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h購物| | PChome| 登入
2010-04-05 01:15:25| 人氣456|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 小說*呢喃 - 暴君魅皇 α

推薦 0 收藏 1 轉貼0 訂閱站台

他終於嚐到了牽掛一個人的滋味啊!  
從小,他就是不受歡迎的罪孽,
大家都不歡迎他,連父皇都舍棄他,  
可笑的是,他這個受唾棄的人,
卻當上了足以宰割全天下百姓的皇帝,  
既然眾人都說他會帶來災禍,那他就來盡情玩個夠吧!  
朝政有何重要?百姓的生活又幹他何事?  
他隻要夜夜笙歌,隻想美女摟滿懷……  
說他是暴君?沒錯,他就要做給大家看!  
凡是他要的,沒有得不到的,包括她──  
這個讓他看了直想揣進心坎裏的女人!  
他可以為她笑、為她放低身段,甚至可以為了她而放棄天下,  
隻是,她的眼裏卻容不下他,隻有滿滿的恨,  
不,他可以容忍所有人恨他,隻除了她!  
如果無法得到她的愛,他情願粉碎自己……

 

第一章

入夜,萬籟俱寂。

禦書房外三名穿著朝服的男子焦灼的來回踱步,考慮是否要入內驚擾聖駕。

另一頭,急促的腳步聲漸近。

「崔公公,」三人見到來人立即一擁而上,將他團團圍住,「現在情形怎樣?」

「洪大人,」崔公公擰眉,神色凝重,「如同您預期,淑妃臨盆了。」

「這該如何是好?」站在最左側的是司天監洪大人,「是妖孽啊!」

「洪大人,您說話千萬要小心,」崔公公好心提醒,「皇后之位猶虛,淑妃正得皇上寵愛,如果產下的是皇子,說不定改天就是皇后娘娘,您這話傳出去,當心會被殺頭!」

「崔公公,今日為天狗食月,是百年難有的惡兆,小皇子于此時降世,乃妖孽之象,禍國殃民為害召邶國二十載,絕對留不得。」

崔公公沉默,緩緩看了他們三人一眼。

「能不能留,要看皇上的決定,奴才先去稟報皇上,其餘的請三位大人親自和皇上說吧!」

他搖搖頭,拾階而上,往禦書房而去。

「皇上,奴才崔明有事稟告。」不男不女特有的尖細嗓音劃破寂靜,「章淑妃娘娘臨盆了。」

兩道朱色大門拉開,一名年近四十、身著龍袍的男子緩緩走出,他鳳目含笑,唇瓣微勾,貴氣逼人不怒而威。

「崔明,還不快擺駕鳳儀宮。」

「皇上,」崔公公躬著身,頭不敢抬起,「三位大人還在外頭候著您呢!」

「是誰?」

「微臣見過皇上。」一聽見皇上的聲音,三人連忙問安。

「洪大人?李尚書?吳大人?」皇上一怔,「這麼晚了,找朕有事?」

「皇上,是有關章淑妃的事。」

聞言,皇上輕輕笑開。

「這麼巧,你們都知道淑妃要臨盆了?」

「皇上,」李尚書突然跪下,「淑妃的皇子……不能留。」

笑容陡然斂起,皇上的鳳目裏冷光乍現。

「李尚書,你可知憑這句話朕就可教你人頭落地!」

「皇上,您先聽微臣的解釋,」洪大人急道,「今日為天狗食日,諸事不宜,小皇子於今日降世乃妖孽之象,將帶給召邶國二十年天災人禍,還請皇上三思。」

「你的意思是,要朕把甫出世的小皇子給殺了嗎?」聲音裏飽含怒氣,他冷冷地詢問。

「皇上……」

「朕只有一名德妃所出的大皇子德懿,好不容易又盼到一位小皇子,你們就急巴巴地守在門外要朕不能留,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啊!」

「皇上,」洪大人冷汗滑過背脊,「小皇子天生反骨八字太硬,恐怕會對您和淑妃不利。」

皇上薄唇緊抿。「別再說了,誰再多說一句,朕就斬誰。」

三位大人互望一眼,垂頭苦思該如何勸服皇上。

「皇上,不好了!」一名宮女踉踉蹌蹌地奔過來,「娘娘……娘娘她……」

「喜福,和皇上說話怎麼這麼沒規矩!」崔公公低斥,「妳不要命了?」

「皇上,」喜福完全沒有將他的話聽進去,哭著撲倒在地,「娘娘產下皇子後大量出血不止,御醫說……請皇上去看看娘娘吧!」

「淑妃娘娘還好嗎?」崔公公急問。

「御醫說娘娘不行了。」喜福哭著道。

「什麼?」皇上俊臉一凜,轉頭怒瞪他們三人。

「皇上,我們先過去吧!」崔公公輕聲提醒。

「哼!」皇上拂袖而去。

一行人趕到時為時已晚,整座鳳儀宮籠罩在一片哀戚之中,宮女們頭上綁著白綾,跪坐在地上低泣。

「絹兒。」皇上聲音微顫,輕輕地走向倒臥在血泊中的淑妃。

「皇上,您別過去,那是不潔的。」崔公公趕緊阻止。

原本該是一塵不染的宮殿,此刻沾上腥紅的血漬,床褥、地上甚至連雪白的帷幔都是,放眼望去全是怵目驚心的紅,除了仰躺在床上失去生氣的章淑妃。

「……」皇上不語,抱起淑妃貼住她冰冷的頰。

「皇上,請節哀順變,保重龍體。」崔公公鼻頭微酸。

皇上有多喜歡章淑妃,他都看在眼裏,現在淑妃娘娘香消玉殞,皇上一定難過得無以復加。

「絹兒,妳醒醒,別嚇朕!」皇上激動地喃道,「妳答應要陪朕一輩子,怎麼可以食言?妳再睜眼看看朕,再看看朕啊!」

「皇上,」年老的宮女抱著用布巾包裹住的嬰孩,「這是娘娘生的孩子,是名小皇子。」

皇上的眸光落在嬰兒身上,眼神頓時複雜起來。

「皇上,現在您該相信微臣的話了吧?」洪大人開口,「淑妃娘娘的仙逝,都是因為小皇子的緣故,您還是快做聖裁吧!」

「……」皇上垂眸不語。

「皇上!」大人們在一旁催促著皇上下決定。

「虎毒不食子,你們的要求朕做不到,都下去,讓朕靜一靜。」皇上一揮袖。

「皇上,請您三思啊!」

「三位大人,」崔公公歎口氣,「娘娘剛過世,皇上正難過,你們先回府休息,小皇子的事改天再商討吧!」

「這……」

「三位大人還請體諒皇上的心情。」崔公公低語。

「唉!」洪大人看了眼沉痛的皇上,搖搖頭和其他兩人先行離開。

崔公公從宮女手中接過不停啼哭的小皇子,再看看沉浸在傷痛中的皇上,不禁輕歎出聲。

二十年後──

青翠陡峻的山峰蜿蜒入雲,一座不大的百年古剎靜靜地坐落於此,大雄寶殿前夾道種滿丹楓,每逢秋季紅葉繽紛美不勝收;寺後高聳的山壁間有著如白絹般細長的飛瀑,映著一潭深碧如玉的池水。

「咳咳!咳!」大雄寶殿右方專讓香客休息的旁廳裏,坐著一名年約六旬的老翁,他拱著身咳得臉都漲紅了,瞧上去似乎身體不大好。

「吳老伯,」身穿白色衣裙的少女輕輕按著他的脈,黛眉微擰,「您的身子不好,以後別爬這麼一大段山路上來,下次叫小海來通知我,我去您那兒看您。」

「沒關係,我每個月也是要來上香祈求大海平安歸來,還是要走這麼一趟。」

白衣少女輕輕地歎口氣,低垂的羽睫下滿是憂心。

先皇駕崩新皇登基,大興土木建造問天臺,完全不顧這幾年天災頻繁,百姓需要休養生息。而吳老伯的長子大海被徵召,一去已經一年沒有音訊。

新任的皇帝今年才二十歲,心高氣傲完全不聽諫言,再這樣下去不知百姓還有多少苦日子要過!

