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設定 尚未設定

1,146愛的鼓勵 0訂閱站台

五個多月沒見面了！很想他，夢見他好幾次，算算上次碰面到現在，原來快半年沒聯絡。

再等下去，也等不到他的電話。我太清楚他了。除非我忍不住先撥電話過去，否則，就算再等半年，煎熬的還是我。事實上，我非常掙扎，一次又一次阻斷自己想打電話的衝動，明知道最後還是會抗拒不了這股思念，但每克制一次衝動，似乎便有一點勝利的感覺。只是，這種勝利未免可笑，打贏和打輸的都是自己。

是不是該繼續對抗下去？我可以感覺到思念像空氣，一點一點地在吹脹氣球，再撐不了多久，氣球就會漲破，到時候站在氣球旁邊的人會被嚇一跳，但在遠方的他，仍會如現在一樣毫無知覺。突然覺得好洩氣，不想再孤單單地打這場勝利了也並不快樂的仗。

一萌發撤退的念頭，我立刻找到他的手機號碼，待機音樂傳來的時候，我很驚訝自己竟然急成這樣！

「喂！是我！」「在忙嗎？」
「沒有，怎麼了？」
「想找你出來喝茶，有空嗎？」
「可以呀！去哪？」
「到『落花天』好嗎？」
「換個地方吧！我現在就在那裡啊！」
「這麼巧！可是我也剛好約了朋友要在那裡拿東西，想說就約在那……」
「那你就先來吧！我跟幾個朋友在這裡，可能五點多才會散吧！」

怎麼這麼巧？他剛好在我要去的地方。這麼說，就算我沒有打電話，也一樣會遇見他，電話多打了？

我在鏡前吹一吹新剪的頭髮，拿掉耳環和戒指，清爽俐落些。我不想要那麼都會時尚的感覺，那在他眼裡可能有點俗。我坐上公車，深呼吸，用大姆指按住虎口，想讓吊在半空的胃袋舒展開來。等一下到了，先找朋友拿東西，出來再打電話給他，約另外一個地方。

午後的巷弄很安靜，茶館前面停了幾輛機車，沒看見他的。推門進去，沒有隔間的茶館一眼望去幾乎每桌都有人，我有點緊張地辨認著，立刻看見他的臉，直接面對門口，他看見我了，但我得先找我的朋友。我一桌一桌地看，再回到他那桌，竟然我要見面的兩個人是坐在同一桌，我壯著膽子走過去。

「嗨！」
這一桌三女二男，每個手上都點著煙。朋友站起來招呼我，三個女人沒有人改變姿態，沒人正眼瞧我，彷彿我是個打擾。我不敢多看他，接過朋友給我的書稿，匆匆道謝，便走了。頂著炙熱的陽光，我恨恨地嫉妒那幾個女人，想她們貪婪地圍著他，打的全是同一個主意。從前在咖啡廳裡，就我跟他兩人對坐，也有不認識的女人會過來借幾步說話。我不是不曉得這個男人是發光體，飛蛾蟲子全會朝他亂飛亂撞，我只是生氣自己是飛蛾，不是燈！

我不知道該往哪裡去？他的聚會顯然開始沒多久，晚上我又跟尤里約了七點半，如果他五六點才散場，真不知今天還要不要等他？想等他打電話來約時間，又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不又是比較在乎的人要主動詢問嗎？唉！我把手上的東西擱在路旁機車上，開始撥他的手機。

「我晚一點可以啊！還是妳先找個地方坐，我這邊結束，再打給妳？」

好吧！也只能這樣了！

漫無目的繞著圈子，最後走進一家希臘餐廳，書稿攤在桌上，我怔怔望向窗外，想他正在接受他所習慣的愛慕眼神，想我又讓自己陷入可悲的處境，想跟尤里的約會是不是要取消？皮耶佐拉的探戈音樂迴盪在空氣中，他送過這張唱片給我。

「尤里，我今天晚上不能過去了！書稿要晚上才拿得到，你去跟他們吃飯好了！」

尤里有些失望，似乎不想單獨赴會，我勸他還是去玩玩，他孤單一個人會加重我的不安。

翻開書稿，我並不想讀。才不到五點，要在這裡呆坐一個多鐘頭，要不是這包稿子太重，我可以在這附近逛逛的，但是一壺藍莓玫瑰又已經點了，只好承認自己就是坐在這裡專程等他。

