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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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見雪

許栩

第一次見雪是在北京，十八歲時。日期忘了，過程朦朧，唯有一些畫面，記得清楚。

 

當時我住在清華大學的18號樓，18號樓的窗戶，都有鐵欄圍著。窗的對面是一面破牆，牆前一片爛地，滿是泥濘，堆了些廢磚，好日都不會有生物走過。我自入住的第一天，便覺得自己有點像《基度山恩仇記》裡的愛德蒙‧丹堤斯，被放逐離鄉，生活在鐵窗邊緣。我跟兩個同房友人，從來不會將眼珠轉到窗外，避免感懷身世，萌起輕生念頭。余華曾說口腔是最沒風景的地方，我肯定他還沒見識過18號樓。

 

就是這樣，奇蹟發生在下雪的一天。那是早上醒來的時候。雪大抵是在半夜下的，好比聖誕老人一樣，晚上偷偷把禮物塞到你的床前。同房友人若無其事的聲音，把我從睡夢中叫醒。我一聽見下雪，馬上醒了，這可是人生第一次。第一次往往叫人震撼，除非你感到人生毫無希望。我當然是個希望之星，我馬上彎起腰，將眼晴放出鐵窗。一片白色。外面雪深n呎，什麼泥濘廢磚，全都成了沉魚落雁，不知所蹤。破牆上面，也積了層雪，雖說破牆依舊，但現在感覺全非。以前是頹垣敗瓦，現在是頹垣敗瓦加了設計。多了簡單的白色，一切煥然一新。誰說換湯不換藥就肯定失敗，多了點設計，安迪沃荷的作品足以名垂千古。雪的白色是多麼的神聖，18號樓的風景，也就在這幾天暫時起死回生（可是雪溶後情況更不堪入目……）。

 

我看看友人，雖說聲音若無其事，但面上掛著的笑臉，我可以肯定，這雪也破了他處子之身，他也是第一次見雪。我們還未刷牙，穿著短衫短褲便衝出樓外（室內有暖氣），趕著觸摸雪花。如我所說，雪深n呎，我走到門口，發覺不能踏到雪中，我只是伸出了手，讓雪飄到手中，欣賞這會溶化的花。原來，這雪花，真的跟「雪印牌」牛油的雪花一模一樣，還帶點耀目的晶瑩。後來，我們又打了雪戰，在雪地踩單車，跣著車胎上學。我們仆街，我們向天食雪，我們將雪塞進朋友的衣服，不計雪溶的話，這雪真為人生帶來無限樂趣﹗

 

在北京那一年，我常病，父母更得從香港來探我。除了某位同學跌傷，得住上醫院住一段時間，我算是看病最多的一個。現在回憶上來，痛苦的時間很長，但快樂的時候還算不少。對南方人來說，不要小看一場初見的雪，雪會讓你瘋狂，在你最思鄉的時候，用它的白色，滿足你的心靈，為你的人生補上應有的冬季回憶。

 

許栩 2011年6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