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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進了手術室。在我和她喝下午茶後的第二天。
我匆忙趕到醫院時，她已經在裡頭急救。她的母親焦急地哭著祈求上蒼保祐她安然渡過這個難關；我沒有上前去安撫她家人的情緒。因為我也和她們一樣處於無措之中。她的朋友們同樣也來到了病房外。聽他們說，她的心跳突然下降，接著便陷入昏迷狀態。(她的心跳指數忽然變成一直線，接著就沒有了呼吸…)
我靜靜地待在病房的另一遠端。他們那邊的空氣太過於悲傷沈重，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手術室外的急救燈在五個小時後才熄掉。醫生步出時的臉平靜得過份。[家屬要有心理準備。]
當場，她母親昏厥過去。她的父親則不說話；但可以感覺得出他的難過不亞於母親。
[你們待會就可以進加護病房看她了。]醫生拋下這句話就離開了。
她的父親扶著母親，慢慢踱進加護病房；我則是跟在人群的最後。加護病房內刺鼻的藥水味迎面撲上，我忍不住皺起眉頭。她一向不喜歡藥水味的。
來到她的那間病房外，我頓了頓腳，沒有進去。人太多了。
隔著玻璃窗，我看見她熟睡的臉龐戴著氧氣罩，纖弱的手腕上還纏繞著許多透明的管子…無血色的蒼白，我突然好想念她的笑顏。她的家人一瞧見她這個模樣，全哭了起來。
或許是心有靈犀吧，她微微動了眼，醒了。她的家人像是如獲至寶似的，上前調整床的高度，好讓她能以最舒服的姿勢坐著。
我看不到她清醒後的表情。我的視線硬生生地被切斷了。不過，我能感覺，她一定是笑著的。她的母親在她醒來後幾分鐘向我招手，示意我進去。
我僵硬地驅使著五官好對她的母親擠出一個笑臉。病房裡的人群在我進去後，全都有默契地離開了。只留下我和她。
[怎麼連你也苦著臉來看我?]她扯下氧氣罩，朝我笑。有點勉強，讓我覺得心疼。
[我…]她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好微弱。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都跟你說過了，人終究會死的。]她還是笑著。是灑脫嗎?!為什麼…?
我沒答腔，眼眶卻漸漸泛出淚來。[是不是…真的…已經沒有挽救的餘地了??]
[不要哭…]她皺著眉，扯住我的手。[讓我記得你的笑…好不好?]
搖搖頭，我不禁緊握著她的手。我開始害怕她會消失在我面前。像清晨的朝霧，被陽光蒸發消失…
[答應我，不要哭。]她紅了眼，卻還是一貫(往常)的笑顏。[我要帶著你的笑容離開，而不是你哭泣的臉。]
[我做不到。]我蹲跪在床邊，沒志氣地哭了起來。[我沒辦法在妳的面前假裝一切都很好…]
[別這樣…]她開始有了哭音。[我不要你哭著送我。]
我和她的視線被淚水模糊了，她看來就像隨時會飄散在空氣裡的水氣一樣。我竟感覺不到她的存在了…我要失去她了嗎?她就待在我的身邊，可我卻覺得她離我好遠、好遠…
[你笑一個…]她輕輕地撫著我的頭。[不要哭，好不好…?]
[妳知道我做不到。]我的身體因為哭泣開始顫抖。
她反握著我的手，我發現她傳遞出來的無助。[我不要因為死亡而忘了你，我想要牢牢地記住你笑的樣子…來，笑一個…]
[我不能…]她握著我的那隻手，微微地顫著。她和我一樣，也在害怕。我曉得不能哭，一旦哭了，所有偽裝出來的笑就會崩潰。但，我就是做不到…
[我不要你哭…!]她的眼淚滴落在我的手背上。像是熱水一樣滾燙了我。[我想你笑著送我離開…]
[我想記著你的笑…]她失聲地哭了。[讓我最後還能記得你的模樣…求求你…]
她的眼淚刺痛了我。沒有答話，我從口袋裡拿出一只銀戒。這個，是我在要來醫院的路上，在一家銀樓看到的。沒有鑲上任何石頭，就單純是只銀戒。她的堅持和執著呵，我竟只能用一只戒指回報…
[這輩子，我只笑給妳一個人看…]我把戒指放在她手心。這句話，是我所給的堅決。
[嗯。]她放任眼淚撲簌簌地往下墜，緩緩地將左手伸出。[可以幫我戴上嗎?]
我點頭，將戒指戴在她左手的無名指上。[嫁給我?!]
她掩著滿是淚水的臉，[嗯!]
[答應了，就不可以後悔了哦。]我持著她的手。
[不後悔。]
她移動身體，用雙手圈住了我的脖子，泛白的唇輕輕地緊貼著我的嘴，我深深地掠取著她的溫柔；我要蓋上戳印，一個愛她的戳印。這樣，她就是屬於我的了!沒有人能將我們分開…她會一直待在我所能掌控的勢力範圍裡。
摟著她，淡淡的薰衣草香烙在我的腦子裡，我的手卻一直顫。我的愛戀，我的捨不得…誰能教教我該怎麼做才能夠把它留住?[我好愛妳…好愛、好愛。]
[我也好愛你。]她的聲音更微弱了。我突然想把她揉進我的身體裡。這樣的話，她就不會離開我…她不會跑到我觸摸不到的未知領域去…
[笑一個。]她摸摸我的臉，拭去淚痕。[讓我記著你。]
[好。]我扯動臉上的神經笑著，可心裡卻在發痛…我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它正在腐蝕…
她笑了。柔柔的笑顏中還帶著明顯而清楚的眷戀與不捨，比往常的笑還讓我動心；然而我的心…正躺在一片血泊中抽動著。
[對不起，以後我不能陪你了…]
她的手指緊緊地纏繞在我的指間，我能感覺她對我的依戀好深。遠超過我的想像。
[下輩子，我還要再愛你…]她抱著我，將頭擱在我的肩上。[你要記住我哦!]
[我會…]
來不及點上句號給她一個肯定好做為下輩子相認的憑據，她的手順著我的肩頭慢慢地滑下…她就這樣睡著了；就像那次在咖啡館的櫃台上一樣。那次，她睡了十四個小時…那這次呢?她會睡多久?!她要讓我等多久的時間才肯醒來?躺在我懷裡的身子好軟、好軟，彷彿是快融化似的，她正一點一滴地流出我的世界。而我卻只能夠這樣抱著她…
[妳怎麼可以這樣?]我把頭埋進她的髮裡。[為什麼不准我陪妳…]
[只有我愛妳的任性啊…]她的無言陪著我更多的哀淒和眼淚。[妳睜開眼睛，讓我看看妳的笑…別睡了，葦淇…]
她聽不見我的嘶力哭喊；她依舊是闔著眼睡著。[妳醒醒…妳叫叫我的名字…]
[妳說只要用心，就能感覺妳的存在的…]我哭得難看。[我不要感覺，我要真實的妳…]
[我要妳陪著我…]我聽不到她軟呢的回答，我聽不到她嫩嫩的笑聲。她緊閉的唇拒絕回應我。[為什麼不讓我愛妳…]
[我不要妳離開我…]我摟抱著逐漸失溫的她，終於是放聲痛哭。[不要…離開我…]
到最後，我還是什麼也沒能挽回。她就這樣走了。她掏空了我的心，卻無情地什麼也沒有留下；我的戒指阻止不了她的離去，我還來不及好好地愛她…
我變成了在她愛裡奄奄一息的天使魚，我是被她遺棄在人間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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