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北京城外莊園
當爾康跟永琪、小燕子、袁士霄、還有紅花會的眾人返回大廳後, 立時又被眼前所見驚喜得睜大了眼睛, 霎時間好像失去了語言能力一樣, 只懂得愣愣的站著傻笑。
過了片刻, 他才結結巴巴地說:「蕭劍, 怎麼......怎麼連晴兒也在這裡了?」頓了一頓, 他又大力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笑道:「我真笨! 只要你在這裡, 晴兒當然就會在這裡了, 還有什麼好懷疑的嗎?」
眾人一聽, 都是笑得合不攏嘴的, 晴兒更加是羞得垂下頭來, 嬌嗔道:「爾康, 那麼久不見了, 你還是這個老樣子, 就喜歡拿人家來開玩笑, 真是江山易改, 本性難移喔!」
在一片嬉笑聲中, 眾人也在大廳內就坐, 而晴兒跟心硯就為各人打點一切, 又沏茶, 又送上點心的, 好不殷勤, 爾康見狀又忍不住取笑她道:「咱們的晴格格什麼時候學會侍奉人了? 真是士別三日, 刮目相看喔! 我看你愈來愈像這裡的女主人了! 欸! 你跟蕭劍什麼時候才共諧連理呀? 到時候記得要通知我, 我一定會為你們準備一份大大大賀禮的!」
接下來, 又是一場哄堂大笑, 眾人都盡情沉醉在這種歡樂的氣氛當中, 回想過去這一個星期所經歷的傷心難過、痛苦煎熬, 就彷彿是發了一場惡夢一樣, 當日出的晨曦照耀大地時, 一切都隨之而煙消雲散, 而永琪和小燕子, 正是那黑暗過後的第一道曙光。
「好了, 不要再取笑我們了!」蕭劍以難得的尷尬語氣說道:「我和晴兒的事就遲些再說吧! 今天的主角不是永琪和小燕子嗎? 我想他們的故事, 一定要比什麼《聊齋誌異》更加曲折離奇, 更加匪夷所思了, 對不對?」
徐天宏接口道:「沒錯沒錯! 我真的很好奇, 到底你們用了什麼方法, 居然可以從那麼高的懸崖跳下來都安然無恙, 難道小燕子真的會飛嗎? 還是你們根本就沒有跳崖, 只是用了什麼掩眼法來欺騙我們!」
永琪跟小燕子聞言後, 不禁緊握著對方的手, 然後更旁若無人的、甜蜜的相視而笑, 把眾人的提問和目光也全部拋諸腦後了。
蕭劍於是搖頭笑道:「欸! 夠了夠了! 可以遲些才表演你們的恩愛嗎? 我們都快要心急死了, 到底你們那個跳崖是什麼一回事? 還有, 為什麼你們會跟袁老前輩在一起的?」
小燕子向蕭劍吐了吐舌, 扮了個鬼臉, 然後才笑著回答道:「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喔! 我醒來的時候, 師公已經在我們身邊了, 我只知道我們跳下崖時, 剛好跳到一個湖裡, 所以才沒有跌死!」
「什麼!?」趙半山滿臉疑惑地問:「那個懸崖下面有湖嗎? 怎麼我們剛才都沒有發現了?」
徐天宏便插口道:「這也難怪! 現在的天氣那麼寒冷, 而且又颳起了大風雪, 就算有湖泊也都結冰了! 我......」
「好了好了好了!」心硯這時緊張得搓手頓足, 大聲說道:「七爺, 你一會兒才跟我們說教好嗎? 我很想知道五阿哥和小燕子的故事呀!」
徐天宏臉上一紅, 立即噤聲, 其他人見狀也忍俊不禁, 哈哈大笑起來, 這種歡樂的笑聲, 這種和諧的景象, 彷彿為嚴寒的冬日下午, 添上了一絲溫馨暖意, 彷彿為外面那冰天雪地, 添上了一絲繽紛色彩。
往事不堪回首, 然而, 在重重的溫暖包圍之下, 痛苦, 也可以化成甜美! 眼淚, 也可以化成笑聲! 永琪微笑著, 站在那充滿劫難的、傷痕的、苦澀的回憶的道路上, 時間在急速後退, 回到那天, 那不堪回首的一天......
