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半齋 雙腳踏翻塵世路，一心祇讀聖賢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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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食品三是我今年才接手的國文班，沒有高一高二的磨合，我們直接進入高三。進修部高三國文課程是極大的挑戰，我們每周只有兩節課，而四技二專的統測總在四月底五月初就考了，國文課本緩不濟急，以他們半工半讀的經濟狀況，又無法添購參考書，只能依循去年導生班的模式，製作各種主題的講義與考古題測驗卷。
　緊鑼密鼓乃至於咄咄逼人的教學方式想當然爾地讓他們無法喘息，前兩個月講的是教育部頒定的核心古文四十篇，我們來不及一課一課反覆讀熟，期初我曾做過調查，超過半數學生課本早已扔掉或遺失，也無從溫習，我於是分門別類，以文章體裁分析各篇主旨、文章脈絡與寫作技巧，中途常不下課，直截衝撞至下堂課下課為止。
　為何要這麼趕？你講的誰聽得懂？有必要這麼著急嗎？教不完不會死吧？他們如憤怒的葡萄為國文課的休憩時間挺身反抗，一邊兼任行政工作的我，身形口吻想必也不優雅美麗，上課時往往筋疲力竭，連與他們對吵的氣力都沒有，只能好言好語地講理──班上大多想跨科餐飲，四技二專進修部的分發，跨科的同學專業科目無法加成，分數首先就少了一半，英文數學又照例地是死穴，能拿分數的科目也只剩下國文了；而統測國文，與大學入學考試最大的差異就是題型明朗，有讀有分。
　這樣的解釋想必無法說服他們，我於是變換課程順序，先作考古題，在一半兒昏迷一半兒清醒的國文課堂上，他們終於發現統測題目的奧妙。至此以後，那一半清醒的同學開始進入狀況，而時序也從暑熱轉為涼冬。
　在我們講完史學知識後，他們進入考場，進修部的同學晝伏夜出，抵達考場時已晚了，休息區人滿為患，他們轉往二樓，我四顧無門時，發現他們正快樂地以奶茶零食佐著各種與考試無關的話題，一轉頭又看見一個男生正把准考證插在褲袋裡，我心上一把火，你的證件文具應該放在一起吧；他截住我的話頭，老師我是聽你的話才去買黑筆寫作文的！今天就不要叨叨唸了！
　考完後的一個禮拜，他們如過往我承諾的，徹底把教室翻過來，前面正播著電影，後頭是一群一群的聽歌下棋，每三分鐘就會爆開快樂的吼叫，一個小女孩靦腆地欲言又止，老師，國文應該會是考最好的一科，編年體真的有考耶！她的歡呼與快樂的吼叫聲迎來了畢業考，我問他們想考什麼？大部分同學都說乾脆考統測國文，大家都滿分──我想當然爾拒絕，破例出了我七年首度的考題，滿分一百分。
　畢業考那晚，他們在我的自傳題目中各言爾志，出人意表地，所有同學，包括一個擁有深邃雙眸而永遠睏眠的排灣少年，都誠懇寫下他的未來期望。他說，從小就隨著父親搬遷，四處打工，他想去做兵，讓父親有一個家安定下來。發考卷的那天他們依然放著電影，左一群右一群地聽歌下棋，每三分鐘爆開快樂的吼叫聲，我在盈盈的滿月中凝望他們明淨如水如月的青春與快樂，知道食品三每一個孩子，都會因為自己的抱負而勇往直前。
　謝師宴上，三個男孩遞給我一張卡片，素樸純淨的三句話讓我心上飽含熱淚的雙眼瞬然鼓脹滴落：「謝謝你的教導，你不求回報的付出真讓我們感動，畢業後我們會更上進更努力的。」這是這些年來我所得到最珍貴的話語，我多感激你們，在高中最後一年，願意包容作為老師的急躁與短處，而永遠如此溫暖信任，我深切知道，或近或遠的未來，你們都會在對自己的承諾中，擁有無可取代、屬於自己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