「吳老伯,這帖藥您拿回去要記得吃,您的身子已不適合再下田了,粗重的活兒就交給小海去做吧!」

吳老伯將口袋裏的碎銀擱在桌上,「淨玥姑娘,錢不多,只是我的一點心意。」

「吳老伯,我萬萬不能收,」被喚作淨玥的女子將碎銀放回他的掌中,「我明白這兩年收成並不是很好,加上稅課得重,這錢您還是留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

「淨玥姑娘,妳還是收下吧!總不能老是讓我白看病白拿藥的。」吳老伯還想將銀子給她。

「沒關係,我用不著,」她的手冰冰涼涼的,有安撫人心的效果,「小海也不小了,不如存起來給他將來討媳婦。」

「淨玥姑娘,妳真是個好人。」吳老伯搖搖晃晃的站起,「難怪街坊都在傳妳是天女下凡,來解救咱們的。」

「您別這麼說,我只不過略懂岐黃之術,幫大家看一些小病小痛。」她溫和的笑道。

「淨玥姑娘,妳真客氣。」吳老伯背起柴,回頭笑著擺手,「那我先回去了,不必送我。」

「那您路上小心。」淨玥微笑,還是送他出寺。

「淨玥,」人剛離開,身後便傳來無瞋師父的聲音,「吳伯走了嗎?」

「嗯。」淨玥頷首。

白皙素淨的瓜子臉上脂粉未施,淡淡描繪過的黛眉下是雙清澈如水的眼眸,粉色的菱唇微彎,露著淺淺的笑意。

縱使一身簡樸,仍掩不住她的天生麗質。

「吳伯也真可憐,大海已經很久沒有消息了,」無瞋歎氣,「聽說為了建造問天臺,已經有很多人命喪皇都了。」

淨玥咬住唇,「我擔心如果大海有個萬一,吳老伯該怎麼辦?」

「世上最難過的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無瞋轉身,「淨玥,我們只能替他們誦經祈福,願菩薩能保佑他們平安。」

「是,師父。」淨玥點燈,尾隨無瞋跪坐佛堂前。

這座寺廟是座尼姑庵,只有大師父、師父和她三個人住在這兒,香火雖不算鼎盛,卻是山下幾個小村落的村民們精神寄託之地。

淨玥是名孤兒,二十年前在寺廟前被村民發現,然後將她送進寺廟,由師父們撫養長大。她也曾想過要削去黑髮長伴青燈木魚,可是大師父說她塵緣未了,遲早要離開,只讓她帶發修行。

安撫心神的誦經聲在佛堂裏傳開,一聲一聲敲進人心。

金碧輝煌的大廳裏,點起無數盞琉璃宮燈,照出一室明亮。十幾名身著薄紗彩衣的舞姬不斷的隨著音樂旋轉回繞,瞧得人眼花撩亂,心癢難耐。

坐在最上方的是名俊美無儔的少年,五官如玉,鳳眸微挑,長得比女人還俊上三分。他斜斜地半躺臥在身旁的美人腿上,喝著一旁歌姬送上來的醇酒,唇瓣噙著蠱惑人心的笑意。

堂下數名身著朝服的年輕官員左摟右抱,純屬女人的嬌笑聲此起彼落。

「皇上,禮部尚書李大人求見。」宮門外,小太監高聲道。

堂下數名官員聞言,連忙整肅儀容,目光全投注在俊美少年的身上。

玄契懶懶地坐起,似笑非笑的眼掃過他們,寬大的衣袖一擺。

「宣。」

宮門外的小太監領命,讓李尚書入內面聖。

李世運繃著臉,大步越過中庭,胸中漲滿熊熊的怒火。

最近南方因久旱不雨,已經是民不聊生,方才還聽見消息,皇上在安平殿上飲酒作樂,這教他怎麼隱忍得下?

踏入殿中的步伐一頓,他被眼前的景象驚駭住。

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淫亂宮廷。

「何大人……秦駙馬……」他瞪大眼。

「李大人。」年輕官員們神色尷尬,草草地行禮。

「沒想到一向忙於朝政的李尚書竟然會前來與朕同歡,」玄契支著頦,露出一抹興味的笑,「來人,賜座。」

「不必了,」李世運挺直背,惱怒地瞥了其他人一眼,「老臣不是來陪皇上作樂的。」

「哦?」玄契挑眉。

「老臣是來提醒皇上,此時南方三個省十四個郡縣的百姓,都因為久旱不雨而無法過日子,請皇上自重,別再沉迷聲色犬馬,應多體恤民情。」李世運不卑不亢地道。

「自重?」玄契笑意更濃,他緩緩步下臺階,在他跟前站定,「你好大的膽子,竟然叫朕自重!你以為你是兩朝元老就可以責備朕?」柔柔的語調,卻字字殺機。

眾人聞言倒吸一口氣,不禁替李世運捏把冷汗。

「先皇吩咐要老臣好好的輔佐皇上,這是臣的職責。」李世運絲毫不懼怕。

玄契揚手,絲竹聲戛然停止。

「少拿先皇來壓我。」邪魅的眼凝住他,玄契仍笑容可掬,「朕提醒你,先皇已死,如今是朕的天下,他看不著也管不了了。」

李世運憤怒地瞪著眼前的男人。「對先皇大逆不道的話你也敢說!」

「有什麼不敢說的?」玄契偏著頭,眸裏邪氣更熾,「朕要殺你,他老人家也不會從墳墓裏爬起來救你,你還是多為自己打算吧!」

「老臣忠心赤膽一心為國,輔佐年少的皇上是老臣的責任,老臣絕不會做個貪生怕死之徒。」

「哎呀呀!」玄契輕叫,「朕長這麼大什麼沒玩過、沒見過,就是沒看過活生生的人心,朕倒想看看,李大人是多麼的……忠心赤膽!」

「皇上,」秦駙馬低聲開口,「李大人是一片好意,您就……」

「住口,不然朕連你也拖出去斬了!」玄契低喝,一個旋身步回堂上,「小唐子,拿日照匕首來。」

「啊……」一旁的小太監一愣。

「朕叫你拿匕首來!」

「遵旨。」小太監小唐子恭恭敬敬地奉上匕首。

玄契看也不看的將它扔至李世運腳邊,笑容一斂。

「李尚書,朕給你兩條路,你給我聽清楚了──一是你把你的心刨出來,讓朕看看何謂忠心赤膽;二是你割下你的舌頭,作為打擾朕的雅興及出言不遜的責罰,就這兩條,你自己看著辦吧!」

此言一出,四周一陣譁然。

「皇上……」

「皇上,您大人有大量,請息怒。」眾人紛紛求情。

「統統閉嘴,不然就一起陪李尚書刨心割舌。」他冷冷地道。

「昏君!」李世運顫巍巍地拾起匕首,雙眼通紅,「國之將亡必有妖孽,當初真不該心軟的留你,擾得召邶天怒人怨。」

「左一聲妖孽、右一聲昏君,你擺明沒把朕放在眼底,只叫你割舌還真輕饒你了。」玄契沉聲道。

李世運哼了聲,「你得意不了多久的,洪大人說過,你必將死於天女之手,用鮮血向天下百姓謝罪。」

「天女?」他冷嗤,「你是割還是不割?不敢割,朕可以幫你。」

「不必了,我不想再伺候你這昏君,我要在天上看著你怎麼……死!」

一道身影掠過,沒人看清楚遠在堂上的玄契是何時動作的,只覺一陣冷風拂過,匕首已盡入李世運的胸口,他睜大佈滿血絲的眼,直勾勾地瞪著玄契。

「囉唆。」玄契低語,白皙如玉的手一轉,真的刨出他的心。

「也不過同個樣子,沒什麼特殊的嘛!」在眾人的驚駭中,他丟下匕首,接過小唐子送上的白巾拭手,「真髒。」

「李、李大人……」

原本歡樂的大殿染上血腥,玄契全無興致地大步離開。

玉石雕砌的浴池做成五片花瓣貌,溫熱的水泛著薄薄的霧氣。玄契放下長髮,讓小唐子伺候沐浴。

烏亮的青絲隨著水波飄浮,原本陰柔的五官在熱氣的渲染下更顯邪美。

「皇上,」小唐子是名年約十三、四歲,機靈可愛的少年,「李大人的家人想將李大人的遺體帶回去,在等您的意思。」

「……」玄契閉著眸,不置可否。

「皇上?」小唐子小心翼翼地喚了聲。

「他們想帶回去就帶回去吧!免得礙了朕的眼。」玄契的口氣沒有起伏地道。

「遵旨。」

「不過……」玄契的唇瓣勾了抹好看的弧,「心和匕首給朕留下。」

「皇上,」小唐子一驚,「這樣李大人不就死無全屍……」

「他們如果不要也行,屍體就扔了喂朕養的虎吧!」

「是,奴才會轉告他們。」暗暗歎口氣,小唐子安靜下來。

的確,就某方面來說,李大人是個剛正不阿的好官,可是當年他和洪、吳兩位大人對先皇的諫言,卻是他們為官生涯中最大的罪孽。因為他們對神佛之說的迷信,好幾次都差點逼死

 

第二章


--------------------------------------------------------------------------------


淨玥掬水潑在光潔的頸項上,水深及腰,單薄的中衣浸水後貼著她美好的曲線,在夕陽餘暉的照射下,她的肌膚泛著玉脂般的光澤。

玄契眸光合黝,跳躍著不尋常的火光。

「姑娘好雅興,不怕被人看見嗎?」他含著笑,眉眼卻不見笑意。

「你……」淨玥一怔,雙頰染上紅暈,她沒料到竟會有人闖入。

玄契背著手,將她的羞態納入眼中。

「原來這就是天女啊!」他暗忖。

清麗的容顏美而不豔,輕靈得宛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不過,卻也是讓他想狠狠地玷污的純淨!

