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楊鈞漢在唸幼稚園時有個深刻的印象。
那是一陣響徹雲霄的哭聲,超大聲。
每天。
他每天在他爸爸走出幼稚園大門,
快離開視線的時候,就開始嚎啕大哭!
楊鈞漢的心裡忽然有一股像是憐愛般的疼痛的感覺。
那時還小,他不懂那是種什麼樣的感覺。
有一天,當楊鈞漢要走到幼稚園的時候,
擋在前面的是幾隻流浪狗。
他嚇得靠著巷旁車子的邊邊,動也不敢。
這時,他爸爸剛好停車要送他進幼稚園,轉頭看到縮在一旁的楊鈞漢,
笑著過來身手就抱。
楊鈞漢望著這個親切的男人心底一陣感激。
「來,小豪,牽著底迪進幼稚園,底迪被狗嚇到了!」
被喚著小豪的他一副義氣,牽著楊鈞漢就進幼稚園。
他爸爸離去的時候,又回頭看了一下。
彷彿在等著他震耳欲聾的哭聲一樣。
這一天,小豪為了在楊鈞漢面前展現勇者的男子氣概,
一種有人需要他保護的自覺吧?
他居然沒有哭。
從此,幼稚園不再有震天嘎響的哭聲。
【之一】
楊鈞漢高中的成績很糟。
不知怎麼地,國中名列前矛的楊鈞漢,一上了這所前幾志願的高中後,
忽然間腦裡一片空白,腦筋打了結。
被社會科老師象徵性地給了一個耳光,叫他要好好用功後,
他知道這三年將不好過了,有種跌入了另一個人間煉獄的感覺。
他只要是背的科目都不好,數理還差強人意,
只有國文科目是他的強項。
楊鈞漢喜歡塗塗寫寫。
學期中拿到一本「╳中青年」,才翻了幾頁,
就彷彿看到了一個嶄新的世界。
簡單的線條繪出的插圖,一篇篇亮麗清新的散文幻化成充滿想像的城堡,
他簡直愛不釋手,
想寫篇自己的文章,畫個自己喜歡的圖畫!
然後可以發表。……
「想寫文章喔!歡迎投稿呀!」
楊鈞漢也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敢就這樣直闖校刊編輯室,
還繼續怯怯地丟出第二個問題:
「可是我沒寫過!」
「那……你有看到這一篇嗎?」
學長快速地翻了翻,翻到一篇題目是「無心」的散文,
旁邊還畫有一棵有葉無芽的小插圖,
簡單的文章排列,綴著細點描繪出俐落的線條,文字彷彿會跳舞。
楊鈞漢一看就喜愛得緊,連忙點頭。
「諾!作者在那裡,我讓他教你好了!」
昏黃的落日透進窗,他的髮絲反射出一種剛毅。
他微微抬起頭,先楞了一下,然後笑著:
「我們又同校了!」
校刊這篇文章的作者,油墨印刷著「李豪」兩個字。
楊鈞漢笑著。
點頭:
「又同校了!」
那次李豪牽著楊鈞漢的手進幼稚園後。
之後的兩人就都一起上下學。
雖然不同班,可兩人的感情就是這麼互相依賴了起來。
天真無邪地手牽著手等著李豪的爸爸來載他。
楊鈞漢也一起上車,雖然他就住在巷口轉過去不遠的雜貨店旁。
這短暫的車上的時光,彷彿是他那小小年紀裡最大的幸福。
「伯伯再見,小豪再見!」
李豪揮著手,話也沒多說。
眼裡都依戀。
【之二】
有個女孩子丟了封情書給李豪。
情書裡寫滿了愛慕之情。
李豪回了封圖畫。
兩條直線。
直線旁各兩雙腳印。
一行淚滴。
女孩哭了。
知道這件事的楊鈞漢也哭了。
有種李豪很快就會被搶走的傷痛。
有種直覺,不是這次,
也會在下一次。
【之三】
李豪果然很快地墜入了情網。
足以匹配的也果然就是楊鈞漢意料中的那個女孩。
楊鈞漢討厭他自己的直覺,正確得那麼不應該。
陳昱徽是楊鈞漢的同班同學,就坐在隔壁位子。
老是喜歡開楊鈞漢玩笑,開朗的就像隨時都在綻放的艷麗花朵。
李豪來找楊鈞漢,從沒正眼看過她。
這卻引發陳昱徽征服李豪的慾望。
這兩人很搭。
楊鈞漢不知所措。
楊鈞漢在日落的教室裡,撞見李豪親吻陳昱徽。
這兩個人從小培養的友情在這一刻徹底瓦解。
不是楊鈞漢吃味。
而是之後李豪只要一見到他就避得遠遠的。
同學間的傳聞是楊鈞漢以前跟陳昱徽走得太近,引得李豪不爽。
是嗎?
傳聞只是傳聞,楊鈞漢不相信也不求證。
卻備受打擊。
楊鈞漢極度痛苦。
留級了一年也不見有好成績。
只有任性地不顧家人反對,離開這個城市轉讀他校。
以為,
眼不見,心該就不痛。
沒想到,
眼不見,心,仍會隱隱作痛。
【之四】
透過白先勇的小說,楊鈞漢知道台北新公園可以找到他想找的同伴。
那年他十九歲。
才上台北沒多久正處青澀歲月的未經世事。
他在新公園裡認識了Sam。
Sam在一所大學當講師,風度翩翩,理所當然且得意地背著負心漢的花名。
沒認識多久,就帶他認識他的一票朋友。
他那一票朋友,似乎大多對楊鈞漢有著某種程度的好感。
是因為他年輕嗎?公園裡年輕的一大票。
是因為他還在唸書?那裡也有。
還是因為他來自南部,傻傻的?
楊鈞漢不知道他們彼此間有著什麼樣的默契。
總是各自會帶他去逛街買衣服。
一堆人聚會時就不對他有特別的舉動。
他對他們任何一人都沒有特別的好感,總是不置可否。
於是誰約都去。
甚至其實他們都分別到過楊鈞漢學校附近的住處過夜,
他也不知道他們彼此知道不知道。
他無所謂。
或許他們也無所謂吧?!
他的心裡,一個人就滿了。
其他人,經不過心。
只剩下痛。
【之五】
人潮之中楊鈞漢看到他,李豪。
楊鈞漢心痛心急地癡癡看著他。
不知他會有什麼樣的表情。
這是在台北的國軍文藝中心。
楊鈞漢參加國軍文藝金像獎拿了個歌詞組的佳作。
他呢?
領的是什麼獎?
他走近楊鈞漢眼前幾步的距離才發現他。
這也難怪,一樣的軍服,怎麼可能一眼就認出?
雖然楊鈞漢只是一看到他的身影就已經心痛如絞。……
「嗨!好久不見!」
楊鈞漢膽怯地幾出第一句話。
不知道他會迴避還是回應。
他楞了一下之後,匆匆拿了紙筆,寫了電話。
塞到楊鈞漢的手心。
緊緊地擁他入懷。
「是他的心跳?還是我的?」
雜亂且毫無忌憚!
楊鈞漢沒有頭緒。
楊鈞漢望著寫著電話的紙條。
終究鼓不起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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