「小......燕子......」永琪的嘴唇在靜靜顫動著, 一片一片的雪花在漫天飛舞, 飄落在他的頭髮上, 他的衣服上, 他的嘴唇上, 冰冷貫穿了他那脆弱的身軀, 去吧! 讓靈魂隨著風雪飄散吧! 讓靈魂離開這個醜陋的世界吧! 從哪裡來, 就回到哪裡去, 不要再眷戀這個凡塵俗世了!
「不......不......」永琪那內心深處的牽掛, 那賴以為生的泉源, 那難以割捨的她, 好幾次把永琪從死神手裡拯救出來, 這次, 也沒有例外,「小......燕子......」
他花上了全身的力氣, 艱難地睜開眼睛, 一片, 一片, 一片, 那白茫茫的雪花, 在眼前翩然而落, 有那麼的一瞬間, 他以為自己死了, 不過, 那刺骨苦寒卻在無時無刻的告訴他, 他並沒有死!
良久良久, 永琪終於也回復了一點意識, 第一個鑽進他腦海裡的字, 是「冷」, 除了冷, 還是冷, 他冷得渾身發抖, 冷得身體僵硬! 幾經掙扎, 他才勉強讓自己的手指動了一下, 然而, 這輕輕的一動, 卻為他注入了動力, 注入了勇氣! 因為, 他捉摸不到他的小燕子, 他要尋回他的小燕子!
他奮力讓自己移動了一下, 轉眼間, 痛楚的感覺便取代了寒冷, 在他全身上下游走, 肆無忌憚地摧殘他, 攻擊他! 他真的很累了, 累得連喘息的力氣也失去了, 他很想就這樣躺在地上, 好好的睡一覺, 甚至是一直睡下去, 永遠也不起來!
不過, 一把來自內心深處的聲音卻在不住的呼喚他, 讓他無法放棄!「小......燕子......」他在輕聲呼喚著, 那個讓他牽腸掛肚的人, 現在正身在何方?
永琪緊握著拳頭, 也不知道從哪裡生出來的力氣, 他居然可以慢慢坐直身子, 再放眼望去, 只見四周盡是參天巨木, 而他自己, 卻身處在一個湖泊的邊沿, 不過, 與其說這是一個湖泊, 倒不如把它說成是一個沼澤會更加貼切, 這個湖泊面積不大, 相形在一片高崇入雲的杉木之下, 就讓它顯得更加渺小了。
雖然寒冷和痛楚正逐寸逐寸地攻佔著永琪, 但他內心那牽掛卻戰勝了一切, 終於, 他也在湖畔另一邊的一塊大石上, 看到了一個桃紅色的身影, 這個身影, 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裡, 刺激了他的神經, 讓他想要不顧一切的站立起來, 但是他這時才發現, 原來自己的雙腿仍然浸泡在水裡, 早就已經冷得沒有知覺了!
他奮力將自己從水裡拖出來, 再連爬帶滾、手腳並用的走到小燕子身旁, 在他眼前的小燕子, 全身蓋上了一層薄薄的雪, 臉色慘白, 毫無血色, 左手臂膀被鮮血染得一片殷紅, 而且身上也有一些細細的傷痕, 可能是墮崖時被樹木劃傷了, 看上去, 就像是一座將快融化的冰雕, 禁不住任何人的觸踫。
永琪伸手一探, 尤幸尚有鼻息, 於是便急忙施救, 他先盤膝坐定, 然後再凝神提氣, 想要為小燕子推宮過血, 但是, 只要他微一運勁, 右肩劍傷當即疼痛不已, 他只有咬緊牙關, 以左手按著傷口, 再猛吸一口氣, 意守丹田, 強行把這道氣逼往右手手掌, 緩緩為小燕子推按穴道, 調勻經脈。
但只過得一刻, 永琪已然支撐不住, 劇烈的咳嗽起來, 鮮血亦從右肩傷口源源湧出, 這時他才發覺, 自己按在胸口的左手似乎沒有什麼知覺, 心下不禁一驚, 想起自己被蔣四根毒鏢所傷, 於是立即察看一下傷口, 只見傷口一片瘀黑, 流出來的鮮血也呈現出一片紫黑色。
看到這樣的情況, 永琪不禁驚得有點頭暈目眩, 他勉強讓自己鎮靜下來, 尤幸他之前封住了左手手臂的兩大穴道, 所以劇毒尚未擴散, 他慢慢用手擠壓傷口, 想要讓毒液隨著鮮血排出體外, 雖然這是最有效的做法, 但卻會令鮮血大量流失, 同樣會取人性命!
