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討厭狗。
在路上或旅程中,偶而遇見可愛的狗,還會興起幫牠拍張照的念頭。(雖然比較起來,拍貓的機率高出許多。)
但從來沒有過養狗的念頭。
畢竟,對大叔來說,養狗得幫牠把屎把尿,每天還得抽出時間帶牠運動散步,出國旅行前,還得為牠找住處......。
想到這些,頭就不自覺地痛了起來。
〔2〕
「可以麻煩妳先把手洗乾淨嗎?」大叔對走進吧台後方,正準備動手煮咖啡的女孩說。
女孩在咖啡店裡負責煮咖啡,是附近有名的咖啡正妹。
一年四季,不分冷熱,頭上一律戴著頂紅色的毛線帽,臉上總畫著俏皮淡雅的妝,夏天時,穿著白色短袖T搭配牛仔吊帶褲,冬天時,則把白T換成鋪棉厚帽T,腳上穿著各種顏色的Converse帆布鞋,搭配牛仔布質材的長圍裙,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無懈可擊的咖啡正妹。
雖然沒做過正式的統計,但因為她才來這家店買咖啡的男性上班族,肯定不算少數。
這一點,從辦公室眾多男性同事皮夾裡的咖啡集點卡,可以得到證實。
也多虧了她(也許),這家咖啡館才能在競爭激烈東區存活下來。
但大叔不是。
大部份的時候,大叔只喝自己煮的咖啡,基本上,每天早餐時喝個一杯,已經足夠整天的咖啡因需求量,但,有些時候,得處理特別煩人的公事時,就得另外再補充一杯。
於是,他信步走到這家跟同事一起來過幾次的咖啡館。
「輕拿鐵一杯,甜度正常。」他對在吧檯外跟客人的黃金獵犬玩耍的女孩說。
女孩點點頭,用手在狗的頭上依依不捨地輕撫摸了幾下,像玩弄小學生的頭髮般,然後走進吧台,拿起咖啡把手,正準備從磨豆機中將咖啡粉倒進把手中......。
「可以麻煩妳先把手洗乾淨嗎?」大叔毫無猶豫地出聲提醒了她。
?女孩停下手邊的動作,愣住望向大叔。
「妳剛剛摸過了狗,請先洗手再幫我煮咖啡。」
聽完大叔的解釋,女孩才恍然大悟,放下咖啡把手,走到流理臺,打開水龍頭洗手。
但她沒有用肥皂,只用了清水洗手。
總算聊勝於無,大叔也就沒多說些什麼。
整個煮咖啡的過程中,大叔都緊盯著女孩的手,最後確認—除了最後一個步驟「蓋杯蓋」外,摸過狗狗的手,幾乎不會碰觸到咖啡接觸嘴巴的部分。
儘管如此,回到辦公室後,大叔還是小心翼翼取下杯蓋,並仔細地觀察綿密的奶泡上沒有沾附狗毛,才緩慢地品嚐咖啡。
也許,下次該換家咖啡店了。他想。
〔3〕
「可以麻煩妳先把手洗乾淨嗎?」雖然這麼說時,心裡有點猶豫,但他還是說出口了。
時間是距今二十多年前,當時還是少年的大叔,跟同年齡的女孩戀愛中。
從在公園接吻的那天算起,已經過了三個多月,戀情以穩定且古典的步調前進。(二十多年前的戀愛很純愛,任何步驟從現在的角度來看都是慢動作。)
關係進展到可以一起遛狗,自然是一大進步。
女孩一手牽著家裡養的柴犬,一手牽著男孩,在公園裡散步。
男孩沒養過狗,自然沒有遛狗的經驗,日常生活如果可以,通常跟狗保持安全的距離。
但愛情就是這麼回事,會讓人想去嘗試些平常不做的事,以為自己可以因為戀愛而有些改變。
一開始都很美好,在光線柔美的黃昏裡,一對年輕男女牽著一隻狗在安靜的公園裡漫步。
狗沒有亂叫,四周也沒有其他聲音,就算是低聲細語,他們也可以清楚地聽見彼此的聲音。(甚至連心跳聲都清晰可聞。)
就在這時候,狗狗停下腳步,後腿向左右兩側撐開,呼吸變得急促,可以看出牠的肛門正在用力。
女孩習以為常地繼續談笑著。
男孩則把注意力放在狗的肛門處,毫無意外地,狗狗開始大便了。
一條一條長相完整的糞便在草地上堆疊起來,雖然距離幾公尺,但男孩依舊聞到糞便的臭味。
就在那一刻,女孩的說話聲在他的耳中變得模糊。
幾分鐘後,狗狗大完便了,女孩一手拉著狗繩,牽著男孩的手忽然鬆開,從牛仔褲口袋中取出一個紅白塑膠袋,如戴手套般地,將塑膠袋反戴在手上,以極其自然的動作拾起狗大便,跟著將塑膠袋打了個結,將裝了大便的塑膠袋換到拉著牽狗繩的手上,空出的那隻手朝男孩伸了過來。
該怎麼辦?該不是要牽手吧!現在嗎??男孩望著剛撿過狗屎(既使隔著塑膠袋)的手猶豫起來。
沒什麼好怕的啊!那隻手不是幾分鐘前才緊緊牽在一起嗎?
