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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計　讓世界看見芬蘭


人們總說，Nokia，讓世界看見芬蘭。其實，在Nokia還未行銷全球之前，設計、建築、與音樂，就已經讓世界，看見芬蘭。小國芬蘭，獨立建國的歷史很短，卻在設計與建築史上，大師備出，不但彰顯了芬蘭的人文成就，也對現代的設計與建築，造成深遠的影響。芬蘭設計，跟瑞典、丹麥設計一樣，有深厚的傳統和國際名聲，在北歐的設計史上，芬蘭也佔有舉足輕重的角色。

經典傳統裡的芬蘭設計
設計反映了民族的精神，芬蘭設計更是跟民族文化緊密結合，與其他北歐國家的人比起來，傳統芬蘭人較為內斂沉默，卻多了一份該做的事就要做到最好的耐力與堅強意志，性格上的低調與內斂，其實也讓芬蘭的設計，沉潛出一份發自內心的深刻情感，讓人感受到藏蘊深厚的真摯和品質。芬蘭人在大自然中的深刻感動，對純粹之美的藝術執著，和從民族歷史中尋根的設計認同，都使芬蘭設計獨樹一格。

在芬蘭的設計史上，觸動民族精神根源的，先是一部史詩「Kalevala」。這部史詩，是長期被瑞典和俄國統治的芬蘭人，在十九世紀時尋找民族根源的成果，由芬蘭東部口傳文學中整理出的Kalevala，不僅是芬蘭人的驕傲，也曾給予《魔戒》作者托爾金寫作及創造精靈語言的靈感，芬蘭的設計家、建築家、音樂家，更是不斷從中取得創作靈感及精神依歸。

1930年代，芬蘭出了現代建築史上的大師Alvar Aalto，他將自然中得到的靈感，結合有機形式的人性化功能設計，為整個北歐現代設計的思考理念，奠下重要根基。他在設計中強調使用者的重要性，不斷實驗創新，並在赫爾辛基的市中心，建了一棟象徵芬蘭民族獨立精神的芬蘭廳；而由大師及其同為傑出設計師的第一任妻子Aino Aalto共同創辦的Artek設計名店，從1935年起至今屹立不搖；他那由芬蘭湖泊形狀為靈感出發的Savoy花瓶，也仍是北歐經典設計裡，最受世人喜愛的作品。

在Alvar Aalto之後，大師Tapio Wirkkala分別於1951與1954年，在Milan Triennale裡得到多項設計金獎，讓人在他的作品裡，看見從大自然凝結而出的芬蘭設計精華。同為不斷獲獎的玻璃設計大師Timo Sarpaneva，則出神入化地創造出玻璃材質的藝術美感，美得不可思議之餘，也讓人凝思芬蘭設計中，追求極致之美的美感精神。

到了人稱芬蘭設計「黃金時期」的60、70年代，Maija Isola設計的罌粟花圖樣(unikko)開始席捲風潮，Marimekko也以其大膽的設計打出名號；Oiva Toikka為Iittala設計的玻璃藝術品成為經典；Eero Aarnio運用新塑料材質的設計則走出芬蘭設計的時代新語言；而以人體工學設計揚名世界的Fiskars剪刀，不僅象徵了70年代特別重視民主設計與人體工學的設計精神，其運用科技發展人性化設計用品的精神，在Nokia之前就已為芬蘭人的設計思考奠下根基。

到了80、90年代，當今中生代的設計師開始冒出頭來，最讓芬蘭人景仰的設計全才Stefan Lindfors，永遠有驚人的創意，不斷跨界尋求突破；而現在不過三十多歲的Harri Koskinen，在90年代末以冰塊燈得到國際注目，成為目前芬蘭最具國際知名度的新生代設計師；另外，Ilkka Suppanen和其他幾位「Snowcrash」團隊的成員，則在90年代末設計出創新材質又兼具功能與美感的家具，在米蘭大放異彩，至今他們都是芬蘭設計與建築界中堅分子，也都享有國際聲譽。

