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盛寫作私淑班

22,016愛的鼓勵 66訂閱站台

 

學生時代景仰 G教授，修了他一門課，他強調病人尊嚴，每堂都舉出病患就醫未受尊重的案例，苦口婆心勸誡準醫師當具憐憫體恤之心，「誰不是人生父母養？」他常說。 　某次上課，因後排同學拿出棋盤演練，他大發雷霆。兩位被斥責的同學表情無辜，他們並未修 G教授的課，只是提早進教室等待下堂針灸學，但走棋干擾授課者屬實， G教授愈罵愈氣：「連基本的廉恥之心都沒有，將來如何成為仁心仁術的好醫生？」 　畢業後，所擇科別與 G教授相似，常有機會聽他演說，想起學生時代見識過的疾言厲色，與他應對我總萬分小心；他所教導的照顧病人需留意之事，也確實影響我許多。 　一日踏入辦公室商討會議排程時，承辦秘書俐婷正在安慰啜泣的 G教授秘書小嫺：「他也不是第一次這樣了嘛，聽聽就算了，上回千千不也被他說『你是沒有眼睛還是沒有手？這麼明顯的錯字不知道要改』嗎？」我一時不知該進該退，俐婷抬頭見我，伸手接過資料，未結束話題，反拉我當聽眾：「 G演講 powerpoint向來都是口述給秘書打字，自己不學電腦，要求卻超龜毛，一行幾個字、一頁幾行、哪些要粗體、哪些要加框，疏忽了他就發飆，這次為了一個圖表，叫小嫺修了三次不滿意，臭罵一頓後丟下一句『沒見過像你這麼笨的人』，摔門出去。」 　望著小嫺紅紅的眼眶，我想起 G教授說的「人生父母養」。 　 M任職的醫院厲行簡約生活，辦公室旁立了巨幅海報： R主任大談其縮衣節食之道，宣稱自己三餐只佐罐頭醬菜，洗米水省下來澆花，並且每日騎腳踏車上下班。我向來敬佩勤儉之人，然而基於健康考量，對經年累月以加工食品果腹之行不以為然。而 M端詳 R主任騎單車的照片後說：這雙皮鞋真是光亮啊。 　 R主任常在各類修身淨心活動中現身說法，鼓舞群眾與他一同實踐清心寡慾的生活。他自比顏回，倡言簞食瓢飲胃清爽，陋巷居，大寫意。教育注重向下紮根，連小學的親職成長課程都邀請他來分享。 　這日到公司找 M，卻聽他說起： R主任最近買了輛進口跑車，又加入高爾夫球俱樂部，每週末驅車至球場，雇了桿弟背球具，沉浸於奔馳與揮桿之樂。我們經過辦公室，海報依舊頂天立地。 　走到大廳，擺設的螢光幕正播放《型男上菜》單元，醫院為大力倡導素食，集合了幾位帥氣主管烹調素菜，並口若懸河引證說明吃素有益健康。只是其中……咦，那位不正是我們熟識的，最愛大啖魚翅、牛排的 U醫師嗎？

 

─中華副刊 2012.07.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