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同伴從麗江坐車到大巨，車程約兩小時，再走個多小時，抵下虎跳。走下數百級階梯，招來一船伕，渡長江。
船伕每天在此接載遊客，黃昏時把船一擱，隨手檢起根幼幼的樹枝，權充登山手杖，哼著歌踱步回家。
走了兩個多小時，到達中虎跳天娜旅舍，每人每晚十元錢。旅店是新近沿著崖邊搭建的，往外看就是滔滔江水和峭壁，房間還存留著木材的香氣，幾個外國人在餐廳喝啤酒，跟老板娘閒聊，她提到最近有一戶人家在山腰住下來，開墾了一條通往江邊的路，可以帶旅客近距離觀賞金沙江江水，不固定收費，隨便給多少都可以。
我們找到那戶人家，是一對中年夫妻，兒女尚小，約五六歲，養了幾十只雞。這家人明顯比較窮，家裡一片幽暗，只有一桌一榻，幾張木頭椅子。道明來意之後，老頭子帶我們下山。果真是險徑，沿途很多地方他都拉了繩子，權充借力，他也不時伸手托著我們。走了十多分鐘，水聲漸響，到達江邊時我們攀上幾塊大石頭，只聽得江水聲嘩啦嘩啦的，我們彼此說話也不期然提高聲音。河道在此處收窄，加上江心有不少石頭，濺起浪花和泡沫，形態多變，煞是好看。
道別時我們給了四十元，緩步回旅舍。走了一陣子，我忽然心生一念，回頭走去。老頭子一家正準備吃午飯，看見我回頭，有些錯愕。我跟他說，來這裡的大多是外國遊客，未必知道這裡幹嗎，不如替你用英文寫個介紹，人家來到時你給他看就可以。老頭子很高興，拿出紙筆讓我寫，小男孩在一旁看著。我也不知道我那時候沾沾自喜的心情，是不是有點居高臨下的意味。然而我當時覺得，花五分鐘寫一張紙，也許可以有點幫助吧。
寫了一頁紙，老頭子視我如恩人，留我吃飯。我推辭不過應允了。然而不知為何，桌上一盤菜，一盤炒蛋，滿滿一碗白米飯，都是我一個人在用，老頭子硬是不肯跟我一起吃，也不讓旁邊望眼欲穿的小孩吃。唯有匆匆吃罷告辭，至今仍難忘那天特別香的農家飯菜。但事過境遷，我慢慢領略到自己的膚淺──不過湊巧拿到一手好牌而已，「行善」是份內事，誰又有資格沾沾自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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