芬蘭新設計裡的人文精神
當年讓世界看見芬蘭的經典設計Iittala、Marimekko、Artek、Fiskars等品牌，在新世紀裡隨著時代的脈動不斷更新，繼續受到注目，而當代設計品牌如Nokia、Woodnotes、Suunto、Polar等，則各自在它們的領域裡，站在世界領先的位置上。

許多設計大師和各領域的品牌創新，都值得深入探述，不過我想更重要的，是去了解芬蘭設計與創意背後所傳遞出的人文精神，因為芬蘭設計從來就不只是設計師與設計品牌，還有背後那份想讓世界更美好的強烈人文理想：看設計在生活不同層面的運用與創造，芬蘭的人文歷史如何使設計獨樹一格；看設計師如何自生活擷取靈感，人文關懷又如何創造動人設計；看設計如何結合科技讓生活更美好，而復興中的手工藝設計又如何生生不息。這些，似乎更是進入芬蘭設計精神的一把鑰匙。因為，正是這樣的精神，不斷地出現在不同的設計領域中，使得設計在形式與功能、人文與環境的平衡美感之餘，也帶給人深深的感動。

北歐經典設計在新世紀裡仍然受人注目，而21世紀的芬蘭新生代設計師，則在深厚的設計根基上走著自己的路，他們是芬蘭設計裡的清新力量，不再受既定印象的傳統北歐設計束縛，敢於在全球化的浪潮下作新的嘗試，也開始學習好設計需要好行銷的道理。

同時，設計傳統中的人文精神，與對自然的愛謢與尊重，仍然承襲延續，設計師們對材料仍然不抱偏見，對設計領域也不抱成見，從經典到現代，人人都愛跨領域嘗試，社會也不為其設限。

當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藝術家們，從民族根源裡獲取能量時，年輕設計師們也學會凝視自己的根，發現當今芬蘭獨特的設計資源，就藏在民族的歷史裡。新世代的設計師們，更強調要將生活中的小事物也設計出美感創意，看他們如何從民族文化與設計傳統中吸取養分，如何結合東西兩方的能量再度創新，彷彿也就從芬蘭非常的根裡，窺見芬蘭非常設計的秘密。

經典中的創新＿＿Marimekko
Marimekko這個芬蘭品牌，目前在歐、亞、美國和芬蘭本土，大有經典捲土重來之勢，然而當年Marimekko站上國際時，帶著的可是一股不從俗的精神。

Marimekko創辦人Armi Ratia在創立Marimekko之時，既不追隨流行服飾潮流裡的菁英作風，也不跟隨巴黎流行的女性化時裝曲線，旗下的設計師們，設計出大朵的抽象罌粟花，以及中性化的條紋Ｔ恤與襯衫，強調的是服飾的寬鬆與舒適，一派不從主流的作風，卻真正造成廣大流行。

芬蘭人的驕傲
常有人說Marimekko與Nokia是芬蘭人的兩大驕傲，的確，就連品牌經營者本身，也帶著某種「讓芬蘭走向世界的使命感」。當Marimekko在1991年面臨虧損時，如果不是目前的總裁Kirsti Paakkanen女士站出來，收購下這曾經代表芬蘭發光發熱的老品牌，今天的Marimekko也不會在世界舞台上重生，當時她曾說，「我們不能讓美好的芬蘭設計死亡。」就是這種使命感，讓她接下讓老牌重生的重責大任。

而Marimekko時裝秀，也常讓一向冷靜自持的芬蘭女人失控。2005年冬天，我去看Marimekko的耶誕特別秀，身邊芬蘭女士們一反往常冷靜有禮的舉止，人擠人摩肩擦踵搶著進場，讓我以為時光錯置回到台灣的百貨週年慶。