他拼命地回想手的柔嫩的觸感與每次十指緊扣時的心跳......。
但這手剛剛才撿過有溫度的大便,就算隔著塑膠袋.....但病菌跟臭味不會穿過塑膠袋嗎?
他很猶豫。
來牽手啊!女孩的手指抖動了幾下,彷彿在催促他。
這會不會是一場試煉?她想測試我有多愛她,透過隔著塑膠袋撿拾狗大便的手......。男孩在心裡喃喃。
想了幾秒,男孩毅然決然地把手插進褲子口袋裡,臉上擠出不自然笑容,對女孩說:「可以麻煩妳先把手洗乾淨嗎?」
你們應該當下就分手了吧!故事聽到這裡,很多朋友這麼猜測。
當時女孩沒有生氣,將裝了狗屎的塑膠袋扔進公園的垃圾桶,在公廁的洗手台洗乾淨手後,男孩才又安心地牽起她的手,只是之後,遛狗就從約會的行程中刪除。
他們交往了幾年,才因為一個與狗無關的理由分手。
〔3〕
倒不是完全沒跟狗相處的經驗。
小時候,跟姑媽一家人住在一個附有院子的平房裡,表哥養了隻棕色的雜毛土狗,叫做「可樂」。
可樂比他大了幾個月,自然而然地,成為他的玩伴之一。
真要說跟可樂一起玩了些什麼?他也說不上來。
最有印象的一件事,是某年舊曆年前,家人照例自製了香腸、臘肉類的應節食品,得利用好天氣時,曝曬在院子裡等候乾燥。
「你就負責看守這些香腸、臘肉,別讓老鼠吃了,萬一它們被老鼠吃了,我們過年就沒東西吃了。」姑媽開玩笑地對騎著三輪車在院子裡閒晃的他說。
於是,聽話的他,把三輪車停了下來,抬頭盯著掛在竹竿上的香腸臘肉,時不時地左顧右盼,深怕老鼠跑出來偷吃。
當時的家裡,常有老鼠出沒,用來捕老鼠的小型金屬籠經常會有斬獲,但最可怕的,莫過於黏老鼠用捕鼠紙,那種紙上塗著超強的黏膠,通常會在紙的正中間黏一顆食物作餌,老鼠一沾上去便無法脫身,只能眼神絕望地黏在紙上掙扎著等死。
說真的,他很怕老鼠........,但又不得不承擔下看守香腸臘肉的重責大任。(畢竟,是個男孩。)
萬一老鼠出現要怎麼辦呢?他在小小的腦袋裡開始思考。
應該要放聲大叫嗎?如果大叫牠會逃跑嗎?還是應該默默地騎車去叫大人呢?萬一,我騎車走,牠們把香腸吃光了,要怎麼辦呢?
就在這時侯,他發現可樂默默在他身邊趴了下來,雖然毫無證據,但他相信,可樂是陪他一起守護香腸的夥伴。
老鼠應該會怕狗吧!萬一老鼠來,就叫可樂去咬他!這麼想時,他就覺得安心。
就這樣,他順利地完成了看守香腸的任務,得到長輩們的稱讚!
幾年後,因為他不記得的原因,他們搬離了姑媽家,幾年後,可樂因為年邁也過世了。
這麼說來,可樂可能是我這一生,第一也是唯一相處過的狗吧!說起這段往事,已經成為大叔的他臉上流露出如孩童般安心的笑容。
〔徹的話〕
- 生活在忙碌中流逝,動手寫了幾篇短文,但都沒能完成。
- 偶而會接寫作的案子,比起微薄的稿費,讓生活有些調劑才是最大的目的,但很怕接到歷時很久又尾大不掉的案子,因為不管是什麼樣的案子,從答應寫作的那一刻開始,就得在心(腦)裡為它留下一位置,就像在馬拉松比賽中,跑鞋裡進了一顆小石子般,總想著快速完成賽程,爽快地脫下鞋子,把小石頭倒出來吧!人生到現在,超過半年沒完成的寫作案,從不曾有過。。。通常無緣完成的,就只能鐵了心放棄。。。把鞋子裡的小石子倒出後,有可以開開心心地寫點其他東西了。。。。
- 書籍的話,最近在讀〔退稿圖書館〕,挺有趣的法國小說。。。。
(圖說:每種工作都有不為人知的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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