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他用父親的愚蠢 無情 換來自己的自由 換到一個不一樣的自己
這個家卻是換不掉的 她是從這裡生出來的 這是永遠換不掉的事實
也撤改不掉 華把她從身邊換掉的事實
那天 是個盆地慣有的料峭春寒日 我們分手吧!這麼對華說。
如果你覺得這樣比較好的話。心裡千萬個碎片徹底刷的一聲爆裂開來。許多往事的碎片。高二時,華寫給她的情書、籃球隊下課以後,把她拖到空無一人的球隊辦公室說,「不要動,我要好好的親你。」感覺著華的膚觸、氣味。深綠色的制服在視線裡後退、挪遠,華的身子,乳房,放大鏡一般淹滿她的頭。
高三時,她們熱戀的緊,去學校福利社買米粉湯,華又在背後玩她的衣服,米粉湯端上來了,她一整排釦子散開,一個學妹看著她們,靦腆的笑著,急急挪開眼神。回教室,也在玩,她們動用特權,坐到最後一排,整天上課,華都坐在她的大腿上,她把手伸進她的黑裙子裡。盡興的玩。但她總是想不通,為什麼,華都還是可以鎮靜、理智的寫完一整天的公民模擬考卷、三民主義申論題。難解的數學、化學方程式。
超級愛吃,兩個人都胖的不像話,高三畢業照上她的襯衫一整個爆開。胸部露了半截。沒有半點美感,只是個大胖子。
不過,就是前一年的事嘛!那時去中正紀念堂看元宵花燈,兩人都因為沉溺感情過深,模擬考退步的一塌糊塗,也許那是個黑洞,有時她會這麼想,但她也知道,掉進去只有她,而華沒有。
她真的愛華,她是個很不錯的女孩子。不只是因為她們之間擁有過的那些情慾場景。嗯。分開之後還是很愛她。又回去找她做了好幾次愛。但華已經沒有從前愛她了。她想起,高三寒假時有一次,華到家裡來住,跟家人打完招呼後,一走進房間,什麼話都沒有說,把她推倒在床上,脫下的她的褲子,就像一隻渴望母親的小獸一樣,不能扼抑的舔著她的陰蒂、陰唇、她可以感覺到口水劃過她狹長的陰道的節奏、聲音。那次,華跟她說很喜歡她被單上的味道。她說,那我去問我媽她是用什麼洗衣粉洗的,你可以回家用這種牌子洗,就會有這種味道。可是奇怪那條被單她怎麼也聞不出什麼味道,除了她每日沉積之上的氣息之外。什麼都聞不到。那時,華是很愛她的吧!不過她實在是太粗暴了,那回之後她陰道莫名的出血,她不知怎麼跟母親解釋,說是在學校打球時撞到的吧!之後還去看醫生。痛了好久。
不像她總是輕手輕腳、細心溫柔的,每次去電影院時,搞的多劇烈都毫髮無傷。還有在學校頂樓時,那棟黑舊的老樓,晃動著城市裡的時間、歷史,然而那與她們都無關。她們只是在貪戀著青春的火苗,用正在發育的身體餵養彼此的慾望。上課時,華會看看她,然後放學之後就在頂樓見,標準的情話是,「沒剪指甲喔!」「指甲又留長了喔!」然後她用嘴唇堵住她的話語。在沉默之中,交換體溫。除了她們之外,旁邊還有很多對,不小心太忘情時,會不小心踢到別人。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個露天的旅館,好青春的身體平行躺臥著,被傍晚的城市空氣收集。大家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都知道彼此在做什麼。都不必說明。
升高三那年夏天,學校裡有兩個學生約了去海邊的旅館自殺。那時,她心裡難過,彷彿死的不是兩個同校的其他女生。而是她自己。在華之前,她還有過一個女朋友-雯,是她高一的班上同學。後來上高二,她轉自然組,才跟雯漸行漸遠,她覺得雯比較像她妹妹。而華,很像是烈火情人裡的茱麗葉畢諾許。危險。迷人。
跟雯分開除了華之外還有一件事,是那兩個女生自殺時,雯表現的沒有很關心的樣子,讓她有點生氣 她們還一起打過籃球呢!
自從上大學,她就變得不一樣了。其實她高三那時,也甄試上花城裡的財經管理系。但母親不讓她唸。堅持要她去唸醫學院。雖然她知道去唸醫學院根本就是在送死。但她一點也無能為力。生命裡總是有一些是無法解決的結,總是有些沒有出口的事,永遠在那裡等著她。她永遠也拖甩不掉。只能在那裡等著,被那些巨大無邊狠狠的拖甩而去。
她始終會記得 那幾年 她從令人艷羨的亮綠黑裙女孩換上便服 進入那所醫學院就讀 那年夏天 她拿了志願卡 要填志願 哥哥坐在客廳 正是醫學院二年級 放著暑假 二姐從林口的那家醫學院剛畢業 在當住院醫師 忙的很 母親扣留了那張志願卡 拿著 2B 鉛筆 在等著筆劃 問她哥哥:要塗哪一格啊!
