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１ 總是一個人
還沒遇見你的時候，我總是一個人。晨起，一個人為自己買一份早點。午餐時，帶一份報紙當配菜，鉛字是灑在米飯的芝麻，我專心地數飯粒，連對面坐的是誰都沒瞧見。一個人在城市逛，生病的時候自己去醫院，高興的時候放在心裏面，流淚的時候沒有人看見。坐公車搭捷運，早晨或黃昏，發呆或養神，好多好多的人在我身邊繞，我卻總是一個人。
遇見我之前，你是不是也是一個人？有同事有朋友有家人，許多人陪你在城市四處走，許多人和你擦肩過，有人和你一起開會吃便當，可是心裏沒住人，也是一個人。
你向我大步走來，不給我遲疑的機會，你的撫觸教我聽見自己的心，不要再猶豫，不想一個人。我以為我不再只有一個人，可你給的時間太少愛太少，心裏千般掛著的，幾乎沒有我。
愛上你之後，我還是一個人。
之２ 靠近
公羊摩搓著母羊。公魚親吻著母魚。溫柔的你給我溫柔的擁抱。重感冒時，你輕輕地摟著我，我癱在你的懷裏，嗓子是啞的，體溫是燙的，鼻子擤得有點痛，人是靜默的，心則暖暖的。在每一次不安的時候，我格外想念你那時的擁抱。
身體靠近時，心也在一起的嗎？心貼近時，身體又蕩在城市的那個角落裏？女舞者環抱著男舞者，遊動的手掌輕觸著他的臉頰、手臂、胸膛和腰腹，像我迷戀渴求時常做的那樣。我看得不專心，蛇舞的心思，從各個方向不停地遊向你。
看不到你時，我害怕我懷疑，忘了我還在等待的你，是否正向另一個女子靠近？
之３ 言語
我說著我的需要、抱怨和想念，你說著你的工作、無奈、壓力卻沒有一句想念。我們說著同一種語言，卻像是來自不同星球，只知道自己要說的，沒聽懂對方的言語。
男人與女人，看重的事情不一樣，想愛要愛害怕愛的程度也不同。因為愛你而混亂了的我弄了許久才明白，爭執的關鍵不在嘴裏吐出的言語，說話的次數不是溝通的重點。我們的心發育的相貌不一樣，使用的言語不一樣。
之４ 執著
我要你用我需要的方式來愛我。吃一頓飯吧！出去玩吧！給我一小時談談吧！我想見你時就要見到你！沒空見面時打一通電話告訴我吧！我記下你每一次的爽約和回絕，在我心上的帳本，一本又一本。有時還來不及記，就要換一本，有時舊的帳本還沒清乾淨，小小的心眼裏已放不下太多的新帳本。
你要我用你需要的方式來愛你。工作的時候不能打電話。忙的時候就別見面。別的事情都在我前面。你爽約的時候要學著忘記這回事。鬧脾氣時要自己向你討安慰。你躲得遠遠的時候，要拋給你一條繩索攀過來。口渴時要送茶水。你要安慰的時候給安慰，你要安靜的時候我就要自己乖乖地走開。來的時候一陣風，走的時候颳起風一陣。你想要我陪你，但是更想要一個人。
我的執著遇上你的執著，加深了彼此的執著。
之５ 還是一個人
你的心住滿了你自己，滿滿的你擠出小小的我，我沒能真正住在你的心裏面，只好流著淚也把你趕出我的心裏面。總是一個人的你，終於還是一個人。
我以為我終於可以不要一個人，最後，我卻還是一個人。
＊＊ 2003.04.10完稿，刊載於台灣日報台灣副刊 2003.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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