品牌總裁Kirsti Paakkanen告訴在場的女士們：「我們的團隊剛從日本回來，長達兩年的協商總算有成，Marimekko將在日本開設八家概念店。」現場響起一片歡呼與掌聲。她接著說：「所有Marimekko的榮耀，都歸於你們，是你們陪著Marimekko一路走來，這一場是特別為你們準備的秀，以表達對你們的謝意，希望你們會喜歡。」台下又是一片掌聲。這種品牌與國家認同結合的芬蘭式現象，讓人嘖嘖稱奇。

芬蘭土生土長的織品與服飾品牌Marimekko，於1951年成立，主要代表商品為大型織布與服飾背袋，針對家居設計逐漸在世界各地受到重視的趨勢，近年來Marimekko也開發許多家居用品，大多是從其織品圖案延伸出來的桌巾餐巾、廚房用品、床單枕套、浴巾浴袍等等。Marimekko信念始終如一：「要讓日常生活的每一天都充滿色彩」，的確，看到那些彩色的大塊花布，即使在北歐寒冬，也會讓人心裡馬上升起一股暖意。

曾有亞洲記者以「花俏」來形容Marimekko，其實，只要深入去了解這個品牌的精神，就會發現，在其亮眼的花色與圖像背後，本質還是一份祟尚簡單的自信。創辦人Armi Ratia曾告訴旗下的設計師，「不要追求甜美夢幻流行風，只要創造簡單。」說穿了，Marimekko從不意在花俏，自然與自信，才是織品上笑得燦爛的彩色罌粟花，想要訴說的真義。

穿上衣服，是要忘掉衣服
Armi Ratia想建立的，是超越時間與流行的設計。當年的當家設計師Vuokko Nurmesniemi也曾表示，她從不想創造流行，因為流行只是設計的一部分；而為Marimekko創造出風行世界的Tasaraita系列的設計師Annika Rimala則說，衣服就是要設計得讓人可以穿在身上還感覺無限自由，可以跑可以跳可以坐。從創辦人到設計師，沒有一個人存心追求流行，整個品牌的本質，從自然與舒適出發。

一如創辦人Armi Ratia所說，「穿上衣服，其實是要忘掉衣服。」在布料上，Marimekko使用大量的棉與羊毛；在形式上，Marimekko追求簡單舒適，強調女人自然散發的自信，而當時Marimekko訴求的對象，正是有學識又獨立自主的女人。的確，大概也只有這樣的女人，才有膽把這些在當時來說，十分前衛的服飾穿上街。

我自己對Marimekko衣服的第一眼印象，是覺得那些剪裁設計與大片圖像化的形狀，充滿立體感，直到後來我才發現，原來創辦人Armi Ratia曾用建築的思考設計衣服，她曾說：「我的設計方式有點像建築家。建築家設計房子讓人們住進去，我設計衣服讓女人穿進去。」

與品牌的形象相呼應，Marimekko從一開始到現在最重要的兩位人物，不約而同的是自信獨立又剛強的現代女性。創辦者Armi Ratia發展的是品牌的生活價值，現任總裁Kirsti Paakkanen則以建立品牌為出發點，發展不同的產品路線，讓分層的客戶可以找到符合需求的服飾，這也是品牌一直以來以人為出發點的哲學。

深入芬蘭生活的Marimekko
僅管Marimekko一開始的目標對象是獨立自主的女人，它也跟著時代的變遷有不同的發展方向。在重視休閒風的70年代，Tasaraita中性系列一推出就被搶購一空，直到現在這個系列仍像是芬蘭國民服飾，滿街到處都是穿著各種顏色Tasaraita條紋衫的男女老少。

與Tasaraita橫條紋衫相呼應的，則是有五十年歷史的Jokapoika直條紋襯衫系列。Jokapoika顧名思義，就是「每個男孩」，而這襯衫當然也就是每個人都該擁有的襯衫了。這個系列歷久而彌新，2005年為了慶祝Jokapoika五十週年紀念，Marimekko選出近五十種不同顏色的Jokapoika襯衫，讓每個人都可以找到適合他的色彩。色彩斑斕的Jokapoika，就跟Tasaraita與罌粟花Unikko系列一樣，是芬蘭設計中不褪流行的經典，幾個芬蘭設計旅店、設計餐廳的員工制服，也是Jokapoika。