從小,父母親給他們的大方向就是 醫學院 要讀書 沒有建中、北一女,就不要讀
她換來了一個不一樣的自己 那是一個交易 跟母親之間的 但她不想這麼去名之狀之
要不是妹妹太呆的話 這件事還會有點窒礙難行
聽見母親在客廳講電話,跟她五嬸調錢 聽見母親好聲好氣說著,但她可以想像的到那頭的五嬸是什麼嘴臉 小時候還沒分家時 五嬸她們那時在開電動玩具店 簽大家樂 每次遇到她和妹妹、姐姐、哥哥 就嘲笑她們 罵她們的父親沒有用
而她也不會忘記父親曾經帶過給她童年的一切 小學時 有幾個夜裡 會在半夜聽見大人很大聲講話的樣子 還沒醒來 眼淚就已經滲濕了枕頭 被自己的眼淚嚇醒 那些錢莊的人又來了 拿著槍 要錢 母親強悍的說:沒錢 不然想要怎麼樣 就是指有這條命 要就拿去 年幼的她總是十分心疼自己的母親 要這樣去跟那凶惡 而且根本不關她的事的大人 承擔父親的債務。
幾年後,分了家 家裡做卡通印章的工廠生意不錯 生活漸漸好了起來 遠離小時候那種日子 她卻始終都不會忘記 在深深的夜裡 從哭泣中轉醒的童年 錢莊討債事件過後 有天半夜 聽見父母親吵架 母親纖弱的身子包伏在一把刀子上 跟父親說, 要死 門縫裡的側邊她看父親母親的剪影被刀子上滲流著的血緩緩擴大、放開、流動
好強的母親 不顯出心裡的脆弱 或者是恐懼 那是她從小到大所認識的母親的形象 但有時 她真的很希望自己所擁有的不是這樣的母親 是沒有想要控制她的慾望
有時她多麼希望母親驕傲一點 或生一點驕傲給她 因為 她是多麼值得人驕傲的一個女孩啊!但母親並不,母親總和她說許多事,體貼入微的她,知道母親平時忙,總是在母親在廚房煮飯時跟她聊天,說一些事 母親小時候是養女 到處都讓人欺負 她想其實母親一定很難受自己無法給她一個跟她小時候不一樣的環境 但母親是那麼的聰明,又有膽識,記得母親說她七歲那年,殺過一隻雞。七歲的小孩喔!那時是有人說你殺了這隻雞就可以去台北玩,母親就殺了。然後他問母親說,「那時妳幾歲?」「七歲。」一副妳怕了吧!的樣子。
母親和父親結婚,是因為奶奶看上她母親的能幹,喜歡這樣抗咖的女人,會持家。那年,母親才二十一歲,嫁到她們家來二十年,卻沒過過一天好日子。母親剛嫁那幾年,她五叔、六叔都還是孩子,年輕的,其實還是女孩的母親,還得幫她的叔叔們洗澡。
她真的深深覺得對不起母親。
真希望自己可以給母親一些什麼。她父親給不了的。
她走過去,跟母親說,「媽你要多少錢?」
「大概六十萬吧!」
「我手邊剛好有點錢。」
「總共八十萬。都拿去吧!」
每一張父親和母親合照的照片,照片中的那個女人,總是不可一世的,一副武則天母儀天下的容顏。從眼角、嘴角。眉間。無一處不展示著那樣的氣勢與威嚴。
但其實母親又是那麼的需要人疼愛。在家族中,母親總是因為父親而抬不起頭來。大阿姨她們總是愛比較。母親的視野有限。她總是活在那個自卑的塔中。有時她會想,假如母親從小不是在那種被人羞辱的、剝削的歲月中渡過的話,時間會為她兌換來一個跟現在不一樣的母親嗎?
