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盛寫作私淑班

21,959愛的鼓勵 64訂閱站台

是什麼樣的病毒悄悄入侵我的體內，進而破壞了運動神經細胞，致使右腳肌肉虛弱？在雙腳失衡的狀態下，我的身體容易向右邊傾斜，連同我的視野也必須以偏概全。

　彷彿兩點鐘方向有一個磁力正極，與我的右腳負極，形成一個強大的磁場，右腳不可抗拒地被兩點鐘方向所吸引，甚難與左腳平行，因此，右腳始終難以配合左腳的進與退，零亂拖沓的步伐，注定要花更多時間摸索其中的動與靜。

　漫漫長路，在哪裡跌倒在哪裡爬，從關注疼痛與否到累計跌倒次數，漸漸發展出一套隨遇而安的自我保護機制，將焦點轉移至是否能在睽睽眾目下處變不驚，或貼近地面的姿勢漂不漂亮？以反擊瞬間凝聚的異樣眼光。

　然而，在許多公共場合，仍默默期待別人予我多一點同情。如搭乘大眾交通工具時，多麼希望可以光明正大的爭先恐後、攻佔博愛座，無奈事與願違，還被認為是道德淪喪的年輕人，對於不勝久站的我來說，只好選擇獨倚欄杆，擺出不受拘束的三七步，最是輕鬆舒服，儘管他人側目。

　不太敏捷的右腳其實另有功能。起初以為騎腳踏車也會遇到類似的瓶頸：左腳負責使勁，右腳是拖油瓶，僅能配合演出放在正確位置即可。但某次從尋常巷弄，騎進一個長而陡的斜坡，忘情享受馳騁的快感，完全沒有煞車的欲望，忽然一輛雙層巴士咻咻咻地迎面而來，才發現有一邊的煞車失靈，便下意識地放下右腳拖行，以平衡車身與減低速度，竟成功地與大型車相閃而過。

　我的成長過程堪稱順遂，沒有被同儕排擠或惡作劇，只是耳邊有時傳來叫「跛腳仔」的聲音，久而久之，聽到這類稱呼或看到任何面向我而十分專注的眼神，便反射性地對號入座，認為別人一定識破我的「隱疾」，故有意嘲弄，幾次我鼓起勇氣進行查證，才知道別人是想告訴我牙縫有菜渣或拉鍊忘了拉而已。這才明白，不管遇到什麼狀況，有時候自我感覺良好，比什麼都重要。

　隨著年齡的增長，雪球般的白日夢，愈滾愈大而不可收拾：如果我可以成為田徑健將，如果我可以成為花式跳繩皇后，如果可以不要理會父母師長說的量力而為……也許是厭倦了自己老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只能當永遠的旁觀者，但如果可以改變一些什麼，如果可以從現在改變，哪怕是短暫參與，拾取片段回憶也好。

　因此，一切都從「趣味性活動」開始，志在參加不在得獎，也不用厚著臉皮成為常態性體育團隊的老鼠屎，在沒有壓力的環境下，使我能夠在各種喜歡的運動項目中，自然而然地持之以恆。待一步步恢復健康後，我的外形已與常人無異，腿部肌肉的蓄電量也相對提升許多，只要勤於鍛鍊，即能正常運作，也許一沙一天堂，一腳一世界，右腳將帶領我慢慢發掘與以前不同的風景。

　如今，我經常揣想自己練就了金剛不壞之身，可以持續十二小時以上的有氧運動不休息，參加萬人馬拉松亦入圍前一百名，還有順利完成瑜伽中的劈腿動作，希望早日實現以上這些，在每個夜裡不斷重覆出現的夢境。
　

──中華副刊2010.05.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