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接到一封電子郵件，又是一封廣告信，上頭寫著「宇宙時間之旅──發現你的Ｐ－Ｎ－Ｆ」，這是什麼鬼玩意？原本想要儘速把它刪除，卻不小心開啟了郵件，上頭是這麼寫的：
宇宙時間之旅──發現你的Ｐ－Ｎ－Ｆ
本週劇碼：我和我的布偶們
演出劇團：鳥劇團
演出地點：集言塢／北市石鳥街九號12樓
演出時間：○月○日週三晚上七點半
請持本邀請函入場，歡迎攜伴參加（吹氣娃娃也可ㄛ！^^y）
這應該就是這一陣子在藝文界頗受注目的新劇碼。據聞【鳥劇團】的文本以創新見長，總是不按牌理出牌的劇場形式嚇壞不少觀眾，完全不彩排的做法頗受傳統劇場界抨擊，認為此舉有嘩眾取寵之嫌，但是他們無視批評，依舊堅持此種新人生戲劇，認為惟有靠團員的即興發揮與創造，加上導演臨場提點的磨練方式，才符合他們一直標榜的戲劇精神──『ZEN』。
【鳥劇團】的創始者是個年過40的老男人，團裡的人都稱他為『鳥團長』，他是劇團的靈魂人物，身兼團務、導演與編劇，主導著鳥劇團的走向與風格。他偶爾會讓一些資深團員出任導演工作，藉機磨練一下功夫，不過能達到他的標準的人可說鳳毛麟角，往往沒兩三下就被他轟下台，要他們再回去琢磨琢磨。此外，聽說他還有一項絕活，就是罵起人來可以剝掉人的一層皮，不過他可不輕易罵人，前提是你得是塊料他才肯開金口損你幾句。據聞有少數人在他的淬煉之下，脫胎換骨，但是剝皮的滋味比生孩子還痛苦千萬倍，因此也有無數的團員被他的尖牙利嘴嚇傻了，只好拖著那層搖搖欲墜的人皮逃之夭夭。這種種特立獨行的傳聞讓人們又愛又怕，對【鳥劇團】更添無限的想像。
望著手中的邀請函，我內心掙扎不已，卻擋不住一探究竟的癮頭，還是去瞧瞧吧！隨即按圖索驥往【集言塢】而去。
來到石鳥街九號，按了樓下門鈴，不出三秒，門啪的一聲開啟，甫一踏入大樓，電梯門也早已對開，我旋即進入按了通往12的符碼。一到12樓，已有零星的觀眾入場，環顧屋內，整體擺設相當簡潔樸實，空氣中還飄蕩著一股淡淡的香氣，原來角落擺放著小型的精油燈，燈下的蠟燭隨著香氣有一搭沒一搭的閃爍著。舞台是由幾個瓦楞紙盒與黑色布料組合而成，隨意堆疊在長方形屋內的一隅，若不細看，還以為是疏於整理的廢棄物。視線往上走去，從天花板垂落數盞鳥型棉紙燈籠，每隻鳥的形態與神情各不相同，有的豐腴、有的精瘦；或展翅飛翔、或縮羽停駐；或目光凌厲、或神色內斂，彷彿一隻鳥就代表某一種性格與人生的縮影。我仔細數了數，一、二、…..，總共十隻，十隻鳥兒就這麼盡情翱翔在這片天地間。
當我沉醉在這個空間所營造出來的氛圍時，屋內突然響起一陣人聲吟哦，從內室慢慢踱步出一名女子，她緩緩走向角落堆疊的瓦楞紙盒舞台，現場也跟著沉靜下來，我想表演就要開始了，隨即拎了個蒲團入座。
眼前這位白衣女子生得十分清麗，憂傷像層薄紗包裹著她白皙的面容，單薄的身子骨好像輕輕一碰就要破碎、肢解，讓人不自覺燃起一股憐惜之情。她在舞台前站定後，像觀眾微微欠了欠身，指著繫在她身上的三個布偶，一一介紹：「左邊是小公主，中間是傻大個，右邊是小壞蛋，請多多指教。」語畢，這些人物咚鏘一聲，倏地跳上舞台，自顧自的開演起來了。
故事的內容頗為八股，無非是傻大個愛上了美麗動人的小公主，卻禁不住小壞蛋的誘惑，三心二意的故事，我看的喝欠連連，身邊的觀眾也是倒的倒、睡的睡，現場已經被一股濃濃的睡意籠罩。當我正打算伸伸懶腰時，黑暗中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突然盯住我，我當場打了個哆嗦，心想，難道不能小睡片刻嗎？
「你！上來！」目光如炬的男子指著我大聲的說著。
怎麼會這樣？我不是來看戲的嗎？上去幹什麼？心裡縱使有千百個疑問，說也奇怪，在他疾言厲色的命令下，我居然乖乖的走到他指定的位置站定。之後有另外兩個人從內室走出來，也在他的指令下分據屋內的某個角落，我想該是他們的團員吧？
「閉起眼睛深呼吸，感受你所處的位置，好了之後就睜開眼睛。」男子操著沙啞的音調如此這般的覆誦著。不知為何，我竟也跟著操作起來。約莫過了一分鐘，我緩緩的睜開眼，瓦楞紙盒舞台處的布偶們又開始舞動了起來。只見那位白衣女子嫻熟的操作著布偶，繼續搬演那齣肥皂劇，內心正感不耐時，身子卻不由自主的跟著左右搖擺，口中也開始念念有詞，我的所作所為居然和小壞蛋的一言一行如出一轍！另外兩個人也開始有傻大個、小公主的各種行徑，我們三人就在這個三度空間裡演起瓦楞紙盒處的戲碼了。
我急於擺脫這種莫名的行為，可是當我出現這樣的個人意志時，舞台上的小壞蛋布偶居然開始扭動，舞台下的女子也沒來由的筋癴，甚至淚如雨下，泣不成聲。我被這一切嚇傻了，只好收起逃走的念頭，繼續做小壞蛋該做的事。說也奇怪，一開始是布偶操縱著我，我得跟著他的舞步亦步亦趨，可是當我定下心神，仔細瞧瞧站在我面前的真人版『小公主』與『傻大個』時，我這個『小壞蛋』反倒融入其中，再也沒有被操縱的感覺，反而能夠依當下的情境做出適切的發揮，甚至於影響瓦楞舞台上的小笨蛋布偶了。
我內心驚訝不已，望向與我一起同台演出的人，他們恰似胸有成竹，早已司空見慣。我再度瞧向那位叫我上台的男子，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像是看透我的疑惑，我想從中擷取任何訊息，卻只得到他一派輕鬆的摸著下巴，什麼話也沒有說。
台下的觀眾們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所迷惑，目不轉睛的隨著大舞台、小舞台上的演員們又哭、又笑、又叫，他們早就把一切的不合理拋諸腦後，重要的是當下發生了什麼？呈現了什麼？至於邏輯、科學、腦袋，就丟給有空有閒的人去煩惱吧！
舞台上的燈光再度轉暗，靜默了三秒後，現場爆出宛若雷擊般的掌聲，久久未歇。我也在此時回過神來，看看身旁互相擁抱的人們，以及那位個頭不高，接受在場所有人的致意的中年男子，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就是傳說中的------『鳥團長』。
今晚，我正式加入這個『鳥劇團』，開始我的剝皮之旅。
葭菲 2003/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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