芬蘭人以實際行動支持Marimekko的程度，讓人咋舌，走在街上，Marimekko隨時會從眼前晃過。有回我上了火車，左邊的女士腳踩Marimekko的罌粟花雨靴，右邊的少年身背Marimekko復古花色斜背包，居然還跟婆婆送我們的1963年印花圖案窗帘同款不同色；下了車，身邊女士穿著Tasaraita條紋衫，左前方的學生則背著很多人都有的Marimekko「芬蘭人的書包」。在咖啡館裡躲雨喝咖啡的下雨天，隨意望向窗外，十分鐘內就經過五六支Marimekko的罌粟花雨傘和背包。

在一場Marimekko的夏日街頭服裝秀裡，Marimekko再度緊密地將其形象與芬蘭人的國家認同結合，伸展台背後的Marimekko看板，是芬蘭的國旗顏色藍與白，而芬蘭國旗正插在伸展台的前端飄揚，服裝秀裡也不忘用芬蘭最著名的搖滾樂團做背景音樂，由於芬蘭妖怪樂團Lordi在2006年歐洲流行歌曲大賽中為芬蘭爭光，Marimekko的男模特兒也就戴上妖怪面具，手執在桑拿中使用的白樺樹撢帚上台招搖，讓秀展在充滿趣味之餘，也百分之一百的芬蘭。

未來，在年輕設計師身上 在新時代重新造成潮流的Marimekko復古印花背後，是一群新世代的設計師。深受喜愛的年輕設計師Mika Piirainen，重新研究舊的印花圖案，把一些原本只在織布上出現的圖案應用在衣服上，他也與一些圖案的原設計師合作，找出適合當今印布技術的印圖與顏色，同時將Maija Isola設計的經典罌栗花應用在配件上，創造出大受歡迎的小提包。另一名年輕設計家Samu-Jussi Koski，則使Maija Isola設計的罌栗花，從織布躍上衣服、背袋、滑鼠墊。

今日的Marimekko也一如創辦時期，強調培植新人，每一季的主要作品都是出自新人之手，例如才二十三四歲的年輕設計師Maija Louekari，除了從白樺樹取得靈感，創造有趣的線條影像外，也設計了一系列象徵城市街道與行人剪影的圖像，在織布上創造充滿律動感的現代圖騰；Teresa Moorhouse則由兒時的經驗出發，為Marimekko創造森林精神、野莓小徑、野玫瑰等以自然為題的織布；從十年前就開始為Marimekko工作的年輕設計師Erja Hirvi，作品中的線條與顏色總是給人活潑愉悅的感受。這些二三十歲的新人作品，勇敢不從主流，為Marimekko帶來既新鮮又充滿創意的時代精神。

塑造一個讓設計師可以發揮創作力的環境，既是Marimekko的傳統，也是新世紀的實踐。不少Marimekko成立以來的設計師都曾表示，她們有足夠的自由設計作品，而我在這裡也看見， Marimekko在2006年秋的赫爾辛基設計週現場展現的織布，全部都是2005年為慶祝芬蘭設計年所舉辦的競賽中，選出的新人作品。新人不是陪襯，而是主角，新人設計競賽也總是鼓勵有個性、夠勇敢的設計作品。

從用色大膽活潑的燦爛罌粟花，到新生代的色塊與會跳舞的線條，Marimekko在復古與創新中，穩穩地走著自己的路。一如總裁Kirsti Paakkanen女士曾表示的：「Marimekko的未來遠景，將透過年輕的設計師們來建立，一如1950年代剛成立的Marimekko一樣。我們深信新秀們不帶偏見的勇敢創新設計，同時不忘記，設計的初衷在於創造美好的日常生活。」這正是今日Marimekko的寫照。

註：本文歷史相關資料，參考自Marimekko: Fabrics, Fashion, Architecture, Marianne Aav, editor,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