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盛寫作私淑班

21,970愛的鼓勵 64訂閱站台

      四五歲時，我母親又懷孕，約五個月大時，胎死，緊急剖腹取出，是女生。手術縫合形狀就像今之紙頁活動夾，刀口位於腹正中，一圈圈，棉線，間距約兩公分或稍長，概約七八圈吧；照理，要返醫院拆線，但母親自己來，因為沒錢。縫合線粗細等同綁粽子的棉線，手扯而拔起，想想看，那是何等強韌的個性毅力。

 

     我親眼目睹，此生不可能忘記。

 

     我確實繼承了母親的韌性，此生不可能時或忘記拜謝。

 

     2011年元旦，獨自騎腳踏車到雙和醫院辦理住院，隔日動手術。

 

    之前，我發現身體下部有奇怪現象，請教作家小友林育靖，她建議立即就醫；我不會預約掛號，她在嘉義用電腦幫我處理。主治醫師是她的「北醫」學長。

 

去檢查，水腫，主治特別另眼相看，安排最快的方式。各項身體檢查完成之後，還要填寫各種資料，其一是找「通知人」，我打電話問幾個人，對方大概都擔心我動手術可能掛掉，回答嚅嚅囁囁，斯亦人情之常，不能見怪。其實，通知人是不須負任何責任的，頂多被告知某人確定「得年」或「享年」或「享壽」若干；於是我狠下心填三個人的名字，「關係」欄皆故意寫明「○○○○」，護士看了，傻住，我不管。﹝我永遠不會告訴誰，填寫了什麼與三人是誰誰誰﹞

 

動手術，下半身麻醉，打脊椎骨縫，真痛。術後更痛，刀口位於右下腹部，四公分。我躺在病床上，回憶揣想母親當年心境，而扯線的影像，線繞似的在腦中兀自頑強盤轉，如梭，反覆復反覆，扯不斷，空迷慌，心揪眼，水游眶。

 

當天，作家小友鄭麗卿得知情況，趕來幫我買食物；我沒常識，根本不曉得可以預訂餐點，硬撐連餓五頓。

 

次日，早早辦理出院。本想騎腳踏車，又想想，走路比較容易斟酌肌肉挪動角度，避免傷痛，於是步行一大段路，實在是沒力氣了，乃坐計程車回家。

 

 

 

 ─中時人間副刊 2012.1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