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銷、直銷、老鼠會，不管是什麼樣的名稱，支持擁護者有，不喜歡的也大有人在，更有人從中大富大貴快活一生，無論對此行業觀感如何，既然許多非法行業都能數千年屹立不搖，關於傳直銷這個具有爭議性的合法行業，只要人類尚存的一天，就會繼續的存在。
近年快要變成宅男，下班後總是窩在家懶得出門，這天，在外島擔任軍官的阿傑來電，相約晚上碰面，久未相見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而且我也從未想過，被我視為朋友的人，會做出任何令人不悅的行為，所以當他神秘兮兮不肯說出聚會地點時，我只當他是為了製造驚喜，並無其他負面想法。
出發前，心裡有點納悶，相識多年來，每次相約出門，除非是有人開車，不然總是各自騎著自己的機車出發，但這次阿傑卻很堅持，說是臨時約我出來，不好意思讓我騎車，因此願意充當一次司機，雖然不喜歡這種被矇在鼓裡的感覺，但是阿傑難得回到台灣本島，倒也不便折煞人家的好意，勉強答應之後，跨上機車，隨著穿梭於車陣中，便往市區直奔，帶著好奇心，一路上充滿好奇心的我，不管怎麼問，關於今晚的去處與內容，他還是不肯說。
終於，車子即將到達目的地，在這寸土寸金的台北，別說是汽車，就連機車也未必會有棲身之地，於是，經過多條小巷的鑽進鑽出，終於在巷弄裡硬是擠進了一個位置。停好車子，阿傑帶我走進一棟大樓，原本一直問個不停的我，看到似曾相識的地方之後，心裡已經大概明白，今晚將會發生什麼事。
「這地方我來過，其實你可以坦白告訴我，我還是會陪你來，當初別人邀我來這邊時，並沒有隱瞞我什麼，記得那一次，我一開始就表明加入機會不大，甚至有可能不會加入，只是抱著認識新產品的心態來看看，我想這次應該也是一樣。」
電梯裡，我對著阿傑這麼說，阿傑只是不好意思笑著點頭，頻頻說歹勢，直到進門那一刻，眼前景物依舊，非常典型的傳直銷場面，現場塞滿圓型會客桌，牆上佈告攔除了貼滿照片，就是寫著英雄榜或榮譽榜之類的字樣，與當年相較看不出多大改變。
「怎麼這麼晚啊，新朋友嗎，快快，開始上課了，你們趕快進去。」
一個西裝畢挺的人應門招呼，各塞了一份目錄給我跟阿傑，隨即半推半拉的將兩人趕進小房間，看著最後兩排空蕩，便在他的的指引下，一起坐進倒數第二排。
隨意瀏覽目錄，漫不經心聽著台上講師說話，看看我手上這本精美印刷，跟我當年所見竟然毫無改變，想想自從網路時代開啟後，資訊進化之快可說是日新月異，無論電腦或手機，幾乎每天都有新科技問世，但眼前這個P開頭的電子商務手冊，怎麼跟前幾年一樣毫無長進呢？一個不長進的電子商務，用來做為傳直銷商品，會不會太缺說服力了？
自認不是記憶超強的人，沒有古人那般一目十行又過目不忘的本領，但多年前在同一地點所見所聞，腦中的殘餘記憶，幾乎與現在相符，掏出手機看看時間，從坐下至今也不過才二十分鐘，沒想到這短短二十分鐘，竟然過的如此漫長，聽著台上毫無新意的口沫橫飛，看著腿上乏善可陳的精美手冊，簡短向阿傑表示想法之後，隨即雙手抱胸開始打瞌睡，管他身旁多少嘻笑與雜音，光憑白天上班的勞累，加上心裡對此地的抗拒感，就足以讓我說睡就睡。
不知過了多久，阿傑將我搖醒，告訴我課程已經結束，我帶著未完睡意，隨著人潮魚貫而出，根據以往經驗，既然來傳到直銷的場子，哪是可以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於是，在我毫無意外的預感之下，眼前出現三人擋住去路，爭相問我感覺如何，有沒有興趣加入之類的話，我微笑搖搖頭，不顧一旁阿傑的眼神，撥開人群便要離去，就要踏出門口之時，又出現一人將我攔住。
「聽阿傑說，你是做企劃的，我也是啊，既然大家同是同行，不妨坐下來聊聊嘛，不會耽誤到你太多時間。」
眼前這高高瘦瘦的傢伙，似乎早就從阿傑那邊摸清了我的底，還想用同行這層關係來套交情；我的底他知道了，但是他的底我並不瞭解，不過，我也不想去瞭解，可是阿傑在旁邊不斷拉著我衣袖，我若這麼走了，以後阿傑在這邊也會抬不起頭來，好吧，就當是為了朋友的面子，索性聽聽看，這傢伙想說些什麼。
兩人針鋒相對，雖然部份內容有點火藥味，但雙方總算小有克制，在保持風度的假面具之下，盡力不去撕開這層偽善。
「剛剛看你睡的很熟，也許有些重點你並沒有聽到，我不介意盡我所能，將我所知道的內容，再向你做個詳細報告。」