此時, 永琪已感到一陣頭昏眼花, 他知道繼續讓創口流血的話, 他一定不能支持下去的, 再低頭看看受傷的左臂, 流出來的鮮血已經由黑色變成暗紫色, 雖然明知毒液並未徹底清除, 但他一心只想著小燕子, 於是便不顧一切的運起內勁, 再伸指封住左臂的天池穴以止住鮮血。
他閉上眼睛, 讓自己稍為歇息一下, 待力氣漸復後, 他才斜眼察看小燕子的情況, 只見小燕子的額上微微滲出汗珠, 且身體在微微顫抖著, 顯然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當下也放心了一大半, 不過再轉念一想, 大雪迄自未止, 此地不宜久留, 應當盡快找一個容身之所, 以避風雪。
念及此處, 永琪便深呼吸了幾下, 慢慢扶起小燕子, 把她揹起來, 跌跌撞撞、搖搖晃晃的邁開腳步, 離開這個林中湖泊向前走去。
白雪飄飄, 前路茫茫, 永琪一直走一直走, 也不知道要往哪兒去, 曾經有好幾次, 他都失足跌倒在地上, 疲累得再不能移動, 不過, 他內心那熊熊的信念卻教他重新站起來, 繼續向前走, 走向他和小燕子那美滿的將來。
終於, 他走到了一處茂密的杉木叢中, 便再也走不動了, 雖然如此, 但這裡林高蔽日, 也算是一個不錯的藏身之處, 於是他便將小燕子輕輕放下來, 靠在一棵粗壯的杉木上, 而自己卻已經累得癱軟在地, 全身上下到處也疼痛難當, 完全動彈不得, 只是喘氣喘個不停, 心中一片雜亂, 無法思索。
也不知道躺臥了多久, 他突然感到片片雪花落在自己的臉上, 冷得他哆嗦了一下, 這時, 他腦海中又再浮現出一個字:「火」, 他想到要生火取暖, 於是便慢慢支撐著坐起身來, 在腰間不斷摸索, 想要找到自己的火摺子, 但翻來找去, 卻哪有什麼火摺子? 心想:「一定是墮下來的時候不知道丟在哪裡了!」
他抬起頭來, 看著那逐漸隱沒在西邊天空的落日, 心裡暗叫不妙, 他知道當夜幕低垂後, 氣溫將會降得更低, 不過, 沒有火摺子, 他又要如何生火呢?
再緩緩望向小燕子, 只見她顫抖得愈來愈利害, 臉上白中泛青, 唇乾舌燋, 彷彿隨時都會隨風而散一樣, 永琪見狀, 一陣悲苦立時湧上心間, 淚水迅速模糊了雙眼, 他對自己說:「我一定要保護小燕子! 一定要!」
想到這裡, 永琪便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 包裹在小燕子身上, 然後再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讓自己尚存的體溫可以為她抵禦寒風。
黑暗悄寂無聲的降臨大地, 永琪擁著小燕子, 感到自己慢慢失去意識, 昏昏沉沉的, 幾欲睡去, 他在心裡不住的告誡自己:「千萬不要睡著, 只要一睡, 那就可能永遠都不會醒來了!」可惜, 他只是覺得眼皮愈來愈重, 愈來愈重, 重得讓他再睜不開眼睛來。
「小燕子!?」這時, 永琪看到了小燕子, 她正穿著色彩斑斕的千羽裘在翩翩起舞, 彷彿一隻全身長滿奇異羽毛的小鳥, 在天空中展示著自己的姿容倩影, 正當永琪看得一片心神盪漾之際, 小燕子卻一邊輕輕嬌笑, 一邊拉起永琪的手, 拍動著那雙幽雅眩目的翅膀, 帶著他輕盈地展翅高飛, 他們飛到天空裡去, 飛到白雲上去, 再一直奔向那溫暖和煦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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