「公子,」淨玥背過身提醒。「於禮,你應該要回避才是。」

玄契對她不慌不忙的態度感到好奇,通常一般女子遇到這種狀況都會不知所措,她的反應未免過於平靜了吧!

「回避?」玄契輕輕笑開,「眼前春光無限,為何要回避?」

咬咬唇,淨玥黛眉微蹙。

「我想公子應該不是如此唐突。」

鳳目微瞇,她真的不怕呢!為什麼?

是因為她不信這世上有惡人存在,所以不驚不懼?

「如果我不走,姑娘是否就永遠不上來?」他再問。

「……」淨玥有些惱,卻沒有露出不悅的神情。

呵!他在心底嗤笑。她這種溫婉善良的性格,真教他厭惡至極,彷佛世上沒有惡人,慈悲心可以普渡眾生。

玄契邪佞之心立起,管她是否為天女,他都要強折下這株空谷幽蘭,讓她看清楚這世上有多骯髒殘忍!看她還能不能維持這種恬靜的樣子?

夜色降臨,原本幽靜的美景此刻瞧上去顯得陰森詭譎。淨玥搓著雙臂,感覺水溫越來越冷。

俯身拿起她的衣服,玄契笑意更濃。「姑娘,再不上來妳會生病的。」

「還是請你先離開。」她堅持,可是語調還是溫柔有禮。

嘖嘖兩聲,玄契搖頭。

「姑娘,還是讓我抱妳上岸吧!」話聲未落,淨玥已被納入他的懷抱遠離溪邊。

淨玥無法反應,只覺得望入了一雙好深好深的黑瞳,幽闇地讓人無法呼吸。

「請你放開我!」淨玥倉皇地移開視線,心跳亂了節拍。

明明是個俊美無儔的男子,周身卻旋繞著沉重陰暗的氣流,讓人一靠近不禁寒毛豎立。

「我如果放開,」他說得很慢,目光放肆地打量她清麗的臉龐,「姑娘的春光就一覽無遺了。」

淨玥身子一僵,她從沒見過如此放浪形骸又無視禮教的男子,她不知該如何才能脫身。

「妳怎麼沒被送進官府?」他故意放柔語調。

「你是官府的人?」她驚訝地仰眸。

「我聽見妳們的談話了。」

「不關徐大嬸的事,你要抓就抓我一個人。」她急道。

「這間寺廟藏匿妳而不報官,也是同罪,怎麼可能只抓妳一個人?」他輕笑的威嚇。

呼吸一窒,她直視他深不見底的黑眸。「你別為難她們。」

玄契在她的眼底看見恐懼,是為她自己還是那些閒雜人等?

「如果我偏要呢?」他反問。

「你想怎麼樣?」霎時,她明白他是沖著她來的。

臉上的笑容更熾,玄契十分欣賞她的聰慧。「我要妳。」

「什麼?!」他的話太大膽唐突,淨玥不由瞠眸。

「朕說……朕要妳。」倏地,他俯頭攫住她的唇,舌尖靈巧地探入檀口,竊取她的幽香。

「啪!」清脆的巴掌聲劃破林問的寂靜,驚得林中宿鳥一陣亂飛。

淨玥將他推開,環住自己的手不住顫抖。

「妳會為妳這巴掌付出代價,」玄契撫著熱辣辣的頰,眸光陰鷙,「朕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

淨玥虛軟地跌坐在地,大眼不安地瞪著他離去的背影。

這個男人讓人打從心底恐懼。

「皇--爺,您的臉……」小唐子心驚膽跳地跟在玄契身後,看著他頰上清晰可見的五指痕,寒意爬上心頭。

不會是那名姑娘打的吧?如果是,那可糟糕了。

「影,」玄契聲音陰冷,字字如冰,「出來見朕。」

小唐子眨眨眼,安靜地退到一邊。看來皇上真的生氣了,大事不妙囉!

一抹黑影從天而降,來人蒙著臉,只露出一雙森冷的眼睛。

他是皇上的貼身侍衛,如影隨形的暗中保護皇上,除非必要不會露面。

「……」影沒說話,僅靜靜地半跪在玄契身前待命。

「這座廟朕看了礙眼,裏頭的老尼姑朕也討厭,」玄契冷冷地道,「除了叫淨玥的女人,什麼都不要給朕留下。」

「……」影用力頷首,起身沒入林中。

「皇上,」小唐子知道不該多嘴,可還是忍不住開口,「這是間寺廟,這樣會不會不妥?」

「有什麼不妥?」玄契不以為然道。

「您這麼做是對神明不敬……」

「反正祂也不曾眷顧過朕,」玄契目光陰寒地掃過他,小唐子的冷汗滑過額際,「小唐子,你的話變多了。」

小唐子識相的閉上嘴巴。

「小唐子,」玄契下令,「明天一早記得準備八人大轎,越華麗越好,把那個叫淨玥的女人帶來見朕。」

「遵旨。」

天還沒亮,淨玥睡不安穩地擰緊眉,夢裏全是玄契那雙闇黝深邃的黑瞳。

倏地,她驚醒,臉上淨是薄薄的冷汗。

窗外跳躍的火光映入她的眼。

「失火了!」她驚駭地沖出房門,妖豔的火舌竄燒天際,無情地吞噬整座大廟,「師父、大師父!」

「師父、大師父,快出來,失火了。」她用力拍打兩位師父的房門,卻一點聲音也沒有,「師父!大師父!」

房裏安靜得詭譎,不祥的預感爬上她的心頭。

「快出來啊!師父!」淨玥急得大喊,無奈推不開門。

風勢助長了火勢,轉眼間熊熊大火已波及到這邊的廂房。

淨玥喊得嘶聲力竭,手都拍紅了。

「師父!大師父!」

一名蒙面人悶聲不響地從身後抓住她,毫不憐香惜玉地將她帶離火場。

「求求你,救救我師父……」淨玥嗆咳著苦苦哀求。

蒙面人冷冷地看著她,沒有吭聲。

「求求你。」煙嗆得她的眼都紅了,每一口呼吸都是灼熱的空氣。

「淨玥姑娘,」屬於小男孩的聲音響起,淨玥回頭,看見一名身著華服的小男孩,「這兒危險,請妳先上轎吧!」

「我的師父還在裏面,請你們先救救她們。」淨玥猶不死心的要求。

小男孩覷了蒙面人一眼。「淨玥姑娘,妳的師父們很安全,都在我家主子那兒。」

淨玥這才看清他身後華麗的大轎,她驚疑不定的輪流看著蒙面人及小男孩。

他們出現的時機太奇怪了,大半夜怎會有人上山來?

「我叫唐心,姑娘叫我小唐子就行了,」小男孩笑吟吟地自我介紹,「我家主子吩咐我來接您。」

「你家主子?」淨玥回頭,只見大火已將整座寺廟吞噬。

「姑娘今天下午在溪邊已見過我家主子,」小唐子恭敬地掀開轎簾,「姑娘請上轎。」

淨玥不自覺地退了一步,玄契妖魅的臉冷不防地躍進她腦海。

是他?

她光想起師父們在他手中就下寒而栗,如果他是為了報復,會怎麼對待慈藹的師父們?