如果六點鐘他還沒撥電話給我，要不要繼續等？也許我等到六點半，沒來我就走，我可不想讓他以為我空著一個晚上就等他來。

餐廳門前的霓虹燈點亮了，預告著一場場歡樂派對即將登場。在做準備工作的年輕男侍者走過我身邊好幾次，我已經懶得遮掩我空洞的眼神。

「喂，嗯，怎麼了？」
「我不想去那裡了，我到台大那邊逛逛好了，上次訂的幾本書已經來了！妳現在在哪？」
「我還在和平西路，再一會才過去。」
「要不要我晚點過去找妳？」
「哦，不了，我拿了東西就要回去，今天很累。」

老天！尤里居然要來這附近！我要不要換地方？還是整晚待在這裡別走出去？尤里一個人應該是不會上這裡來的！

「喂，妳在哪？」
「蒙馬特！」
「好！我過去！」

「先生，我想換裡面一點的座位，兩個人！」
我幫忙拿了水杯往裡面的位子坐，背對窗外比較安全些。

有推門聲，大概是他，別轉頭！

「你來了！」我假裝在讀書稿，他走近身旁時，才抬起頭看他。
「剛散場！妳找小鍾拿什麼？」他拉開椅子。
「上次託他整理的中國科學家故事，已經兩個月了，對了，他不知道我們認識吧？」
「看起來是不知道，」「要在這裡吃飯嗎？」
「可以嗎？」
「是OK啦，只是不能抽菸！」
「你們剛才不是抽了很多菸？」
「如果抽過就能停，那就不叫上癮啊！」

對極了！我就是對你上了癮，不然也不用在這裡乾耗，還對尤里撒謊。瞧你一副沒菸會死的樣子，我乾脆變成你手上的菸算了，讓你修長的手指纏住，天天在你唇邊廝磨…...
「在想什麼？」
「沒有！」
「要點什麼！」

點什麼呢？人一疏於聯絡，隔膜就來。舊情人和朋友不一樣，朋友久不聯絡沒關係，只要交情在，隨時都能接上線。舊情人不同，人一疏遠，剩下的就只是往事，往事不好重提，近事又全無線索，陌生的感覺教人尷尬，不自在的那個人只好拼命找話說。分手後幾次見面，都是我說他聽，他其實沒變，本來話就不多，我也沒變，從以前就不斷地跟他告解似地拼命說話。他偶爾把我說的話做一番整理總結，提出他的見解，光這樣，就讓我覺得夠知心，覺得即使男女關係結束，也不能放掉這層密友關係，有哪個人能比他更精準地看出我的個性，提出最令我折服的論點？正是因為他了解我，我又習慣對他叨叨絮絮，所以一遇到什麼大事，或僅僅只是一段時間沒聯絡，我總會主動找他出來。

怎麼這麼久都不找我？很想劈頭這麼問他，但我不願自己找屈辱。
「最近忙嗎？」
「還好啦！」
「你好像胖了？」
「沒辦法，生活安定嘛！」

我就喜歡看他一切步入常軌，百無聊賴的樣子。他或許並不討厭這樣，但他這種對事事不顯熱衷的態度，反倒叫我放心。我害怕看到他對新事物產生興趣。不只是女人，他對女人的熱勁消散得快，對事對物的好奇心反而濃烈持久。從前當他的注意力從我身上轉開時，我覺得自己像個沒有腦袋的破娃娃，只供他睡覺時摟著，我厭恨那樣的我和那樣的他，現在輪到另一個人來忍受他這種個性，我應該慶幸自己解脫了。

談工作、說關係、評嘴裡的食物、從前的朋友、現在的朋友，話題漸漸多了。我想保持冷漠，免得男侍者覺得我前後變化太大；我想靠在椅背上慵懶說話，不想兩手支在桌面湊向他說話，但都沒有用！手機響了，我很高興這時候有電話，但他站起來向書櫃那邊去。我講完電話，喝了杯茶，他踱步回座。

客人愈來愈多，談笑聲淹沒了音樂，我懷疑他是否記得那是我們愛情的伴奏。我從化妝室回來，看見他在講手機，不知他下半夜是否還有約？我最好先說要走。

「走吧！」

餐廳外面有個小公園，他迫不急待地點起菸。是初秋了！我和他曾在微涼的夜裡逛大街，在熱水浴後相擁入睡，而今晚，隔著一包書稿坐在木椅上。等他抽完這根菸，我不許自己露出有所期待的眼神，已經晚了！

在巷口分手，不必回頭張望，沒有一次他曾回頭望我。

我在公車站旁，想知道尤里在哪裡。
「怎麼還沒回去？」
「喔，在咖啡廳看了一下稿子！你呢？在哪？」
「在書店，」「妳還在附近嗎？等我一下，送妳回去！」
「嗯！」

應該跟尤里去喝一碗熱熱的紅豆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