又或者是她,會變成是一個不一樣的自己嗎?還會女兒身嗎?會否,她應該和她哥交換身分。是媽媽生錯了。假如母親像對哥哥一樣那樣對待她。她也許會快樂些。身為男生,就可以擁有一些理直氣壯的東西,少做一些自己不想要做的事。母親的矛盾與掙扎,座落在她身上的,就是一個錯綜複雜的個體。自己小學以前的照片,都還會綁兩個圈圈,加蝴蝶結的甩著的輕辮子。是很小女生的樣子。但不知道為什麼,後來就很少再有裙子的記憶畫面出現。總是,穿著七分短褲,跟鄰居的孩子們在外面打打殺殺的玩,玩到很晚才回家,記得那時她玩的瘋過頭,到了午夜敲門回家,二姐很生氣,罰她面壁,然後唸四書五經、論語。要她背起來。不准玩的跟個野人似的。
約莫是從那時起,她才變成如今這副小男生樣吧!那時白天,她會去幫奶奶送米。
沒想到十幾年的光陰就這樣過去了
記得母親曾告訴過她,剛跟她父親結婚那幾年,母親曾去一個工廠當給人雇用的女傭,那時有一個阿姨對母親很好。怕母親住在工廠裡會不舒服,常會帶一些好吃的東西給母親,或者是一些藥品,以備不時之需。母親跟她說時,有特別敘述過這個阿姨,說她打扮跟一般女孩子不一樣,別人都會穿洋裝,但她都不會。至於這位阿姨,跟母親後來的關係是如何,母親說的含糊,只說後來因為太想念她們所以就回家了,因為她們都還很小。母親很掛念她們。
聽母親說起這個記憶,她心裡總是會跑出一些意在言外的默契。好像有一些秘密在悄悄流動著。交換著。關於那些她無法向母親直接說明的那些。她幾乎是每交一個女朋友都會帶回去給母親看。好像是在給母親看她未來的「媳婦」的口氣。這樣算起來,她的情史比她哥哥還豐富、熱鬧。哥哥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大學時才開始交女朋友。而且她們家人其實都不怎麼喜歡那個女生。但是她,已經帶過三個女生回家給母親看過了,這樣的她,一個女生,不是還比一個男生來的有用的更多。最早的是國中時她暗戀的暄,暄不是那種很艷的女生,完全說不上是漂亮。只是不知道她就是會被這樣的女孩子所吸引。在那裡安安靜靜的放著,就覺得這個世界很乾淨。雖然國中那時,暄戴著一副粉紅色的大眼鏡,與她的氣質十分不搭。但她還是在心裡悄悄的戀慕起她。喜歡她,不知道為什麼,喜歡看她穿冬天深藍色夾克的樣子,跟朋友說話漫不經心的樣子。然後,也許是,她最喜歡她,完全不知道她喜歡她的樣子。總是一副無事人的樣子叫著她的名字。下課的時候、放學的時候。上課的時候。她都會收不住眼光直直的想要看她。那時,她連什麼叫喜歡她都還不是弄得很清楚。身體裡的慾望正在朦朧的開展著。不過她不知道那是什麼。記得有一次,她當選班上模範生,因為全班功課她最好,怎麼考都第一名,然後那時她們那一年級的幫派老大正在大鬥法,她們導師在介入這件事。於是老大姐心情不太好。在走廊上遇到她,就叫她欸模範生。然後剛好瑄和她的姊妹淘經過。她就十分雀躍。之後,她幫那個老大姐燙襯衫。把她的制服燙的跟她的一樣挺。背後還有三條線。這讓那位大姐原本鬱悶的心情,一下子開朗了起來。
母親也曾經見過暄,就那麼一次。她鼓起勇氣問暄要不要來家裡玩。暄說好啊!十分輕巧的。她沒想到暄會答應,而且答應的這麼無心,就是她最喜歡她的那個樣子答應她的邀請。在那之前,她們還先去學校附近的小公園散步。一起拍了張照片。那時,她們還住在舊家,帶暄來家裡,那時,她的胃有毛病,母親都要煮一種很黑很臭很濃的中藥湯給她喝。就在那個初冬的午後,那個她最早喜歡過的女孩,陪她在冬天的脆黃色陽光下,喝一碗會把人薰暈的臭中藥湯。她是多麼的幸福啊!但是,其實她知道暄不喜歡她。她只是根本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罷了!暄後來上了城市裡的另一所明星女校,鎮日穿白衣黑裙,逛虛構的長安城。長安城是那所女校私下對自己學校的暱稱。還真是好聽耶!不像她們學校。雖然號稱是城市裡最優秀的女子高中。但那裡面的明爭暗鬥、權力角力,卻是外表完全看不出來的。高中之後,她沒在遇過瑄。她給過她的那些淡淡的美好。她始終記得。用另外一個透明瓶子裝箱著。不給人看。
另外兩個情人,都是她們自己喜歡她,來追她的,她因此心高氣傲,變成一個討人厭的傢伙。高一那時,除了雯以外,還有另外一個高三學姊喜歡她。學姊喜歡她打球的樣子,有一次運動會時她跑步,操場下大雨,她全身溼透了,學姊怕她著涼,還為她送了乾淨的換洗衣物來給她。那一套衣服,她從操場那頭走過去時,覺得心裡十分感動。怎麼自己讓人這麼麻煩著呢?而且,那時學姊還常常寫信給她。讓她十分過意不去。
雯是她的乾妹,她們在一起時她這麼跟母親說,後來分開了雯依然還是她的乾妹,後來她就把她當成妹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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