「姑娘,我家主子沒什麼耐性,您還是快上轎吧!」小唐子看似天真無邪,說出來的話卻教人害怕,「再不上轎,小唐子無法保證師父們的安全。」

「可以告訴我你家主子是誰嗎?」

「我家王子姓玄,單名契,」小唐子微笑,「是當今聖上。」

淨玥睜開眼,看見的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她不知自己是怎麼到這兒來的,最後的記憶在她上了轎,喝下小唐子送上的水後中斷。

她在一個被白色帷幔層層掩住的四柱大床上醒來,四周靜得連一點聲音都沒有。她赤著蓮足下床,地很冰,用上好的石砌成,整問房間佈置得金碧輝煌,連支撐的大柱都雕刻著吉祥獸獻瑞的圖騰。

她身上的衣服已被換過,是件粉藕色紗質宮服,大半的肚兜及雪白的頸項裸露在外,衣料輕而透明,僅在腰間用腰繩系上。

「朕等妳醒來等了一個下午了。」對面的陰暗處,傳來低沉的嗓音,在寬廣的宮殿中,隱隱回蕩。

淨玥受到驚嚇地轉頭,看見他懶洋洋地半臥在貴妃椅上,漂亮的鳳目眨也不眨地盯著她。

「看來小唐子的藥下得太重了。」他笑。

淨玥僵在原地,無法移動分毫。

他是當今聖上,那個人人口中殘虐無道的昏君,而她……竟然打了皇上?

淨玥望著自己的掌心出神。

「過來。」他輕柔地低喚。

淨玥揚起一雙迷蒙的眼,行動遲緩地定至他身前。

心一下一下跳得好快,腦中渾沌一片無法思考。她冒犯了皇上該當何罪?會不會連師父們也受她拖累?可是她真的不知道……

「小唐子應該告訴妳朕是誰了,見到朕妳應該要行大禮,」玄契一把抓住她的皓腕,將她扯進兩腿之間,妖邪的美眸迎上她的,「不過,朕准妳免禮。」

淨玥深深倒吸一口氣,手腕被他抓得隱隱發疼。

「皇上。」咬著唇,她不知所措的福身。她是平民百姓,根本不會面聖的大禮。

「朕不是說妳可以免禮了嗎?」再一次看清她姣好的容顏,玄契笑容更深。

好一個輕靈婉秀的女子啊!

可能從小生長在深山古剎,她身上不沾染一絲凡塵之氣,這是他後宮嬪妃所沒有的。可是那又能維持多久呢?如果他讓她恩寵加身,人會貪,野心會大,會有愛恨情仇、七情六欲,到時,他要看看她還能有這種無怨無恨的神情嗎?

他好整以暇地支起她的下額,眸中幽光閃過。

「請問皇上,民女的師父們在哪兒?」她怯怯地問。

「妳的師父們?」鳳眸緩緩掃了在一旁伺候的小唐子一眼,他泛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

「皇上可以放她們回去嗎?」淨玥的聲音很小,聽得出在顫抖,「一切都是民女的錯,和師父們沒有關係。」

「妳很喜歡把罪過往自己身上攬,」支著頭,他含笑,「不過寺廟已經燒得乾乾淨淨了,還要回去哪里?」

疑問跳入淨玥的心底,皇上怎會知道寺廟起火,還派人在外頭候著?

「那問寺廟是朕命人燒的,」玄契犀冷的眸光幾乎穿透她,她臉上驚疑不定的神情全入了他的眼,「作為妳冒犯朕的責罰。」

淨玥難以置信地睜大美眸。

他燒了一座百年古剎,就只因為她的冒犯?這男人到底有沒有敬畏天地的心?

「記住,以後不准再違逆朕的意思。」薄唇貼在她耳邊低語,溫熱的氣撫過她頰邊。

淨玥想躲開他唐突的舉動,卻被他狠狠握緊了素腕。

「如果妳再惹朕不高興,別怪朕先拿妳大師父開刀,」他似笑非笑,「妳大師父年紀不小了,可受不起一丁點的折磨。」

「朕說過,朕要妳,妳就乖乖地伺候朕,」他含住她的唇瓣,輕輕來回廝磨,「那間廟的下場妳也看到了。」

淨玥驚駭地睜圓美眸,想躲又不能。

「妳師父是生是死,全在妳的一念之間。」

火熱的唇緩緩地覆上她的,吻來得濃烈而煽情,舌滑入檀口與她的糾纏,大手在她腰間束緊,好讓他更容易擷取她的甜美。

他張著眸,如子夜般漆黑的瞳緊緊吸住她的眼。

「朕不想強迫妳,」玄契輕輕舔過被他吻腫的唇瓣,「朕會等妳心甘情願地來找朕。」

淨玥怔怔地撫著唇瓣出神,雖然她從小在深山古寺中長大,不識男女之間的感情,可是她的直覺不會錯,他的眼底沒有絲毫的情欲。

既然沒有,他為何要這麼做?

「小唐子,」他回頭喚道,「找人伺候她。」

「皇上,淨玥姑娘住哪?」小唐子問道。

「朕住哪,淨玥就住哪,直到……」墨黑色的瞳鎖住淨玥空洞的眸,「足夠彌補她的過錯為止。」最後一句話,他故意說得特別緩慢。

他放餌,布下天羅地網。

深宮內苑的榮華富貴最容易腐蝕一個人的心志。他是如此,飽讀十年詩書的新科駙馬也是……

那麼她呢?她能躲過嗎?

淨玥呼吸一窒,全身恍若凍住了。

「遵旨。」

玄契勾起一抹邪氣的笑,邁開優雅的步子離開飛

身子軟軟地跪坐在地,淨玥的氣力像被瞬間抽盡了。

他要她彌補過錯?因為她的冒犯,害得連累兩位師父……

「淨玥姑娘,您的臉色不太好。」小唐子上前探問,「要不要吩咐宮女替您送點吃的來?」

「小唐子,」淨玥望著他,「你能不能告訴我該如何做,皇上才會放我們走?」

她的眸清亮如水,小唐子不安地移開視線,「淨玥姑娘……」

其實那些都是藉口,皇上只是對她有興趣而已啊!更何況她的師父們早就……

「淨玥姑娘,」小唐子清清喉嚨,提點幾句,「其實只要您順著皇上的意思,皇上不會為難您的。」

「順著他的意思?」她喃喃重複。

他要的是什麼?她還是不明白啊!

「淨玥姑娘,您多少吃點東西吧!」宮女小聲的勸著。

「我不餓,」淨玥搖頭,「我什麼也不想吃。」

「您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這樣您的身體會撐不住。」

淨玥眨著眸子。

是呀!已經三天了,玄契不曾出現過,就這樣放她一個人在宮裏。

「小唐子,」淨玥猛地轉身,華麗的水袖旋成一道優美的弧,「我能去看看師父們嗎?」

被皇上留下來伺候她的小唐子瞠圓大眼,有些緊張。

「這……」

「我只是想確認她們老人家是否安然無恙。」淨玥懇切的要求。

小唐子使個眼色,要宮女們離開。

「淨玥姑娘,這您要去問皇上。」

「皇上?」要她去見玄契?淨玥的心猛然一縮。.

「能不能讓您見師父們,只有皇上才能決定。」小唐子躬著身,讓人瞧不見他的表情。

提起玄契,淨玥不安地絞著素手。

「皇上不是同您說過,他不會來找您,他等著您主動去找他。」

「……」淨玥閉上眸,魔魅的俊臉在腦海中浮現,那樣反復無常的男人教她害怕。

「淨玥姑娘,其實……」小唐子吞吞吐吐的,「您是聰明人,應該懂皇上的意思吧?」

並不是單純的找皇上那麼簡單。

淨玥臉上的血色慢慢褪盡,她懂小唐子的言下之意了。

玄契一開始就挑明瞭對她說要她,繞了這麼一大圈,就是挾持著師父們要她自動獻身。

這個認知深深地驚駭住淨玥,她扶著椅子緩緩坐下。

「我不是嬪妃,他不能……」她猛然住口。他是當今皇上,有什麼不能做的?

「淨玥姑娘。」小唐子輕輕喚了聲。

「我明白了。」低低地,淨玥回道。

小唐子凝視著她纖弱的背影,心裏頭不禁犯嘀咕。

皇上的寢宮一向不讓任何妃子過夜,可是偏偏讓什麼身分也沒有的淨玥住下來,如果只是因為對她有興趣,也太不像皇上的作風了。

玄契半闔著眼,躺在蕭貴人腿上,享受她送上的殷勤。

蕭貴人仔細地將葡萄的皮剝去,用檀口送至玄契的口中。美麗的臉上漾著動人的笑靨。

皇上一連三天臨幸,這是前所未有的恩寵,說不定因此懷了龍種生下一男半女,她登上皇后的路就不遠了。

「皇上,」宮門外,探出了小唐子矮小的身形,「淨玥姑娘求見。」

玄契睜眸,浮現一抹懶洋洋的笑。

算算時間,她也該來了,他還在想她能忍多久呢!

「宣。」

「遵旨。」小唐子一溜煙地消失不見。

蕭貴人笑容微凝。淨玥是誰?她沒聽說皇上有納新寵妃呀!

