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時許，我和立文在他家樓下的茶餐廳吃晚飯。我們約等了三十分鐘才找到位子坐下。這是什麼日子，為何會有這麼多三、四十餘歲地盤的工人聚集？
「立文，為何要選在這裏吃飯？我不喜歡這裏，環境既骯髒又簡陋，一點氣氛也沒有。」我氣急敗壞地發出怨言。
「你不喜歡這裏嗎？但我帶你來是有原因的。你猜猜是什麼原因？」
就在他問這個令人摸不著頭腦的問題時，我忽然想起附近有一個舊區重建工程。那裏有很多地盤工人，沒有一個愛穿衣服。當女士們經過此地，也都會把雙手半掩眼睛及鼻子。一絲不掛的男性胴體，並不是陌生女人愛看的東西，而他們沒有衣服吸去他們因辛勤工作而散發的男人味，所以空氣中會滿佈一陣令人暈眩的惡臭。
立文見我滿臉茫然，還以為我正在苦惱地想答案：「你忘記了嗎？四年前的今天，我是在這裏向你表白的，那天的情境還歷歷在目。」。
他若不提起，或許我一世也不會想起。現在依稀有點印象，就像夢境一般迷糊抽象。
「那天你吃了一份西多士，還分了一半給我。知道嗎？那份西多士香甜極了，因為是你分給我的，甜上加甜，你記得嗎？」
「嗯！」
「那麼，我那天吃了什麼？」
天哪！怎會把這些無聊事情記在腦裏呢？但無論怎樣無聊，也應回答，因為今天是「拍拖」四周年紀念日，不應掃興。
我於是用半猜半問的語氣答：「嗯！是薯條雞翼嗎？」他幾乎每次到茶餐廳吃下午茶都是點這個。
「嘩！對了，難得你還記得。」他歡喜若狂地說：「你對我的事真上心，我還記得……」
他喋喋不休地憶述當日似夢的片段。什麼他不小心把薯條跌到我白色的裙子上……
「不如我們今天也點這些食物，好讓我倆重溫當日的情境……。穎芝？你在聽我說話嗎？」
我正在發呆，被他一問，只懂連聲說好。
見他好像很不滿我沒有細聽他的話，立刻轉換話題，順便吐吐苦水：「公司前陣子接了一個大project，恐怕又要忙上一個月了。這是一個鐘錶展覽，我到時負責招呼傳媒。老闆說這是給我與傳媒建立關係的好機會，日後有太多工作需要傳媒幫手了，所以今次不容有失。好像上次一般與別人寒喧一輪，很是虛假。不過，上次是一班貪小便宜的太太們，今次是一班只懂編作故事的大壞蛋。」
「你說貪小便宜的太太們嗎？我說是無理取鬧的太太們才對。昨天我就遇到一個。她大刺刺地走進我們銀行，第一句話便說我騙她，說我當初誘導她買股票，股市大跌，累她現在連官材本都賠掉。」
「那並不是你的錯吧！買不買股票由她決定，你只是給她一點意見罷了，不是嗎？」見他怒火中燒，只好把我的煩惱拋開，先安慰他一下。
「那當然不是我錯。」
「那就吃東西吧！」幸好侍應剛把食物放到我們面前。
過了良久，他像想到了什麼新奇的玩意兒般，興奮若狂地說：「我昨天在銀行算過了，我們拍了拖四年，我從工作第一天起每月都有儲蓄，若由下月開始，你我每月儲蓄約五千元，加起來便有一萬元，一年後便有十二萬，加上我的儲蓄，到時便夠付首期了。」
我感到莫名其妙，何時說過要嫁給他呢？現在便計劃不是太早了嗎？畢竟今年年頭才進升為公關助理主任，什麼事情也要適應一番。身為公關，更要懂得悉心打扮才有體面。莫說儲蓄，我的月薪根本還不夠置裝呢！
正當我緊皺眉頭之際，他用溫柔的聲線叫喚我：「穎芝」，我才從懊惱之中醒過來，他笨手笨腳地緊捉我的手，情深款款地吐露心聲：「其實從我第一天認識你的時候，已經覺得找對人了，誰知我後來真的有幸和你一起，現在我覺得是時候作重要決定了。」他不知從何拿來一束土氣得很的鮮紅色玫瑰，忽地跪在滿地食物渣滓的茶餐廳地上說：「嫁給我吧！」
天哪！這個時候，這個場合，這個環境來求婚，是否得了神經病呢？周遭的地盤工人見狀，笑的笑，叫的叫，好不熱鬧。我感到糗極了，急不及待拿起手袋，淡淡地拋下一句：「我們分手吧！」，便兩步夾三步離開茶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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