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前一天閱讀罷,信手在紙上草擬的大綱,將我所關注的焦點,逐步成形,似乎動手寫作論文之期,也不再遙遠了。李贄是個在中國思想史上備受冷淡的思想家,一方面,黃仁宇先生在其『萬曆十五年』一書中的章節名稱,很可以解釋現象之所以如此---『一個自相衝突的思想家』,一般人對李贄思想的印象,大抵是散亂無統,甚至矛盾迭起,另一方面,應該注意到的是,李贄的思想,在繼承傳統的同時,確有他個人勇於顛覆傳統的一身反骨,如果我們能套用現在人常用的『反思』一詞,或許能看出他全盤重新檢視道德倫理的大膽創舉。
然而,正因為此等面向,讓李贄成為一個游走在中國思想界邊疆蠻荒的獨行者,滿天中文氣味的思想界,容不下他踽踽獨行的身影,我突然想到另一個同樣孤獨的詩人,這樣寫道,『悄立天橋人不識,一星如月看多時。』怕也是李贄的寫照。
自從上了研究所後,從前對中文堅定熱情的信念,不知不覺間,褪去大半。在中國思想美輪美奐的廟堂中,原來撐起屋瓦的橫樑腐朽,宏偉高聳的蟠龍石柱,內裡中空而柔脆,基底的夯土,經不起大力踩壓,其實也在支撐負載的過程中,凹陷傾頹。徙迆其中,迎著蕭條風色,不免興起黍離麥秀之悲。也曾經嘗試從西方哲學,尋找另一個可供依憑的救贖,然而各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的戲碼,各說各話自圓其說的矜誇,畢竟所在多有。歧路多荒,日暮途遠,既然真理非一實多,人人各見到一鱗半爪,那麼我目前唯一可確信者,唯有知所剪裁。
其實追尋真理的路途,如果甘於當個跟隨者,注定只能走向偏斜的一條羊腸小徑去。也許,真理是一個渾淪世界,我們永遠只能舉目張望、信步遊走人壽、人力所不能及前的任何一片光景。願意酣躺在東西南北春夏秋冬隨時轉移的風雲變化中,玩賞的圓缺各異其趣的虛空夜月,滴溜溜地掠過小溪,晃悠悠地穿梭人群,走到人生的盡頭去反芻酸甜苦辣所能提煉出的智慧,然後,永遠抱著一絲一毫與人類歷史的所有可能性相較之下微不足道的進步,為我們注定的宿命;也或許,是當信仰的道路引領著我們走向思想的斷崖一剎時看腳底亂石磋峨時,懸崖勒馬,真理其實只是自己。因為每個人的生命是無窮型塑的歷程,改變自己一方面既不可能,一方面我們永遠在改變的歷程之中漫遊著去辨認最終底定出的身影。
阿威走後,我跟蝗蟲曾坐在歷史所閱覽室裡喝悶酒,我們背後一整面的書,我們曾經這麼用力地生吞活剝,曾經這麼奢侈地擁書善藏,可是什麼也救不了,無法在阿威最困惑絕望的一刻,有任何作為;我們這幾個人,最後,也救不了自己。唯一救得自己的竟然只有,當沒有了醒覺敏銳地自我反思與自我探究,痀僂著身子,把自己當作沈默文化裡的一面磚牆...我突然想起陳某丟到呂布口中的一串台詞:『生命是你的,然竟奉獻於無用之人。這種愚忠之人,真的令人討厭!無奈這種人,舉目皆是,君君臣臣,我不是奴隸,我不是人嗎?是我不入孔孟之流?還是,我根本不屬於這個時代?』
大乃大一時,嘗有過一句悲憤之言:『你我都入錯了系,然而除此之外,我們也無處可去』。現在想想,當真是無處可去嗎?如果限制著自己,希望這個世界竟然得削足適履地符合我們想像之中那份過時的地圖,而不邁開腳步丈量世界的真實,豈不也是管窺蠡測地,好笑?
或許,問題真正的癥結也不在於走不走,而是怎麼走。人生,總是得走的,差別只在,行色匆匆裡,是不是真的有我?只要形成圈圈,再鎖不住任何自由奔放的靈魂的,於是豪傑之士讓一份太平沈寂予體制,晃蕩到首陽山上,空谷幽人,就這麼定居下來了。即便人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日你不願渡海遠颺,終究還是化內之民。曰:『我有我法』,是以為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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