「皇上,」嬌著聲,她試探地問:「淨玥姑娘是誰呀?」

玄契頭也不回,仍是笑容可掬。「不關妳的事,妳就別多問,別擾了朕的興致。」

蕭貴人悻悻然地閉嘴,隱忍住不悅的神情。

淨玥在小唐子的領路下,緩緩地走進富麗堂皇的宮殿。剛剛小唐子告訴她,這是蕭貴人的地方,蕭貴人的心眼極小,千萬別得罪她。

玄契起身,打量眼前經過妝扮的絕色麗人。

那是一種澄靜人心的美,在驚豔過後,倒覺得身邊的女人俗豔了。

「民女見過皇上。」淨玥一福。她沒想過會有這麼多人,甚至連蕭貴人都在。

「朕不是說過妳可以免禮嗎?」玄契微笑,卻笑得詭魅,「妳找朕有事?」

他的口氣太過溫柔,像包裹著糖衣的毒藥。

蕭貴人防衛似的挺直背脊,一雙丹鳳眼惡狠狠地瞪著淨玥。

她是誰?為什麼可以免行大禮?

「民女敢問皇上,」緊張地咬著唇,她感覺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是否可以去看看師父們?」

「妳的師父們?」興味地重複,玄契的眸光淡淡地掃過小唐子。

後者的頭垂得更低了。.

笑容加深,玄契修長的指在幾上輕敲。

那小子越來越機靈了。

「朕答應妳的話,妳能給朕什麼好處?」短短的一句話,引來了細細的抽氣聲。

淨玥心慌意亂地垂下螓首,血色褪盡。

雖然在過來之前早有心理準備,可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他竟然肆無忌憚的這麼問,教她一時無法回應。

「妳還沒回答朕的話,淨玥。」像花貓戲鼠,他一步步把她逼到死角。

「皇上。」蕭貴人聽不下去,擰著眉嬌嗔。

那狐狸精,勾引皇上勾到她的地方來了。

「妳安靜。」他低喝。

「皇上想要什麼?」她的聲音極小,小得彷佛她以為皇上會聽不見。

「妳知道我要什麼,淨玥。」玄契的語調極其輕柔。

一滴淚無聲無息地滴落她的手背,淨玥搖頭。

「如果妳不敢說,朕幫妳說也無妨,」他的眸光瞬也不瞬地吸住她,「我要妳,淨玥。」要妳的自尊、妳的臣服,他在心底暗暗補上一句。他要看她恩寵加身過後,是不是還能保有不貪不求的性子。

淨玥眨回飽含屈辱的淚,交握的素手用力得指節都泛白了。

是不是她犧牲了自己,師父們就能平安?

「淨玥,朕沒什麼耐心。」玄契催促著。

她緩緩地仰首,迎視那雙深沉闇黑的眸。如果他要的只不過是這副軀殼,她相信她還給得起,畢竟當年若沒有師父,她可能早被狼給叼走了,怎還會有現在的淨玥?

誰教她……招惹了皇上呢!

在她清澈如水的眼中讀到了他要的東西,玄契似笑非笑的問:「妳是應允了?」

淨玥微乎其微地點了下頭,這種羞人的話,她實在說不出口。

「小唐子,擺駕麒陽宮。」玄契笑意更濃。

她只是只兔子,又怎麼可能翻出他的手掌心呢?傳說中要滅他的天女,如今被他招來陪寢,李世運若地下有知,可能會氣得從棺材裏跳出來吧!

淨玥的嬌軀一震,默默地跟在小唐子身後出去。

從今夜開始,她的身體不再是自己一個人的。

迎接她的,又會是怎樣的人生?

淨玥咬白了唇:心口劇烈地收縮,她形容不出現在是什麼樣的感覺,她活脫脫就像個祭品,作為獻給惡魔的交換條件。

薄如蟬翼的白色輕紗下末著寸縷,烏亮的秀髮垂至腰際,她雙手環著顫抖的身子,怯生生地站在玄契的面前。

他一聲輕笑,打破室內的寂靜。

大手從身後環住她,彼此的頰緊緊貼著,溫熱的氣若有似無地拂在她敏感的頸項。

「別緊張,朕不會吃了妳。」他低沉的嗓音如同上好的絲緞,撫過她所有的知覺,「閉上眼,什麼都不要想。」

淨玥依言閉上眸,濃密的長睫輕輕顫動。

他含住她的耳珠,綿密細碎的吻在她頸間落下,一陣酥麻與顫慄立刻漫至她四肢百骸。

「我們到床上去吧!」他的聲音帶著蠱惑,擾亂人心。

一把打橫將她放置在寬廣的大床上,薄紗頓時遮掩不住春光而半敞,長髮纏著雪白的肌膚,形成一種既清純又魅惑的景象。

玄契的眸光闇黝,詭譎的光芒閃動。

「皇上,」濃密的睫輕揚,淨玥輕聲開口,「民女有一個疑問。」

「說。」

「皇上如果不是真的想要民女,又何必非要民女侍寢?」

如果她的感覺沒錯,玄契就像吻她的時候一樣,他的心離得遠遠的,冷眼旁觀她的一切。

既然他不是色欲熏心,為什麼非要她不可?

沒來由感到狼狽,玄契微惱。「妳不怕朕?」他話裏的肯定多於疑問。

「怕,」淨玥清澈的眸望入他的,「不過民女怕的不是皇上,而是皇上心底的魔鬼。」

「妳放肆了。」他擰眉。

「皇……」

他重重地封住她柔嫩的唇,堵住她未完的話,將她吻得一陣地轉天旋。

她的話惹怒他,像是藏在心底的秘密被人窺見。

他熟稔地在她身上引燃一簇簇難以言喻的火花,迷失她的心神。

「嗯……」幾不可聞的低吟從她的唇瓣逸出。

「既然抗拒不了,又何必抗拒?」玄契封住她甜美的唇,掌心整個包住她美好的胸形,「妳覺得朕不想妳,那朕就教教妳朕要的是什麼。」

她看穿他的心思令他不悅。

玄契摟起她的纖腰,長髮纏在他的手上,勾勒出性感媚亂的景象。他深深望入她的眸半晌,一個埋入穿透她的身子,吞下她破碎的呼喊。

淨玥感到撕裂般的痛,卻無力掙扎,她虛軟地抱住眼前的男人,任他予取予求。

春情無限的長夜,悄悄地展開。

第一回合的交手,玄契敗陣,原本只是想恩寵她,沒料到竟放下真感情。

 

 

第三章


--------------------------------------------------------------------------------


「淨玥姑娘,淨玥姑娘……」刻意壓低嗓音的低喚,帷幔外頭有個模糊的影子,「奴才小唐子。」

淨玥望了眼身旁沉睡的男人,拿起衣服遮住自己。

「小唐子?」雙頰熱辣辣一片,方才發生的一切,他都聽見了?

「淨玥姑娘,」小唐子低著頭,不會讓自己瞧見不該看見的東西,「依皇上的習慣,您是不能陪睡到天亮的。」

心頭微微一緊,淨玥點頭。「我明白了。」

自己只是交換的條件,又不是後宮裏的嬪妃,怎有資格與皇上同睡?

淨玥起身,玄契的索求無度,讓她全身酸軟無力。

「上哪兒去?」倏地,皓腕被握住。

「民女不是嬪妃,不能陪寢到天亮。」背對著他,她低語。

「誰說的?」玄契一把將她扯回懷裏,大手緊摟住她,「沒我的允許,妳哪兒也不准去。」

他忘了自稱朕。

外頭,小唐子聽得嘴巴張大到快可以塞下一顆饅頭了。

「小唐子。」他喚。

「奴才在。」

「還不滾!」

「遵旨。」小唐子闔上嘴巴,機靈地退下。

這淨玥姑娘還真特別呀!

淨玥被他摟在懷裏,他的長腳與她交纏,平時邪氣逼人的樣子不見了,俊容還帶著睡意,瞧上去是要命的性感。

淨玥仰眸看他,心中百轉千回。

他就是人家口中暴虐無道的昏君嗎?不顧百姓死活大建問天臺;殘殺護國忠臣于安平殿……他種種的惡行她早聽徐大嬸說過不下千百次,可是現下睡在身旁的玄契,只像個年輕又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大孩子。

這男人真多變啊!

「妳看我都看癡了。」頂著她的發心,玄契聲音嘶啞,帶著濃濃的倦意。

聞言,淨玥心頭一緊,慌亂地背過身去。

對於一個掠奪自己貞操的男人,她的思緒飛到哪兒去了?師父的安危還系在他手上,她卻……

可是不能否認,他的動作十分溫柔,彷佛還帶點憐惜。

環在腰問的手收緊,淨玥聽見身後均勻平緩的呼吸聲。

他又再度睡熟了嗎?

