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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9-14 20:44:51| 人氣110|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被擦掉的名字 轉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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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須承認,我有點偏心,喜歡到這個小孩的病房去查房。
當然,除了作品被理解的喜悅外,我開的止痛藥物每次都在這個孩子身上得到最好的反應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這個孩子總是很神奇地印證我的治療理論與止痛的策略。
孩子的家屬歡喜地對我說:「他看到你來特別高興。同樣的藥明明別的醫師開過了,可是只要是你開的,對他就特別有效。」
他的病情改善使我很容易在大家面前建立專業的權威感。
每次我帶著住院醫師及實習醫師迴診,總是會特意繞到他的病房去,意氣風發地進行著我的臨床教學。雖然我注意到他愈來愈衰弱,可是他在疼痛控制上的表現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
我有各式各樣的病人,當我們變成好朋友時,病人總是跟我談他們的人生經歷以及生病之後對生命看法的改變。
我和這個年輕的病人共度了一些美好的時光。
我可以感覺到他的情況愈來愈衰弱,可是我總是帶著大小醫師們去迴診,開立止痛藥方給他。
不管他的情況再差,他從不吝於稱讚我的處方對他病情的改善。
那個孩子臨終前想見到我。
我已經忘記那時候在忙著什麼更重要的事情(我甚至不記得那是什麼事情了),我接到病房的傳呼時,以為只是普通的問題,我可以忙完後再過去處理,沒想到竟然錯過了他的臨終。
後來我知道他已經過世時,有種愴然的心情。
後來我見到孩子的父母親時,他們並沒有說什麼。
可是他們有種失望的眼神,好像對我說著:「我們曾那麼相信你的……」
那樣的眼神對我來講很沉重。
我知道在我們之間,有些什麼也跟著死了。
我說了一些安慰的話之後,決定要離開了。
那時候,孩子的父母親叫住我,拿出一大包東西來。
「這是我們在他臨終之前答應他,要親手交給你的東西,」孩子的母親把東西交給我,「他不准我們拆,也不准別人看,要我們直接交給你本人,我們不曉得那是什麼,不過他臨終前還一直在提,我們猜想那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
我接過那一大包東西拿在手上,輕飄飄的,一點都猜不出可能是什麼東西。
等我回到辦公室,好奇地拆開包裝,最先從包裝裡掉出了幾顆止痛藥丸,等我把整個包裝拆開,立刻發現是一整大包小孩留給我的東西,全部都是止痛藥丸。
我很快明白,為什麼這個孩子急於在臨終前見到我了。
原來這個孩子一顆止痛藥都沒有吃。
為了替我維護尊嚴,他想在死前偷偷地把止痛藥還給我。
這個孩子因為喜歡我,希望我一次一次地去看他,因此才有這些迴診。
既然他忍痛不曾吃藥,我也就從來不曾在醫學上真正地幫助過他。
原來那些讓我得意洋洋所謂成功的治療策略、藥物處方以及疼痛的改善不過是那個孩子對我的鼓勵。
從頭到尾,我竟然利用我的醫學權威,不斷地從這個孩子有限的生命需索更多的信心與成就感。
我恍然大悟,是這個孩子用他僅有的生命力,支持著一個年輕主治醫師貪婪的不成熟與驕傲。
這件事給我很大的衝擊。
我發現,當我還是年輕醫師時,我曾經覺得不舒服或者試圖抗議過什麼,可是不知不覺,我自己已經變成這個理性的專業體系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不知道為什麼,病理學教授吞雲吐霧的模樣和他的笑容又開始浮現在我腦海裡。或許那樣的笑容曾經許應過我們某種可以睥睨一切,可以戰勝死亡與苦痛的知識與權威吧。
我曾用著多麼仰慕的神情看著老教授,渴望擁有知識與專業,並把一切的苦難都踩在腳下。
可是隨著歲月流逝,我理解到那只是某種一廂情願的假設罷了。
知識與專業往往不是疾病與死亡的好對手。
說來有點荒謬。
日復一日,我努力地學習著那些優雅的姿勢與風範,竭盡所能地治療著我能夠治好的疾病。
我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最後,我發現自己竟只變成了一個無情自私,只看到自己,卻看不到別人的醫療從業人員。
最糟糕的時候,曾經有一個禮拜,在我們小兒心臟外科的高難度手術中,連續四個小孩過世了。
那真是令人難以承受的一個禮拜。
我記得每天一早,我抓著小孩要打針,小孩哭著嚷著:「不要,不要……」
我們抓住了小孩,在手臂上打了針,我是那個讓他失去意識的人。
從此那個小孩沒有再醒來過。
連續過世了四個孩子,我碰到第五個小孩的時候,他睜著圓滾滾的眼睛望著我,告訴我說:「我不要打針。」
無論如何,我再也無法對他注射麻醉藥。
那是我第一次為了說不出來的理由請假。
那個上午,我漫無目的地在學校走著,坐在廣場上吹著風,看著年輕的孩子走來走去。
那麼簡單地看著陽光照在那些青春的臉龐上,說著、笑著,我就莫名其妙地覺得很感動。
我在那樣的情況下,開始又有了寫作的衝動。
像被什麼魔力吸引住似地,我一有空就在家裡埋頭寫東西。
當時一些受到歡迎的作品,像是《親愛的老婆》、《大醫院小醫師》、《頑皮故事集》或者是《離島醫生》等一系列快樂的作品,多半是這樣完成的。這些書一本一本地進入暢銷排行榜,把我的知名度推到某種高度,甚至改變了我的人生,這些都是最初沒有料想到的事。在那樣的氣氛之下,那些作品似乎是快樂得有點近乎瘋狂。
可是它就這樣產生了。
我一點一滴地寫著,那些童年往事,關於鄭佩佩、再送一包、冰棒、投稿、編刊物……那個愛把世界搞得雞飛狗跳的小男孩,或者是更多類似興致勃勃的心情與生命力開始浮現出來了。
我就在那樣的感覺裡,一字一句地寫著。
不知道為什麼,那給我一種安心的錯覺。
彷彿不管發生了再壞的事,只要我還繼續寫著,就沒有什麼好真正擔心的。

台長: little_s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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