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開車從 Steeles 轉進 Willowdale﹐我就有一種被釋放的感覺﹐好像剛脫下了一件軋肉的毛衣﹐不需要再如此煩躁的停下來拉扯自己﹐看著驕傲的小狗拉著驕傲的行人﹐走在這條被寵壞的斑馬線上。所以每次一到了Willowdale﹐總有這種感覺﹐大概是嗅到了搖下的窗戶外﹐那出世的氣氛﹐令我一時欲振乏力的里速﹐馬上又成了一條活龍﹐就像少了軋肉的毛衣﹐那三萬六千個毛孔﹐不必吃人參果﹐也一樣伏貼暢快。何況還有路旁綠樹多姿的身段﹐偶爾穿插一兩個小孩﹐在直輪排上飛舞﹐奏出了夏日午後的高亢。
而妳就住在 Princess~~~~隔壁的一條小路裡頭﹐我一開始總會尋不見路標﹐彷彿就是隱藏的叉路﹐其實是長在路緣的花叢﹐不曾吝惜的招手﹐久而久之﹐就成了「花徑未曾緣客掃」的從容。這點隱秘﹐像是童話裡羅賓漢的匿跡之所﹐兩旁不乏綠俠突出﹐一棵棵柏樹撐開了每家前院的華棚﹐要劫下平日路過的清幽﹐夜裡私奔的清涼﹐和我心底詩意的新鮮。如果每條路都可以用音符代替﹐ Willowdale是壯闊的交響樂﹐Hillcrest就像一首小曲﹐而妳今天要我趁夜裡來﹐說是要給我驚喜﹐可是為了聽這一首夜曲﹖
但妳只准我在9點33分出現﹐早了晚了都不許進來﹐話裡蠻橫的像妳院裡冒出的野菇﹐沒有道理的違章建築。我到妳家門口的時間﹐還有一刻鐘多餘﹐讓我製造今晚﹐偶然交會的際遇﹐所以我不敢驚動妳的門鈴﹐怕妳真的不開門﹐留我在外頭和草菇野宿﹐我只好把溫情留給台階﹐那白磚砌成的聖潔﹐讓我像是在教堂下覓食的麻雀﹐而我真的覓食了﹐妳說晚餐要我自己解決﹐我只好拿出捱著餓﹐和與妳共度晚餐的奢想﹐在Burger King下夢碎﹐我外帶了三號餐﹐和三號餐附加的可樂﹐坐在妳家門口的台階上野餐起來﹐看到我滿臉狼相的有﹐妳夜裡散步的鄰居﹑妳園裡滿開的高柄玫瑰﹑和那群貌似羅蘭的花兒﹐他們並不被我的失態所驚擾﹐我也不被他們的路過所羞慚﹐有一種蔓延在月光和天窗之間的了解﹐在彼此之間謠傳﹐這是今夜微颸漫步的心情﹐和這口漢堡著涼的難以下咽﹐都意在言外。
從25分開始﹐我就在秒針的身上徘徊﹐這逝去的青春﹐誰來還我﹖妳嗎﹖
而妳從來就不會為我守候﹐我在33分的邊緣起身﹐拉開了外門﹐正打算按下門鈴的同時﹐ 卻瞧見了門上貼著的小紙條﹐竟寫著「大門沒鎖﹐快進來吧﹐等你喲~」原來妳早在等了﹐我開始為我的青春感到慶幸﹐悄悄地在月下推門﹐只見一團漆黑裡頭﹐大理石地上恭候的一張卡片﹑一件T-shirt﹐和大廳玄梯後﹐廚房玻璃門裡亮出的一片忙碌景象﹐突然間﹐我整晚焦慮的心情被凝固成一碗可口的布丁﹐我不急著穿越黑暗﹐卻悠哉的抽起卡片閱讀起來﹐妳說﹐「這些年來﹐你都在抱怨生日沒人幫你過﹐所以今年﹐也不例外﹐只有一隻小猴幫你。」妳耍可愛的在字底下畫了一隻可愛的小猴﹐我打從心底笑了起來。但是就在我走進廚房的時候﹐裡頭凝聚的熱氣和緊繃﹐卻突然迸成了一連串的尖叫﹐她們有的僵在椅子上﹐有的蹲在冰箱旁﹐而妳則站在水槽前面﹐莫明其妙的回頭問我﹐「33分了嗎﹖」這個問題在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前﹐已經被妳的朋友拖出了門外﹐又一個門外﹐回到了那塊台階﹐原來今夜就連我的錶﹐也興奮過度的失算﹐我低頭看了看院裡高傲的玫瑰﹐可不可以別再笑我﹐非要逼我撕下一片一片﹐那愛與不愛的滋味。
終於﹐又數過了一刻春光﹐這千金誰來還我﹖而我捏手捏腳的像是闖空門的小偷﹐只是這次屋裡的主人不見蹤影﹐大概是躲在哪個驚喜的角落﹐於是我經過了廚房﹐上了玄梯﹐走入地下室﹐一邊走著﹐還一邊像個笨蛋一樣的詢問﹐「有人在嗎﹖﹐呃﹑有人在嗎﹖」直到在地下室的邊緣﹐通往後院的落地窗前﹐又發現了一張掛著的卡片和一口袋子﹐但這次尋獲至寶的喜悅﹐不容我再耐著性子讀卡片﹐我直接拉開了落地窗﹐露出了那片雪天裡我們私藏冰酒的角落﹐但今夜的腳尖可不再瑟縮﹐那難得義無反顧的勇氣﹐早已踏上了邊境﹐跑上那塊通往後院的石階﹐也不在乎襪子底下踩著的是軟泥﹐還是青草﹐也不在乎稍早的夜霧﹐沾濕了大地﹐我就這樣提著妳送我的禮物來到﹐妳在後園布滿燭光的天地﹐燭火優雅地在晚風裡輕輕搖曳﹐像是海上漂泊的漁火﹐從琉璃碗裡散出溫柔﹐像是妳最愛的白色海芋﹐或者我看過最溫暖的雪﹐但我還看不見妳﹐還看不見妳﹐直到走盡了屋簷﹐在不斷屏息的房子旁邊﹐一陣清脆的笑聲﹐隨著人影浮動﹐從牆後跳了出來﹐端出蛋糕
“Happy Birthday!”
也許是太驚喜了吧﹐我反而笑得很從容﹐平時的我﹐一定會假裝忍不住掉淚。
妳們兜成了一個圈圈﹐將我包圍﹐要我為這時間許願﹐我閉起了眼睛﹐學那夢蘭沉默起來﹐腦子裡卻一片空白﹐只想要找一首合適的詩﹐念給妳聽。
如果我的心是一朵蓮花﹐正中擎出一枝點亮的蠟﹐
熒熒雖則單是那一剪光﹐我也要它驕傲捧出輝煌。
這時突然﹐天邊傳來一陣隆隆的飛機聲﹐長長地劃破此刻的禪靜。
我就一直許﹑一直許到了那聲音消逝﹐才睜開眼睛。
妳說﹐什麼願這麼長﹖
我說﹐人生太短了﹐願望不妨長一點。
卻沒說我許願愛妳是我永遠﹐不被發現的秘密。
那麼吹蠟燭吧﹐她們和妳拿起了燭碗湊在我眼前﹐我聞到了一股馨香。
於是一口一口的吹滅﹐直到最後一口用力﹐撲了我滿臉白蠟﹐
又長了一歲啦﹐我看到了夜星﹐一閃一閃的在天邊﹐都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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