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熱的星期天午后,煩悶的連蟬都不太願意歌唱的酷暑。
搬家總有種一切重新開始的感覺。調整屋裡的擺設彷彿同時調整了心情。
鄭南抱著他的大棉被,微微側身感覺出一條路,塞過狹窄房門時一隻手臂給喇叭鎖的鐵片凹槽漆上一道斑紅的痕跡,另一隻也沒閒著,擦破了皮,沁滲著血漬。
貪小便宜通常沒有好下場,為了房租可以便宜五百元,他決定從六樓那個通風好、視野遼闊的窩搬到三樓的陰冷洞窟。鄭南光是將腦海中母親清晨騎腳踏車出門送報紙的影像檔打開瀏覽一遍,就覺得這個決定很值得。也顧不得室友們的反對,更何況那些傢伙都是支持味全龍的。
這棟公寓座落於台中棒球場旁邊,若非體專體育館耍陰險擋住內野部份,他佇立頂樓就可以鳥瞰這個球場,在那個職業棒球還有黃牛的年代,是多麼幸福的一種享受啊!
向不遠處的水銀燈望去,台灣特有的加油文化伴隨喧鬧鑼鼓的嘈雜映過他的臉龐,在耳膜、眼神與心跳的三角地帶鼓動著十七歲的熱情血液。
鄭南沒有仔細算過,那個低肩側投的屠龍手為他贏過多少頓宵夜了。
中國人的的劣根性就是這麼梅花,明知道賭了必輸還要拼命拗它個堅忍不拔。這下好了,偏偏又不服輸,說什麼那麼多三振是臭到的,裁判沒睡醒,什麼左打沒發揮不然鐵轟你個幾支全壘打之類的蠢話,再趁亂夾走滷蛋跟豬耳朵。
鄭南對待朋友一向親如兄弟,完全不設防,所以常常贏了宵夜卻只知道老闆廉價醬油配上薑絲的滋味。
他將被子碰的一聲摔落在床板上,睨了一眼兩隻手臂的斑駁,好像新年新希望似的貼上一對門聯。鄭南拿出優碘塗牆般地隨意抹抹了一抹,覺得自己像湯姆歷險記裡的頑皮小湯姆。
湯姆歷險記。這是在他有記憶以來,讀過的第一本小說,隔幾頁還會錯落彩色插圖的那種版本。上了初中之後他從同學家弄來一個純文字的完整本,津津有味地一遍又一遍讀,那恐怕是他重複讀過最多次的書了吧!
閉上眼睛,他幾乎可以看見小湯姆躲在樹上看自己的葬禮那個俯瞰的角度。
要是他的童年這麼頑皮就好了,至少把馬子時可以多些吹噓的材料。沒有實際經驗就亂唬人叫做吹牛,他不喜歡。
家當不多,衣服棉被毛毯之外,就是那些課本講義參考書了,鄭南跑第三遍時,跟商家要來的紙箱破了底,一堆書本摔得稀哩嘩啦,他蹲下腰一邊撿拾,一邊抬頭看看附近有沒有好心的女生走過來,很可惜,要是書再多一點,也許可以撐到有人路過吧!
鄭南頂喜歡讀閒書,卻看得不多,主要是他對書籍的感覺跟對女孩子一樣,很主觀,只挑有好感的看。
他將所有的課外讀物,比方說小說和安達充的漫畫,擺在桌上最容易拿的位置。一直都是這樣的,功課擱兩旁,閒書擺中間。
鄭南覺得最重要的東西在課本裡往往學不到。比方說他擺渡似的晃過十幾個春夏秋冬,始終不瞭解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他十分厭倦以分數來代表一個人的成就,雖然他也是靠著這樣一個贏過一萬人的數字,才得以穿上驕傲的青色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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