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 四月，是最殘酷的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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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像是定格的沙漏，一顆一顆掉落；
收音機裡傳來的爵士慢板，逼近極地轉速。
身體說累了，心，卻是清醒的。

在安哲羅普洛斯的凝視下，邊境，歷歷在目；
然而永遠的一天，模糊且遙遠。

※※※

舞台上方的聚光燈突然亮起，一時之間，全場焦點匯聚在歌舞女郎身上…

一個鼓手的故事，就此開始。

鼓手的生活無羈無束。雖然，從繁華都市到窮鄉僻壤日覆一日隨團演出，不過，他的心是自由的。因為在全然陌生的城市裡，沒有過去沉痾的記憶；只有在夜晚人聲鼎沸的演出中，當使盡全力重擊鼓面或是鬆放雙踏輕敲鑼板的瞬間，他才聽到自己的聲音──就像一個巨大無邊的黑洞，強而有力地將他吸入；驀然間，卻又來了一道颶風，逆勢將他推昇到無遠弗屆的頂端。當時，感覺好輕好輕彷彿體無蔽物，四肢恣意舒放無限伸展。

入夜後，他則爬到女人身上。在他眼中，少女的情愫就像是早春三月冬雪未化、殷盼飛燕啼聲初喚的含苞；而成熟女人的愛慾，則像是暗室裡一幅色彩濃烈、開滿大朵鮮紅玫瑰凝濕厚重的油彩。不過高潮時她們的叫聲一樣，遠比台前歌聲嘹亮。因此，女人都覬覦他，也憎恨他。

做愛時，他喜歡端詳著鏡子裡自己豐厚結實的雙臀。

※※※

他是一個生來沒有痛覺的孤兒，直到11歲才開口講話。傳染病肆虐、戰爭烽火蔓延，開始了他流浪的日子。有人收買他的身體雜耍賣藝，有人則利用他的身體行醫撞騙。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個令他心動的女子；不過愛上他之後，卻又離開他。終於生平以來第一次，他感覺到痛。

原來，那就是一出世後即被遺棄的感覺。於是他當下決定，從此不再愛人。

直到十多年前，一個大雪紛飛的深夜，他窮苦失意癱醉臥倒在一條不知名的陋巷裡。當時雪不停地下，愈下愈大，而就在他幾乎快失去意識奄奄一息的時候，一個歌女救了他。

自此，他展開了歌舞團鼓手的生涯。

這些年來，歌女悉心照顧他；深黯他玩世不恭的個性，歌女也因此佯稱自己對他的感情。每當鼓手夜出尋歡作樂時，她則飲酒嗑藥或騎坐到別的男人身上，一心想藉由極端的感官肉慾來掙脫自己對鼓手的情愛枷鎖。而事實上，鼓手也曉得她的付出，無奈之餘，只有藉著更多的冷漠和揮霍試圖來淡忘逃避這一切。

歌女並不求任何回報，因為她也清楚，自己所剩的時日不多了。

※※※

這時，全場觀眾摒住氣息，焦點匯聚在歌女身上…血從歌女袴下汨汨流出，突然間，她不支應聲倒地。

整個世界頓時陷入一片天旋地轉。這是天上神明的詛咒，還是地獄嬰靈的血煞？因為此時，她似乎見到他幾近瘋狂地吻遍所有的女人，強壓在她們身上，然後粗暴地挺進；同時，她也看到了自己溫柔地躺在他懷裡，閉上眼睛，靜靜地聽著他的心跳以及沉甸甸的酣聲。頃刻之間，一道強光劃破天際，她看到了他失落的神色、抑鬱的淚水，以及他靦腆的笑容、開懷的表情。多少數不清的晝夜他們熱情擁吻？又有多少訴不盡的艱難他們共同度過？而在最後一刻即將撒手之際，歌女彷彿又見到鼓手過去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只不過距離好遠好遠…

鼓手徹夜跌坐在她身旁，貼近地感受著自己的心跳──思忖著這段感情，究竟又是痛，還是浴火重生？


空寂的大廳 疏落人聲
獨自危踞在舞台上方的風口幻見死亡
台前白鴿 振翅穿梭在
他和她 與我們的故事之間

斑駁的日記 爍目的情愛字眼
則靜靜地躺在帘幕後
述說著一段 抿著的、閉著的、摀著的
藍色月光告白


《全文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