疲乏的感覺席捲而來,她也緩緩地閉上眼。

好累。

刻意壓低音量的說話聲,忽遠忽近的傳來,淨玥長睫顫了顫,睜開雙眼。

這裏沒有窗,陽光照下進來,因此無時不刻點著宮燈,讓人無法分辨時間。不過身畔的床已冷,玄契應該離開有一段時間了。

收拾整理的宮女們發現她醒來,一種奇異的神情從她們臉上掠過。

「淨玥姑娘,」說話的宮女叫小喜,是小唐子特地調過來伺候她的,「吵醒您了?」

淨玥不安地抓起絲被遮住自己光裸的身軀。

「沒有。」她不習慣在人前裸露,即使對方是女子也一樣。

「您要不要先梳洗?皇上在等著您呢!」

「等我?」淨玥下意識地望了眼身畔的床褥,千頭萬緒湧上心頭。

「淨玥姑娘?」小喜再喚一次。

俏臉霎時通紅,淨玥連忙頷首。

她們都知道昨天……

小喜的手巧,才眨眼的工夫就將淨玥打扮得清麗動人。她們在宮中待久了,早見怪不怪,雖然她不是任何一位女官,單憑她夜宿麒陽宮,早知道怠慢不得。

據他們說,玄契在蓮園已經等她一個早上了。

越過長廊,經過九曲橋,不遠處的騷動引起淨玥的注意。小喜見她停下,也跟著止步,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兩名做嬪妃打扮的女人,各被數名宮女簇擁著,在她們中間,一道鵝黃色的嬌小身影害怕地蜷縮在大石做成的假山旁,默默地任那兩名妃子惡意欺淩。

「那是絹兒,原本是伺候蕭貴人的宮女,」小喜音調平平,沒有任何起伏,

「最近才被封為才人。」

淨玥訝異的回頭,同是嬪妃,可以這樣欺負人嗎?況且如此明目張膽,竟無人阻止?

「年前她得到皇上的臨幸,所以被封為才人,」小喜靜靜地說道,「蕭貴人認為她勾引皇上,罪大惡極。」

「皇上呢?沒有阻止?」

小喜略微驚訝地看她。

「後宮那麼多嬪妃,皇上怎麼可能都記得?這些瑣事,不應該去驚擾皇上。」

秀眉擰起,淨玥不認同這個論調。

曾讓自己寵倖過的人,怎能以一句忘記輕言帶過?他究竟糟蹋過多少顆女子的真心?

因為背光,看得不是很真切,隱約瞧出鵝黃衫裙的女子掩面哭泣。

小喜聳聳肩,重新邁開腳步,淨玥跟著她的步伐繼續前行,臨走前,她正好迎上蕭貴人掃過來的怨毒目光。

她對自己充滿敵意,應該是因為昨晚的事吧!

女人的怨妒多麼可怕!若是目光能殺人,恐怕她早已被千刀萬剮。可是她不懂,明明知道愛的是個薄幸的男人,她們又何必將心放在他身上?

遠遠地,陣陣花香撲鼻而來。朱色的大型拱橋上,一座四角涼亭靜靜佇立,雪白的帷幔隨風輕揚,隱約可見身著龍袍的男子。

她的心沒來由的一縮。

「民女見過皇上。」她福身。

玄契唇瓣微勾,鳳目含笑,更顯俊美灑脫。

淨玥在心中低喟,就是這樣的男子,才會教她們失魂吧!

「朕等妳很久了,」他示意她坐下,心情似乎不錯,「陪朕賞蓮。」

她雙頰微紅,想起昨夜的春色旖旎,突然感到一陣臉紅心跳。

她不該的呀!

淨玥強迫自己將注意力移至拱橋下的蓮花池。偌大的蓮葉配上飽滿的花苞,有些已綻放,有些待放,奼紫嫣紅煞是好看。

「皇上,我的師父們……」定下心神,她輕聲開口。

菱唇被修長的指點住,玄契挑眉。「妳放心,妳的師父們安然無恙,只要妳乖乖順著朕,到時朕自會放人。」

淨玥將千言萬語吞回腹中,擔心再問下去只會徒增玄契的反感。

「妳可知為何朕要妳來賞蓮嗎?」

她搖頭。

「因為在朕的眼中,妳就像蓮。」笑意更濃,玄契凝眸看她。

微風拂過,吹亂她一頭青絲。

淡淡的笑浮上淨玥的唇角。這算恭維嗎?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輕淺的笑容教玄契一時失神,他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姣好的容顏。

「妳的笑一向如此嗎?」

「民女的笑?」她不覺有任何特別。

「沒什麼。」玄契斂眸,淡道。

她或許不自覺,她的笑能安撫躁動的人心,無欲無求、不諂媚不貪婪,有種……乾淨的感覺。

「這是番邦進貢的葡萄酒,妳試試。」他指著她杯內紫紅色的液體。

「民女的酒量並不好,不能喝酒。」她推辭。

「試試。」他的話不容反駁。

淨玥依言啜了一小口。甜甜的不嗆,十分順口。

撐著下額瞧她酡紅的雙頰,玄契似笑非笑的問:「好喝嗎?」

「嗯。」擰著眉心,淨玥應聲。沒有想像中那麼嗆辣。

「再喝一杯。」他示意小唐子為她斟滿酒。

小唐子狐疑地瞥了皇上一眼,這酒雖然十分好入口,卻是後勁十足,酒量差一點的人,兩三杯就不行了。

「皇上……」淨玥有些遲疑。

「喝完它。」

她順從地一飲而下。

再喝一杯,比之前更滑順,暖意從腹中升起,漫過四肢百骸。

玄契輕搖酒杯,眸光詭譎難辨。

「這佳釀朕一向不輕易示人,」他飲盡,「是妳才有。」

因酒意,淨玥眸裏泛著氤氳之氣,顯得格外晶亮動人。她眨眨眼,頭有些暈眩。

「快謝皇上恩典啊!」小唐子在身後提醒。

「多謝皇上恩典。」她喃喃重複。自己的反應好像變慢了。

玄契笑容更熾,「那再多喝一杯。」

「皇上。」搖著頭,她拒絕。

「聽話。」玄契半哄半誘,又讓她喝完一杯。

支著額,淨玥眉心微蹙。不行,頭更暈了。

玄契輕輕笑開,京戲裏常演出貴妃醉酒,他早想親眼看看,卻遺憾找不到合適的物件,如今他總算一償宿願。

果然千嬌百媚啊!

他含口酒,俯身封住她柔軟的唇。

淨玥嚶嚀一聲,被他的大手抱滿懷,她無力地偎在他懷裏,酒紅色的汁液自唇角滴落。

玄契眷戀地與她的唇舌纏綿,狂烈熾熱的吻吞噬她的心魂。

周敦頤「愛蓮說」最後的一句訶: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這朵清蓮,他偏偏是摘定了。

小唐子識相地退出亭外,示意其他宮女回避。

「皇上,」小唐子乖乖地站在一旁等玄契淨身,「您好像挺喜歡淨玥姑娘。」

「怎麼?你不喜歡?」

「小唐子是奴才,哪有什麼喜歡不喜歡,只要是皇上喜歡就行了。」

舒服的泡在溫水裏,玄契閉眸。「你想說什麼?」

「只不過……」小唐子吞吞吐吐想了又想,「淨玥姑娘不是天女嗎?這樣會不會不好?」

「你不是說那是迷信?」

「是這麼說沒錯,」小唐子幾乎快成了八字眉,「可是防著點也好啊!」

「既然是迷信,又有啥好在乎?」

小唐子吞了口口水,心裏直犯嘀咕。

如果皇上真不在意,就不會下令誅殺那麼多同年歲的年輕女子了,分明就是對淨玥姑娘偏心。

「怎麼不說話了?」

小唐子嘿嘿傻笑。要他說什麼?他才不會去做觸怒聖顏的傻事。

「你覺得朕很喜歡她?」

「嗯。」

「那很好。」他微笑。

「很好?」

「朕就是要讓她覺得朕寵溺她。」

「皇上,小唐子不明白您的意思。」

「朕知道你不明白。」他瞅了小唐子一眼,「也不冀望你明白。」

「對了,皇上,」小腦袋瓜子一轉,他笑問:「再過兩個月就是您二十歲的壽誕了,小唐子先祝您長命百歲、健康安泰。」

一抹淡淡的笑痕在他唇邊漾開,小唐子得寵不是沒有原因的。

「皇上,您要怎麼慶祝?」小唐子興奮地問。

「還不是和往年一樣。」心念一轉,玄契的思緒繞回淨玥身上。

她是孤兒,一定不曾過過生日,要不要先準備什麼?

