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我參加了康文署舉辦的文學創作獎,落選了,不是值得訝異的事,
我也沒有想過會得獎。
不過我真的蠻喜歡我參加散文組的這篇文章,貼出來跟大家分享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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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假如可以選擇的話,我並不希望你飛到天上去。你要旅行的地方,叫做「天堂」,光是聽見這個名字,就教人好心酸、不快樂。
她憶述著當年的事,那時我還未認識你。而你坐在沙發上,看著霧吹不散的天空,竟看得到一點藍,她謂,你的確是個不可思議的人,可恨那時的我,並不認識你。
關於你的事,我從她口中聽得更多,當然包括你拉起衣袖,勇戰大賊九百九十回的事,你的確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我會恨,未能於那時親眼看見一切的發生,但我依舊期望能於認識你以後與你經歷更多千奇百怪的經典事蹟。然而你卻一聲不響,在我認識你的第一天,就跑去追求更美好的生活:到那遙遠不毛之地,找尋不為人知的秘密。我說要追隨你,你微笑但不語,溫柔的摸我的頭,以眼神示意我留在這裡。我不依,她便跑著來捉著我,不讓我隨你而去,「他要去的地方,並不是你能去的。」她說,然後抱起我,用手輕撫我的背,安慰正哭得悽慘的我。
你走了,帶著溫柔但落寞的眼神。別以為這樣做我會原諒你,我不會忘記你這一天這樣的離開我們,一輩子都不會。
你不在的日子,我開始從她的口中了解你:那一次,當她快要溺斃的時候,你伸出了強壯有力的雙臂,把她拯救出水深火熱之中;那一次,她被無恥之徒團團圍著的時候,你如何用一根掃帚,救她離開那個鬼地方;最讓她印象深刻的事,當然是在一間密室當中,你和那大毛賊那一場世紀大戰。
話說,大毛賊無故闖入,你察覺了,第一時間把門窗全都鎖上,然後,用智謀欺騙那大毛賊,跟你一起鎖在廚房內。由於當時並無第三者在場,她只能用幻想,把在廚房外聽見的聲音編成一個故事告訴我。她說,「廚房傳來「兵兵嘭嘭」的聲音,還有他不時問的一句:『你願意投降了嗎?棄權了沒?』,這樣的狀況一直維持到次晨。最後,他的一句話,深深感動了大毛賊,令大毛賊願意無條件棄械投降,乖乖的跟他到警署去。」是怎樣的一句話?是什麼的話?我一直追問,她一直都沒有說。直到最近收到你最新消息那時候,她才說出來:「他那時候語重心長的說了一句:『兒子,這又何苦呢?你還有美好的將來在等著你,為何要在此斷送,等到失去自由的時候,才深深後悔?不如現在收手吧!我來請你打工。』」說罷,她哭得像個小孩子一樣。掩著臉的她,喃喃的重覆說著:「他是好人,他是個好人……」
身邊很多認識你的人,最近一直哭個不停,尤其是一位素未謀面的叔叔。有天他來敲門,看到她,便相擁在一塊痛哭。
「師父他呢,是第一個關心我的人。」那位叔叔淚流滿臉說:「他是我的父母,我還未來得及報答,他竟自私的離我們而去,太過份了!」
我問他,你也離他而去嗎?他聽見,淚流得更厲害。她叫他不要在我面前亂說話,「她也會聽得懂的。」
是嗎?所以我更恨你。自那天後,她除了哭以外,再沒有提及你的事。身旁的人都在說,「她也許怕再提起,自己就會承受不了吧!」
我討厭你,討厭你不帶我去探險,討厭你甚至害我連你的事也再不能知道,討厭你叫每次提起你也開心笑的她哭了,討厭你自私帶來的所有不快。而我最討厭的,是每當我說出我討厭你的心情的時候,也被她又打又罵一頓。「你不能這樣亂說的!」她罵道,那天我發誓,關於對你的情感,我也會收起不說。
過不久的有一天,她突然帶我到一個地方。那個地方很寂寞,因為裡面的人每個的樣子也不快樂。除了電視機發出的一絲聲音外,全場肅靜得連蚊子飛過也會聽見。我禁不住好奇,四處東張西望,她皺眉,輕聲喚我隨她走。到了一個房間,她靜靜的坐在那無人的床上,望向窗外。我在房間內東看看,西看看,然後在床旁邊那櫃子裡,發現了你的衣服。我問她,你曾待在這地方嗎?她說,對,還是一段不短的時間。我再問她,你現在到什麼地方去探險?她說,「當然是一些好玩新奇又有趣的地方。這次,我想他會到有飛氈的地方,聽人們說著一千零一個故事,再到無人到達的石洞內,留下每一次探險的事蹟。」
「那他是乘飛氈作交通工具嗎?」我好奇的問道。她已經好幾個月沒提及你了,這次我當然要把握機會,好好聽過夠。
「當然!」她說:「他貼近藍天空飛行,伴著白雲去,到達最後的目的地。」
「我可以和他一起坐飛氈嗎?」
「不可以呢!他可不是一般的人。要知道,一般的人要是太接近天空的話,會被天空中的惡魔抓去,以後不能回到地面來。你喜歡的漢堡呀,電玩樂園呀,以後就不能再吃,不能再去了。」她輕輕揮動著食指,杜絕我想隨你探險的念頭。
我不甘,試圖再說服她:「那我還是可以到他的石洞去,了解他的所見所聞吧?」
「你不用到那邊去了解。他已著書寫下自己探險的經過,快要出版,你還是等著看書好了。」
「真的嗎?」我歡天喜地的問道:「什麼時候會有?」
她看著藍天,眼角忍著淚,輕輕的,喃喃地說,那是我那年聽不懂的一句。
多年以後我再不是小孩了,她也不再在我身邊了。
你再也不被我討厭了,畢竟成年是一件殘忍的事——你會學會很多,了解很多,明白很多。童年時所有的幻想都因成長而破滅,現在我知道那年大家不是因為聽見我的話感到快樂而笑,而是取笑我的天真無知,暗裡羡慕我還可以無憂無慮的過日子。
今天的我,看見街上的小孩,我也像當年的大人一樣,偷偷希望回到那時。
然後到最後還是明白她那一句話,在我上中學的時候。
你寫的書,我想也如她所說:「有幸的話,不久的未來我會從他手中接過。到我們三人再會的時候,就讓我們坐在他的腳邊,靜靜聽他說吧!可是,或許,那已經是下輩子的事了。」
對,要再看見你,或許,已是下輩子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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