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小燕子!!!!!!!」
一聲痛楚、急切、深情的呼喚, 喚醒了房間中寂靜的空氣, 也喚醒了伏在桌上、因為疲倦至極而睡著了的蘇羽竹, 這聲呼喚, 叫進她的耳窩, 鑽入她的心底, 讓她那一貫冷酷的心, 隱隱作痛, 也撩動起一陣莫名的孤寂, 讓她覺得, 她, 彷彿是漆黑無際的大海上, 一艘迷航的小船, 四處飄流, 無處容身。
還記得那一天, 在一片漆黑之中, 那前所未有的、耀眼的光芒, 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 闖進她那暗無天日的生命裡, 這熾熱的溫度, 溫暖了她的心窩, 融化了她的冷漠, 讓她清楚的知道, 在這一生之中, 她的雙眼, 再也不能離開這種光芒了。
是的, 這種光芒, 現在又在哪裡呢?
念及此處, 她便立即站起身來, 逕自走到這光芒的起端, 讓這不曾磨滅的溫暖, 驅走她內心的冰冷, 然而, 當她一步一步走近這光芒時, 她卻駭然發現, 冰冷, 不但沒有絲毫的減退, 反而在肆無忌憚的滋長著, 那冰冷的程度, 讓她不禁抖了一下。
看著眼前這烏黑的雙眸, 這曾經閃著耀目光芒, 如今卻失卻靈魂的雙眸,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這足以照亮黑暗的光芒, 到底是什麼時候消失了? 到底是什麼東西, 讓這光芒消失得無影無蹤、無處可尋?
「小燕子......」
又是這個名字, 這個刺耳的名字, 剎那間, 她明白了, 把她眷戀的光芒摧毀的, 是擁有這個名字的人。
她恨, 她發瘋一般的恨, 這燃燒著嫉妒的恨意, 把她的柔情瞬間燒毀, 她緊握著拳頭, 瞇起眼睛, 狠狠瞪著眼前的人, 瞪著這個讓她又愛又恨的人, 這個她不該愛上, 卻又不能自拔地愛上的人, 愛新覺羅永琪。
她想拿起牆上掛著的佩劍, 狠狠刺進永琪的心臟, 或者一劍劃過永琪的脖子, 再不然, 就揮掌拍向永琪的天靈蓋, 總之, 只要這人死了, 她那莫名的心痛或許就能隨之而消失。
不過, 除了呆呆的望著永琪外, 她什麼也做不到, 甚至連微微抬起手來, 也彷彿是一件天大的難事, 因為, 永琪的憂鬱痛楚, 宛如化成寒冬裡的暴雪, 把一切冰封。
在他的眼眸裡, 盡是藏不住的痛楚, 生命, 彷彿已從他的身上抽走了, 只剩下無窮無盡的痛, 時時刻刻在折磨著他, 讓他成為了「痛楚」的囚犯, 成為了「絕望」的奴隸。
他坐在床上, 用手緊緊揪著胸口, 猛烈的、痛苦的喘息著, 那蒼白的臉龐上, 流著兩行閃爍著思念和痛心的淚水, 那不斷墜落的淚, 每一滴, 都帶走他一部份的生命, 都奪走他一部份的靈魂。
突然之間, 蘇羽竹好像意識到一個事實, 她似乎看透了永琪的內心, 從永琪那黯淡的眼神裡, 她看到了生不如死, 她看到了痛不欲生, 死神, 彷彿已邁著輕鬆的步伐, 要前來帶走這沉鬱的青年, 為這青年帶來痛快的了斷......
「永琪!!」蘇羽竹驚懼的大喊一聲, 她不願意相信眼前這一切, 她要把這惡夢敲得粉碎,「你沒事吧? 有什麼地方痛嗎?」
蘇羽竹一邊說, 一邊飛奔到永琪身旁, 關切地看著這讓她魂牽夢縈的男人, 然而, 永琪只是默默流著淚, 那巨大的心痛, 使他聽不到任何聲音, 看不到任何風景, 甚至再也感受不到肉體上的任何痛楚, 因為, 世間上再沒有一件事, 比得上他內心的痛, 比得上他那烙印在心坎裡的、難以搳捨的愛。
「你說說話好嗎? 你是覺得痛了? 對不對? 讓我看看好嗎? 我會治好你的傷喔! 我不會再讓你痛的! 你說說話吧! 好嗎?」蘇羽竹的聲音裡, 除了溫柔和心痛外, 居然還透露著一絲哀求, 一絲作為天魔神教四主公不該有的哀求。
聽到自己這等低聲下氣的言詞, 蘇羽竹也微感詫異, 難道, 當真心愛上一個人後, 就連自己的尊嚴也可以放下嗎? 就連她賴以為生的驕傲也可以置之不理嗎? 那麼, 她還是本來的她嗎? 為了愛, 她已變得面目全非了。
「我推開了......小燕子......我......推開了她......」永琪在沉痛的喃喃自語, 似乎沒有把蘇羽竹的話聽進耳中,「我是......怎麼了? 我......怎麼可以......離開......小燕子? 就算死......我也要......回到......她的身邊......」他一邊說, 一邊又在痛苦的喘著氣, 揪著胸口的手, 同時又揪得緊了一點。
蘇羽竹一聽永琪說到那個「死」字, 內心立時一凜, 一種恐懼的寒意迅速在血液裡奔馳著, 讓她再冷靜不下來,「你在說些什麼了? 我不要你死! 你不可以死的! 你......你......你忘記了諸葛君凡嗎? 他是為了救你才犧牲自己的, 你怎麼可以辜負他? 你怎麼可以放棄自己呀? 你......」
說到這裡, 她就沒有再說下去, 因為, 她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她的說話, 有如在永琪身上狠狠刺上幾刀, 把永琪進一步推入絕望的深淵裡。
「諸葛大哥......」永琪在輕聲呼喚著, 他的雙眼, 沒有焦點的、痴痴的望向前方, 在那寫滿悲痛、自責、內疚的眼眸裡, 看不到半點對生命的渴求。
看到這樣脆弱的永琪, 蘇羽竹愣住了, 是愛, 讓永琪發出比任何人也熾熱的光芒, 然而, 同樣是因為愛, 摧毀了永琪的一切希望, 殆滅了他對生命的熱情, 到底是怎樣深刻的愛, 才會讓人那麼勇敢, 卻又同時讓人那麼脆弱呢?
她不能自控的, 將永琪緊緊擁入懷裡, 她想要用自己的愛, 為永琪重新注入勇氣, 但是這時, 她卻驚覺永琪的身體, 正燃燒著與冰冷的空氣完全不協調的熱度, 她連忙把永琪拉開一點, 再摸摸他的額頭, 原來他在發燒了, 難怪他在胡言亂語。
回想當日, 永琪在雪魄宮跟諸葛君凡話別, 但是, 還不到半柱香的時間, 永琪已經因為身體上和心靈上的痛苦折磨而不支暈倒, 當蘇羽竹見到他的時候, 他已經倒在白得發亮的寒冰上奄奄一息, 身旁, 是冷得凝結了的鮮血。
「我不應該讓你獨自進入雪魄宮的! 對不起!」蘇羽竹一邊扶永琪躺下來, 一邊不禁自責起來, 雖然如此, 她又不禁感到舒了一口氣, 因為, 她知道人在生病的時候, 往往會變得比較脆弱, 只要病好了, 一切又會回復本來的模樣了。
這時, 天色已經開始微微發白, 黑夜要過去了, 光明又要重臨大地, 只是, 失去了小燕子, 永琪的心屝裡, 還會有光明嗎? 還會有希望嗎? 還會有明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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