「皇上,今年可不能一樣,」不知他心神早已遠揚,小唐子仍在碎碎念,「今年可是您的二十歲壽誕。」

玄契起身,頎長勁瘦的身子嘩啦一聲離開水面。

「皇上,您起來了怎麼不通知一聲?」小唐子一驚,連忙取過長衫給他披上。

薄衫沾水而變得透明,玄契身後偌大的圓形烙痕清楚可見。

這是他不願宮女伺候入浴的原因。

「朕看你說得正起勁,不忍心打斷。」含著笑,他一撩濕發,走出浴間。

小唐子略微驚訝地抬首,似乎淨玥姑娘來了之後,皇上的心情不再那麼陰晴不定,笑的時候也變多了。皇上可能不知道自己笑起來有多好看,每每宮女們都會看癡了,連他都不由得臉紅心跳呢!

不管皇上是要寵溺淨玥,或是要感覺寵溺淨玥,或許都算好事一樁。

「啟奏皇上,西南三省因洪水氾濫成災,百姓生活困苦,請皇上下令開放義倉,解救百姓于水深火熱之中。」堂下,吳大人稟報。

「准。」玄契擺手。

「謝皇上。」

「啟奏皇上,南蠻突狼王送來祝壽大禮,」秦駙馬堆滿笑,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請皇上過目。」

玄契好看的唇瓣勾了抹興味的弧。

明明這麼多人,卻沒有一個像淨玥笑得如此賞心悅目,每個人的笑容都像豺狼般貪婪。尤其現下說話的秦世磊,不知收了突狼王多少好處,笑得頰邊肥軟的肉都在顫動,油都快滴出來了。

不過也罷,他不予計較。他們是否為貪宮汙吏,是否私底下私相授受,剝削民脂民膏,這一切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反正他也不想要這個天下。

「嗯。」他懶懶地應聲。

「還不快呈上來。」秦世磊回頭低喝。

五箱大型木箱被抬至殿前,每一箱都要四個彪形大漢才扛得動。秦世磊得意的一一打開,頓時夜明珠、如盤子大小的雕龍玉璧、上等織錦、奇珍異寶光華滿殿。

玄契意興闌珊地頷首,表示看過。

每年差不多的東西,了無新意。

秦世磊見皇上興致缺缺,他嘿嘿兩聲,又回頭招手。

「皇上,好東西在後頭。」

「哦?」他挑眉。

一名壯漢抱著一隻巨型木箱入內,箱子比之前較窄較高些。

「皇上,這要請您親自打開才有意思。」秦世磊搓著手,巴結地道。

「小唐子。」玄契低喚。

「遵旨。」

小唐子才用力扳開木箱的鎖,群臣已一陣譁然。

玄契眸中幽光閃過,總算浮現一抹笑。

一名美豔妖嬈的女子從中站起,她身上的布料極少,僅遮住重點部位,飽滿美好的胸形在薄紗中若隱若現,引人無限遐想。雪白的手臂及玉腿裸露在外,水蛇腰輕扭,動作大膽而豪放。

秦世磊不怕皇上不喜歡,這個女人是天生尤物,要不是要呈給皇上,他早就獨吞了。

堂下群臣不分年齡,全瞧得目瞪口呆。

清朗的笑聲在大殿上傳開,玄契懶懶地靠向椅背。「突狼王真有心啊!」

「這是當然,皇上的壽誕怎能輕忽?」

「那好,回突狼王,為了答謝他的重禮,朕將百靈公主賜與他成親。」

「謝皇上。」

「小喜,淨玥姑娘在嗎?」小唐子擦去額上的汗,氣喘吁吁的問。

「她去花園走走。」小喜抬首,見他身後跟了一群小太監,每個人手上都捧著東西,「這些是什麼?」

小唐子蹙眉。「妳怎麼沒在淨玥姑娘身邊伺候著?」

「我也想啊!不過她說要一個人靜一靜。」

「雖然她不是嬪妃,可是最近受寵得緊,妳得小心點,別惹怒皇上。」小唐子提點著。

「我明白。」

「啊!對子,」他拍了拍額,「我還要趕去別的娘娘那兒呢!這些都是皇上的賞賜,妳幫淨玥姑娘收著。」

「這些都是?」小喜驚呼。

「不然呢?」小唐子古怪地顱她一眼,「不是和妳說她正受寵嗎?有什麼好奇怪?」

「就是蕭貴人也沒拿這麼多吧!」小喜不禁咋舌。

小唐子冷哼一聲,悄悄壓低音量,「蕭貴人算什麼?依我看,她就快失寵了。」

「因為淨玥姑娘嗎?」小喜好奇地睜大眼。

「乾淨玥姑娘什麼事?不過好像也有點關係喔……」小唐子自言自語,「不過最主要是因為突狼王送來的祝賀大禮。」

「什麼東西?」

「美人,一個大美人,」小唐子興奮地比手畫腳,「她從木箱子裏跳出來,身上的衣服好單薄,袒背露胸又扭腰的,連吳大人他們都看呆了,那個蕭貴人又算什麼?」

「是嗎?」小喜不是很相信他的眼光。

「哎呀!不和妳說了,越聊越起勁,等等誤了時辰又得挨駡。」小唐子碎碎念。

「誰敢罵你?誰不知道皇上最親信的內官就是你,那些女人巴結你都來不及了,哪還敢罵你。」

「話不能這麼說,我怎麼算也是個奴才,」他示意其他人把賞賜放下,「還是得按照規矩辦事。」

「好好好,你快去忙吧!」

「對了,小喜,」小唐子走沒幾步又回過頭來,「再過不久就是皇上的壽誕了,這裏頭有些是南蠻那兒的上等織錦,妳記得讓淨玥姑娘挑幾匹布做衣服,千萬別太寒酸了。」

「嗯。」小喜點點頭。

「做成怎樣都行,就是別比蕭貴人差。」小唐子再三叮嚀。

「知道了,怎麼年紀輕輕像老頭一樣囉唆。」小喜扠著腰道。

「我是好心提醒,還嫌我囉唆!」小唐子鼓著頰,搖頭晃腦的離開,「真是好心沒好報。」

小喜輕笑,越看他越像個小老頭。

「小喜?妳站在門口傻笑什麼?」身後,低沉好聽的嗓音響起。

小喜嚇得肩一縮,連忙跪下問安。

「皇、皇上,」怎麼前面都不傳呼一聲,害她嚇掉半條命,「剛剛小唐子送賞賜來,所以……所以就……」

「嗯,起來吧!」玄契頷首,「淨玥呢?」

「淨玥姑娘人在後院。」小喜子趕緊稟報。

「妳忙妳的,朕自個兒過去就行了。」

「是,皇上。」

玄契定到後院,幾乎是立刻就找到那抹月牙白的纖弱佳人。烏亮的青絲垂至腰際,濃密的長睫在她柔美的臉上印下淺淺的陰影,她虔誠的雙掌合十,彷佛空氣在她身旁都凝住了。

倏地,玄契笑容一斂。

她在做什麼!

「淨玥!」他喊,用力拽過她的肘。

「皇上?」淨玥吃痛的回頭,望入一雙複雜難懂的黑瞳。

「妳在做什麼?」他劍眉緊蹙,極度不悅。

「民女在向天祈求師父們健康安泰。」他抓得她好痛!

「在朕的地方,不許有神佛之說。」漂亮的鳳目冷光乍現,邪魅得難以親近,不似前兩天溫文軟語的模樣,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民女……」淨玥不明所以的擰著眉心,不懂他的怒氣從何而來,從小她的身邊就只有師父和佛像們啊!

見她疼得唇色泛白,玄契悻悻然地放手。

「朕說的話就是聖旨,」他冷冷地道:「妳別再犯了。」

「民女明白。」揉著被他弄疼的肘,淨玥斂下的美眸裏隱藏著情緒。

見她委曲求全的模樣,玄契心中更惱。

他原本是要拿玉鐲子給她的,沒想到鬧得如此不愉快。

淨玥身上有種魅力,不斷撩動他的心,和那些想當皇后想瘋了的女人有如天壤之別。她無欲無求隨遇而安,讓他覺得有她在身邊:心情就會變得好平靜。

好像終於真正找到一個屬於他的東西。

思及此,玄契不由分說地一把拉過淨玥,狠狠地封住她的唇,把她吻得一陣天旋地轉,手腳發軟。

她是他的,誰也不許搶走!

