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判世界‧批判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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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的本質不就是重複嗎﹖他反駁不了。

 

(一)

她不知道從哪裡弄來《430 穿梭機》的VHS 錄影帶，在每天下班後重覆的看。先不說那電視節目，就是那VHS 錄影機已經算是古董了。

 

電視總是傳來《430 穿梭機》的主題曲，不論是林子祥的版本還是陳美齡的版本，他都聽過無數次。不得不承認，重複地聽着同一首主題曲很是煩人，他婉轉地告訴過她，可是她回應說，愛情的本質不就是重複嗎﹖他反駁不了。

 

 

(二)

餐桌上，他跟她，兩個菜，兩碗飯，兩雙筷子。

 

二十分鐘，他們都沒有說話，電視播着《430 穿梭機》的《黑白殭屍》，仍然是龍炳基與周星馳。

 

「其實為什麼妳現在會這麼喜歡《430 穿梭機》﹖」

 

「最原始的東西總是最好的。」她眼裡充滿某種無奈的憧憬。

 

「可是，人總要向前看。」

 

「知道嗎﹖《430 穿梭機》有過周星馳、曾華倩、梁朝偉、鄭伊健，他們都有很好的發展，《430 穿梭機》就是一個開始，是所有美好未來的開始。」

 

「可是，被遺忘的角色，遠比我們記得的多吧﹖」

 

她放下了碗，掩着面啜泣。

 

他沒有反應，仍在靈活地操作那雙筷子，看似若無其事。

 

「我記得的，我全部都記得。」她跑進房間，他繼續一個人的晚餐。

 

 

(三)

分手後的三個月，他回到那不再屬於他的家收拾東西，她還是在看那些錄影帶。她沒有理會他，畫面在她面前有意義或無意義地閃動，他隱約看到她臉上的淚痕。

 

三十分鐘後，他拖着深藍色的行李箱走到門口，將鑰匙放在餐桌上。

 

「真的不可以再重複嗎﹖」

 

「有一些關係，就像VHS錄影帶一樣，有它的極限。」

 

「你知道嗎﹖我就是不斷在挑戰那個極限。你看，就算我看多少遍，那些VHS錄影帶都沒有壞掉，我們真的不可以這樣吧﹖」

 

「我已經厭倦了重複了。」

 

「還是你厭倦了跟我重複﹖」她與他對望，交換着言語表達不了的複雜訊息。

 

愛情最痛苦的，是不能再重複了，不論是什麼原因。

 

 

(四)

2003 年4月30日，她跟他在英國的大英博物館邂逅。

 

她不懂歷史，他以為大英博物館跟羅浮宮差不多，兩個歷史盲都由香港孤身走到英國旅行，然後在極度沉悶之下相遇。

 

「這是很有文化氣息的相遇啊！」那時的他很幽默，他們之間的無限話題，都是他引發的。

 

不知後來是他失去了幽默感，還是那段愛情再容不下那種幽默，話題都因為他而枯竭。

 

那天晚上，他們在倫敦St. Katherine’s Dock遊艇會旁的餐廳用膳，他們對望着，有着一種已經認定對方的眼神。

 

「妳有沒有看過《430 穿梭機》﹖」他的微笑很誘人，至少那時的她這樣認為。

 

「沒有啊，那太古舊了吧，現在已經是什麼《放學ICU》了。」

 

「妳應該要看看。」

 

「為什麼﹖」她睜大了眼。

 

「因為今天是4月30日，也是430。」

 

「冷笑話。」她笑得很燦爛迷人，至少那時的他這樣認為。

 

「其實我沒有經常看，因為我在看《430 穿梭機》時，總不知道那穿梭機是往什麼地方飛的。很迷失啊，我不喜歡這樣沒有方向的兒童節目。」他邊說邊吃，嘴角留下了巧克力雪糕的痕跡，她拿起餐巾，帶着含蓄的微笑替他抹掉。

 

話題終止，然後他們開始討論接下來的行程。

 

 

(五)

「我已經厭倦了重複了。」

 

「還是你厭倦了跟我重複﹖」她與他對望，交換着言語表達不了的複雜訊息。

 

「我們不是在一個最幸福的位置上重複啊！」

 

「重複，就不會迷失。」她沒有表情，但語氣溢滿哀求。

 

「也不會幸福。」他的語氣，比斬釘截鐵更肯定，也更無情。

 

說迄，他跟深藍色的行李箱永遠地消失於她的視線。

 

最後，她能孤獨地留在最痛苦的位置，不斷重複。《430 穿梭機》，也不能載她回到2003 年的4月30日，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