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酷大街（二
黑仔
餓，是從大腦發出訊息的。
黑仔沿著狹窄的人行道恍惚著，感覺到身體順應暈眩後的奇妙迷幻。
亮晃晃的陽光變成暈黃圓點，在紅磚縫擠出的小雜草邊忽隱忽現，並不溽熱。
龐大的行人腳印拖曳出一道道螢光色調的影子。New Balance慢跑鞋最溫和，Adidas籃球鞋最痛，踢過來。
那個曾經充滿憤恨踹過他的少年為什麼從此消失在公車站牌？
他們曾經一同分享無數個晚餐。漢堡太乾，日式飯團肉太少，最好吃的是豬腳便當和牛腩飯。
208站牌的少年。
那是個寒流來襲的夜晚，已經過了夜市收攤的時間，平常抄著零嘴跚跚漫步的人潮冷清了許多。偏偏天空降下了雨絲，黑仔正想收起轆轆飢腸趕緊找個乾燥溫暖的角落，公車站牌卻飄來陣陣炸雞排的香味。少年淋著雨並不動口，可惜了那溼透逐漸冷卻僵硬的雞排。
而且大伙都說—別惹穿制服的。
黑仔估量著竄跑的速度和空間，緩緩靠近冬夜裡孤獨一人的少年。如果能大口撕咬那塊雞排，寒冷的黑夜好像比較能夠忍受，黑仔舉起口鼻敏銳的掌握不可知的蛛絲馬跡。
他看著我，黑仔感到安心，眼神的背後沒有熟悉的燒灼味，那是人類惡意肆動的前兆，他謹慎的坐下，距離少年二步遠，雨絲依然。
少年
最討厭下雨。
冬夜裡的雨，刺骨的冷。少年一向倚賴的疏離，當作群體和自己的防護罩在此刻的街頭太過多餘。偏偏今夜的寒冷和雨如此逼近。他的狼狽。
接近午夜的十一點半，路上稀疏的行人，因為雨，加快腳步。
儘管夜色已深，匆匆一瞥，少年感覺餘光掃描後的判斷。形單影隻，對雨和這個不友善的世界毫無防備。冷掉的晚餐，可能等不到的最後一班公車，龐雜卻得個自奮戰的家人，沒有一點掌握。
呼嘯而去的砂石車濺起二道彷彿滑行於柏油路面的白色水花。
痀僂著身軀的老阿嬤奮力拖行著堆滿廢紙箱的嬰兒車。
人所奮戰的一切究竟是為了擁抱世界，還是擋住世界？
早上八點到晚間十點，逼迫所有少年人急促密集吞服的未知將改變什麼？
少年捏著遲到的晚餐，沒有食慾。
在對面謹慎坐下的黑狗試探性地搖了搖和他一般溼透的尾巴。
冷開始有了變化。雨絲像在他們之間作了某種傳遞。
是什麼？
導師睥睨的嘴角，同學從背後穿刺而來刻意壓低聲音的訕笑。酸楚急速消退，火辣的憤懣一擁而上。「動物從不憐憫自己，」勞倫斯說過。少年惡狠狠的扔下手上的食物，往雨絲的盡頭狂奔而去。留下冬夜淒厲的嗚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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