「你沒事吧？」
她有一把用綠色髮圈束起的長髮，和一雙微微瞇著的眼睛；她穿了一條粉藍的長裙。
「你能站起來嗎？對不起！」
紅暈泛在臉上，可愛極了。
母親拉一拉我，我才回神站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這麼留心去觀察一個異性。她就是頌恩了。
不記得後來怎樣收場了，但這是我們一次相遇的情形。也許我說錯了，並不是第一次的，因為我後來才發現，頌恩只不過是住在我附近街道罷了。不過,直到那一天，我才真正留意到她。
若果這是巧合，有另一件事情更是微妙，我們不但同齡，也是同一天出生的。
之後，我和頌恩有過一段快樂的時光。頌恩自小母親便不在了，由父親一手養大，她也是獨女。可能太寂寞了，父親上班時，她便常來我家一起玩樂一番。母親也發覺我開朗多了。
「頌恩，不好吧！那樣不太好的…」
「答應我吧！」我第一次見頌恩的眼神那麼懇切。
我們爭論的主角是在公園草叢中一隻純白色的流浪貓，正在奄奄一息。
「你不覺得牠十分可憐嗎？我們不理的話它會死的。」頌恩還是沒有放棄。
「我不能收養它的，它可能有病菌,我媽會打死我的。」
「哼！你不要牠便算，我要帶牠回家了。」
第二天，那隻貓變得精神多了，也潔白多了。頌恩給牠起了個名字叫小芝。
半年之後，我父親應了美國二伯父的邀請，於是我們便舉家移居到三藩市。我走的前一天，頌恩眼紅紅的來到我家和我道別，她沒有流下眼淚，她說不想令我不安心地走。
一去回來，我己經變成一個滿十八歲的年青人，長高了很多，也多了一副近視眼鏡，也許是我這段時間艱苦學習的痕跡。異鄉的環境雖然沉悶，我也未敢浪費時間。這次回港的時間也許只會是一個月左右，待辦好手續便要回去。這次回來灣仔，我不能說服自己不去找一下頌恩，順便逛一下舊居。
我沿著舊日的足跡，很快便找到頌恩住的地方，那樁舊唐樓沒有變，不過外牆最近好像翻新了，仍蓋不住它的衰老。
怎樣才能把她叫下來呢？我心中盤算著，她還認得我嗎？她現在應該也變得更嬌俏動人吧！我至今還記得她抱著小芝時快樂的表情。
「譚頌恩，妳最好別給我發現妳再犯事。」說話的是一個在我身旁的便衣警察。「不然,妳這次必定會判刑。」
我急忙向另一邊望過去，被訓話的是個少女，一頭染成紅色的短髮，一身前衛的衣服，口裡還銜了一枝香煙。她不是頌恩，至少不是我所熟悉的頌恩。
但明明就是她，待警員走遠後，我立刻趕上去。
「頌恩？」
她呆了一呆，以輕蔑的眼光打量了我一會。
「是誰呀?想結識我你還沒有資格啦!不過看你也蠻帥的。」
她認不出我了，我心頭的悲哀早已蓋不住，但我還是盡量解釋:
「是我，杜志生，六年前住在妳附近的小男孩，不過我移居了到美國。記得那時候妳常到我家的嗎？妳還會帶著小芝…」我說了很多很多，把我腦裡的每段回憶都重溫一次，最後加了一句：「可以和妳談一下嗎？」
我們走到一個公園坐下，在我記憶所及，頌恩就是在那裡發現小芝的。
「頌恩，為甚麼…」
「你應該快入大學了吧！」頌恩眼望遠處，像沒有留意到我的話。
「是的，妳呢？」
頌恩冷笑了幾聲，這使我又勾起了她小時微笑的影像，但現在看到的笑臉充滿了淒酸。
「入大學有甚麼用？年輕人有的是本錢，還不努力賺錢要等何時？我才剛在便士吧找到一份優差…」
「甚麼？便士吧？妳爸他肯麼？」我無法相信。
「死掉了！四年前他就不在了…」頌恩漸漸激動起來。「很不公平吧！你有家人去愛你，你可以去讀大學，你的將來一片光明。你是不會明白的…」
「不要放棄自己啦，人生…」我還想去遊說，但已被打斷。
「人生是由自己創造的，我也懂說。但你永遠也不會明白我。」
頌恩走了。
我還是坐在那裡。座位旁有一隻滿身傷痕的小貓走過，牠的毛是白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