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那口子的童年玩伴尚老大,因總統大選帶著九十歲老母和老婆小高由美返臺投票。他們本來預計待在臺灣的時間就不長,又加上我們急著在孫子出生前想快點回紐西蘭將房子處理掉。彼此可以較長時間的相聚,竟成了在321造勢晚會的坐在車上來去間的時刻。
相聚一刻,雖短情重。
在車上他們老哥兒倆坐一起,我則跟從小便知其名卻從未交談過的小高坐一塊兒閒聊。
小高的母親當年在篤行國小當老師,邱厝里離篤行很近,因而她是那眷村少數未讀空小的小朋友之一。但共同的生活圈子,她不認識我很正常,小高之名我卻是如雷貫耳。小高從小便是清秀佳人,念中女時更是出落得十分標緻,想不『知道』她,挺難。
我們成長於那個說方言要挨罰的年代(注意:是方言。我念空小初入學講四川話就被挨過板子罰過站),我念致力推行國語的空小,她是國小老師的女兒,我們倆都是不會閩南語的土包子。造勢晚會上,每回主持人說臺語,我們都會不約而同猛推老公:「他說什麼?他說什麼?」連高喊『凍蒜』都喊得怪腔怪調。
跟我同齡的小高脂粉不施,昔日清秀輪廓仍清晰可辨。談吐、氣質都十分優雅,跟她聊天是很舒服的一件事。
在晚會結束,回程久候大巴士來接我們回家時,我發現小高每對尚老大言論不滿,常會立刻亳不留情頂回去。雖然輕聲細語跟我的大嗓門有別,但……
「咦,看來妳也是老公的忠誠反對黨嘛。」我打趣。
「真是受夠了。」尚老大大聲抱怨:「下輩子寧可娶種田的,打死也不要娶眷村女孩;一個比一個凶!」
「娶臺妹啦。」我繼續開玩笑。臺上張震獄剛唱過『我愛臺妹』。
「娶什麼都好,就是不要眷村女孩。」尚老大繼續抱怨:「凶死了。」
話鋒一轉,他又笑道:「年輕時每回自我介紹,我都說我姓尚,和尚的尚。對方會追問『高尚的尚嗎?』。我都認真回答『不是,是和尚的尚。』對方莫名其妙:『有什麼不同?』開玩笑,當然不同。」接著笑咪咪牽起老婆手:「現在嘛,高尚就高尚,隨便啦。想想也不容易,從高二第一次牽她手,到現在都四十三年了。不容易啊。」
抱怨了半天,要表達的卻是幸福。這個尚老大!
話說回來,仔細想想:我認識的眷村大姐大好像真格的不少。追究其因,以我們空醫新村來說,不去提那些醫生的長女,護士的女兒有些是滿『凶』的——好比在下我。
一般說來,眷村子弟正常的父親工作多忙,有許多甚至在外島金、馬地區保家衛國,很少在家;不正常的父親不是嗜賭就是留連方城,一樣不在家。正常的媽媽想盡辦法接副業、養雞給子女添營養、手洗大盆髒衣、做飯……很忙;不正常的媽媽忙方城之戰,也很少在家。
眷村大姐,除了得是媽媽的首席小幫手,鄰居來串門子得代父母社交、弟妹被欺侮得直接上戰場應戰、颱風來了在燭光下陪母親哄弟妹、小偷來了跟母親一起大聲么喝嚇跑威脅……
我知道的凶悍眷村大姐大,就是這樣養成的;如我。
只是,眷村大姐大遇到眷村大哥大時;如高和尚、如在下和無敵鐵金剛……強悍踫強悍會怎樣?未到最終回,尚難蓋棺論定矣。
2008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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