「我想這個部份就不用勞煩了，剛剛我聽了大約二十分鐘，跟我三年前所聽到的差不多，而且這本目錄，跟三年前一樣也沒有改變。」
「這樣啊，原來你之前就已經來過，既然如此，你對這套系統應該很熟悉了，是什麼樣的原因，讓你不想加入呢？」
「我上一次來，是抱著認識新產品的心態，今天第二次來到這裡，發現這套系統還是一樣沒變，但是現在的科技跟三年前已經不一樣了，系統裡面的功能，各大入口網站，電子信箱，甚至手機也都做的到，對我實在沒什麼吸引力。」
「其實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啦，系統只會進步不會退步嘛，有些小小的改變，可能是你剛剛睡著了沒有聽到，不過這也沒關係，你做企劃的應該很瞭解這種供需問題，因為有這樣的市場需要，才會衍生這一套產品，以你這樣的專業人士，當然認為這套系統沒什麼，可是對於一些不會使用電腦的人，這套系統就像神一樣。」
「如果所謂的小改變，會小到令人難以察覺，那應該也不會是什麼重要的改變，也許你說對了一部份，對於不會使用電腦的人，這套系統很神，我爸也不會使用電腦，如果他看到這套系統也會覺得很神，但是我爸都七十歲了，連小學學歷都沒有，國字認識有限，如果操作這套系統會很吃力，根本幫助不大。」
「我不知道令尊從事哪方面的工作，但如果是辦公室裡一些上了年紀的中高層主管，這套系統的確很受用，雖然說同樣的東西是可以被取代，但那是零散而分散，並沒有整合成為一套行動辦公室系統。」
「再好的系統，也不見得能夠適用於每一個人，以現在都會區電腦普級化的程度，假如還有主管階級不懂基本操作、而且還沒被職場淘汰的話，那一定是企業裡非常重要的角色，像這樣的大人物，只要吩咐下屬或是找MIS動動腦筋，就能設計出一套完全適用於自己的軟體，還有，時代不同了，小學生都開始在學電腦，要整合這樣的系統，高中生也做的出來，說不定那些主管級人物，家中的孩子就有這種能力。」
「你說的這些都沒有錯，既然你有你的堅持，我也不便反駁，再繼續討論這套系統也沒意義，不過這是個賺錢的好東西，你如果願意轉換一下思考加入我們，我保證你一定可以賺到錢，不要再想些實不實用的問題了，錢先賺了再說，先賺先贏嘛！」
「自己都不認同的東西，硬是要賣給別人，我要怎麼對的起那些買家，這筆錢我恐怕沒有能力去賺。」
「你想太多了啦，我們做企劃的人不都是這樣嗎？很多爛東西經過美化修飾，還不是一樣狂銷熱賣，所謂的道德觀感，不是這樣用的。」
「爛東西不見得就是不認同，只是經過行銷手法拉抬售價，但是自己都不認同的東西，我才疏學淺無能為力，經過行銷包裝的產品，銷售對向是普羅大眾，但是這套系統採用直銷模式，銷量畢竟有限，而且銷售對向多半從親友下手，我沒辦法對親朋好友做出這種事。」
「想那麼多幹麻，工作不就是為了賺錢嗎？很多人說沒機會出人頭地，然後就怨天怨地不求上進，其實我們身邊常常有些機會靠過來，只是自己不肯把握機會而已，現在有這麼好的機會，你還在想什麼啊！」
「人人都愛錢，我也愛錢，不過，我大概沒這個能力銷售這套系統，機會，就留給有能力的人吧，我想，我放棄了這個機會之後，也許，我將有更多的時間，來迎接其他的好機會。」
「既然這樣，人各有志我也不勉強，以後你要是看阿傑賺到錢，希望你別後悔也別眼紅啊！」
「不會的你放心，因為人各有志。」
以上是兩人對話的內容簡要，很顯然，阿傑不知道我曾經來過，所以這位高瘦男，自以為對我有所掌握，結果仍是無法掌握，從最初的客套，直到軟體系統無法說服我，開始展現市獪的銅臭嘴臉，當我依然不為所動時，說話口氣不屑與酸諷，更讓人不是滋味，所以當高瘦男說出別後悔眼紅時，我已經起身走向門口，而最後一句話，也是背對著人，冷冷的說出口，當然，眼角餘光中，我也瞄到了阿傑的尷尬。
我自走向電梯，阿傑立即跟了出來，不斷的向我道歉，我當然知道阿傑原是一番好意，只是傳直銷人員的招攬手法，讓人產生諸多不悅，如果他們可以多些耐心與誠意，少些急躁與侵略性，這個產業，就不會令人如此爭議。
我只是應友人之邀，來到這裡認識一項產品，不是專程來找挨罵的，自認不是什麼君子之輩，但愛財仍要取之有道，雖然說這行業並不違法，但要我違心銷售，而且是針對親友時，這種事我真的做不來，有錢賺就好、先賺先贏這類的精神口號，真的不適合我，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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