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時一直寫不出工整的字
後來病了
長長的暑假
別的小朋友總是在太陽底下玩
我則認命的待在家
無聊之餘
找出筆墨來練字習畫
並不耐心的臨摹
字形有
而總覺缺少什麼
那時阿公還在，不健康
所以和我一樣，困在家
老人家看到筆墨
尤其是讀過漢書的阿公
總有一種忍不住的衝動想寫
加上我那一手在他眼中不佳的字
他總是堅持要寫給我看
小學生寫的都是柳公權的楷書
而阿公行雲流水，不依字帖，不理九工格
寫出的字，當時我以為是草書
一筆下去，直到整個字寫完
筆尖才離開紙
美不美
全忘了
當時只是氣憤
這種字，寫出來會被老師打丙
還要重寫的
阿公，要一筆一筆照著字帖寫
依個性，當時的口氣應該是煩燥又不敬的
最近哥哥的小孩開始上書法課了
哥哥不斷的要她好好寫
只差沒像王羲之的變態家人弄一缸水給她寫
小孩天生有繪圖的天份
書法對她來說只是另一種形式的圖
自然寫的不差
可是身為大人，總忍不住童年記憶的蠱惑
明知技不如人，卻還是提筆寫了幾個字
一樣，還是幼時的字跡，有字形卻總少一份神采
那時不明白
現在總算想通了
無力
手無力，寫不出中國書法中每一筆劃中的輕重緩急
當時不明白的
現在都懂了
阿公視力模糊，看不清字帖上的字是如何規規矩矩的站在九格之上
枯瘦有如竹枝的手輕顫著依著少年時習字的記憶
盡力地勾勒出任性孫女講的字
也想寫楷書吧
曾幾何時，字形就像人形一樣，從筆筆清楚的楷書
變成纏纏繞繞的連筆字，無需教導，自成一格
那個字不就是長這樣嗎？
像曲折的一生
瞄一眼字帖，大概是那樣吧
奈何竹管的筆變得千斤重
當年私塾老師還誇他字寫的好，蒼勁有力
村裡的紅白事都要請他去理事或是寫字
現在
一切都癱軟了
眼前的黑線像是一條蛇皮
空有外表
生命已去
就像老朽的身軀
墨色漸褪
終有一日，再也無法辨識
阿公的字
我的字
原來我和他的親緣
是在這時
才看到相似，甚至重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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