「皇上……」直到淨玥快喘不過氣,他才放開她。

「朕不信神佛,」她的唇被他吻得紅腫,嫣紅誘人,「所以妳別再惹朕生氣,只要妳乖乖的,妳要什麼賞賜朕都可以給妳。」

「民女只要……」所有的話在迎上他的眸後吞了回去。

這個男人,前一分鐘才怒不可遏,下一分鐘又把她摟在懷裏激情纏綿,可是剛剛在他眸底一閃而過的是脆弱,她不會錯看。

玄契深深吸口氣,重新綻開迷人的笑。

「這是朕要賞妳的。」他從懷中取出一隻玉鐲,其色如血清澈透亮,他輕輕套入她的腕,「千萬別弄丟了。」

淨玥訝然地抬眸望他,心中一動。

「正好。」玄契龍心大悅地執起她的手,眼中透出難得的暖意,「這鐲子很小,一直找不到主人,它現在是妳的了。」

淨玥順著他的目光,凝視腕上的血紅玉鐲,玄契或許沒自覺,他說到它時語調顯得特別溫柔。

「謝皇上恩典。」她輕聲道。

她驀然發現,在面對玄契時,她的心會變得好酸好酸……

 

第四章


--------------------------------------------------------------------------------


暗香浮動,清柔悅耳的絲竹聲在原本該是靜謐的夜裏悠揚。

淨玥被摟在寬大溫暖的懷裏,專屬玄契的男性氣息充斥在她鼻間,她半闔著眼,感覺被眩惑了。

「喜歡嗎?」挑起她的發絲輕聞,玄契漾起迷醉人心的笑顏。

「喜歡什麼?」

「看妳喜歡什麼?」他笑,胸膛輕輕起伏。

濃密的睫掩住她的眼,淨玥的心都要酸化了。

「朕許妳一個願望,妳要什麼,朕都賞給妳。」他執起她的手,握在溫熱的掌、心裏。

「什麼都可以?」

「嗯。」魔魅的眼隱含笑意。後宮三千佳麗,他只專寵她,這份殊榮她不會不知道。

他很好奇她會想要什麼?

先要名分嗎?至少住在宮裏頭不會身分尷尬,那麼接下來是不是就會想要獨佔後位了?

女人哪!再怎麼變也是貪心這些東西吧!

他很有耐心,也十分期待她的回答。

「民女……」避開他會左右人心的目光,她揚起一抹笑,「想要師父們的自由。」

笑容斂起,玄契劍眉微擰。

所有的回答都好,就是這個答案會惹怒他。

「不是說好別提這件事,」俯身執起酒斛,他不悅地道:「怎麼又提起?」

她讓他捉摸不定,難道她對他不曾動心?不可能,自己無遠弗屆的魅力,他比誰都清楚。

淨玥咬住唇,難解他變化莫測的脾氣。是他要許她一個願望的不是嗎?怎麼好端端地發起脾氣來。

「朕說過,只要妳乖乖地待在朕身旁,朕自會放她們自由,」見她神情落漠,他更加煩躁,「更何況她們待在宮裏不愁吃穿,朕也沒有虧待她們,只是讓妳們見不著面而已。」

「那麼皇上又為何非要囚禁她們老人家不可?」

望入那雙再澄淨不過的眸,玄契微微瞇眼。「那是朕唯一能鎖住妳的方法不是嗎?」

一種奇異的感受緊緊包裹住她的心房,他很想要留下她嗎?

「所以別再提起妳師父們的事,」玄契將杯內的酒一飲而盡,在她面前提起那兩個老尼姑,讓他沒來由的感到心裏不舒服,「掃朕的興。」

「民女知錯。」淨玥垂下螓首。

其實她心底有一個小小的聲音,想留在這個擁有孩子脾氣的男人身邊,暫時忘卻師父們的安危。

因為,他看起來是如此的寂寞又缺乏安全感。

這小小的貪心,她會好好地鎖在內心深處,不洩漏半分。

「除了這件事朕不能允妳,妳就沒有其他的願望嗎?」他不死心的再問。

玄契好聽的嗓音拉回她飄遠的思緒,她一怔,抬眼望入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瞳。

「沒有了。」她搖頭。

玄契薄怒地重重地吻住她的唇,將她緊緊地壓向自己。

這個女人讓他難以掌握,好像永遠也無法將她鎖在身邊,彷佛她是天上的雲,碰觸她,是他褻瀆了。

「淨玥姑娘,您最喜歡什麼顏色?」小喜抽出一卷又一卷的布匹,找得滿頭大汗,「水湖綠?嫩鵝黃?還是粉紫色?」

淨玥撫著腕上溫潤的玉,眼兒不自覺地往宮門外瞧去,心中掛念的是俊俏挺拔的身影。曾幾何時,她已經開始期待他的到來,可能是從他贈玉的那一天吧!她的心慢慢地陷落、再陷落……

小喜發現她並不是很專心,她菱唇微彎,浮上一抹笑。「淨玥姑娘,您在等人嗎?」

淨玥猛地回頭,雙頰整個泛紅。「我、我沒有在等皇上……」

「奴婢沒說您在等皇上。」小喜一笑,其他宮女也掩唇偷笑。

淨玥的臉更紅了,她不知所措地站起,羞得恨不得找個地方躲起來。

「淨玥姑娘,再過不久就是皇上的壽辰,每位元姑娘都會打扮得花枝招展、明豔動人,如果您想得到皇上的心,可得好好的下工夫。」

「皇上的心?」淨玥心頭一震。

小喜的話重重地敲在她心版上。

她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種念頭了?

一想到他的笑,淨玥的心跳又亂了。

「那一天所有的嬪妃都會去,所以您可不能寒酸,小唐子千交代萬交代要把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保證皇上會被您迷得暈頭轉向。」小喜話說完,和其他宮女又笑了。

因為淨玥不是妃子,又不會擺架子,所以小喜說起話來較沒遮攔。

「我不是嬪妃。」淨玥搖頭,不願和她們爭寵。

「那有什麼關係,皇上賞您的東西不會比她們少呢!

 

第五章


--------------------------------------------------------------------------------


禦書房內燈火搖曳,照得玄契的五官陰暗不明,他冷冷地看著跪伏在地的吳大人,神情難測。

吳大人顫著身,冷汗從額角滴落。

皇上是怎麼知道他和地方官吏私吞賑災的米糧和黃金?他一向不管朝政的呀!本來還想說天衣無縫,所有的過錯都教他這個昏君背了。

這下可好,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

「朕還在等你回話呢!」他端起杯,碗蓋輕輕滑動。

吳大人緊張得說下出話來,一雙眼直直瞪著地上,想不出藉口。

「不說話是代表默認嗎?」

「皇、皇上,」吳大人好下容易鼓起勇氣,答道:「微臣是被冤枉的。」找不到理由,就打死不認帳。

「冤枉?」玄契勾了抹邪氣的笑,「吳大人,你當朕是三歲小孩,隨便哄哄就行了嗎?』

吳大人噤口,偷偷覷了坐在上位的玄契一眼。

那張臉冷得沒有表情。

這下真的死定了。

「吳大人,」玄契撐著頰瞅他,「你為官多年,應該明白這罪不輕,是要連誅九族?」

「是……」

「朕有心要原諒你,如果你再執迷不悟,別怪朕不留情面,從重量刑。」

「皇上,」他的意思是承認就可以減輕罪刑嗎?「微、微臣……」

「嗯?」玄契的語調太過溫柔,反教人不寒而慄。

「臣……臣……」到底該不該認罪,吳大人心頭萬般掙扎。

「也罷,」玄契擺手,耐心告罄,「你不肯說也就算了,那就什麼都甭說了。」

「皇上,」被他這麼一嚇,吳大人連忙磕頭,「都怪臣一時起了貪念,請皇上原諒微臣吧!臣下次不敢了。」他急道。

話一口氣說完,房裏卻詭譎地安靜。

他抬眼瞄了玄契一眼,意外發現他臉上的笑意更濃。

皇上在笑?是不是代表他沒事了?再怎麼說他也是先皇欽點,和李世運李大人、洪謹全洪大人共同輔佐新皇的兩朝元老。雖然李大人因觸怒皇上而遭挖心之刑,可是他這次完全順著皇上的意,應該沒事了吧?

「吳大人,你這番話是認罪了?」他輕聲問。

「皇上,請原諒臣的一時糊塗。」

「朕是問--」他話聲一頓,音量微微揚高,「你是否認罪?」

抬眼看著高高在上的玄契,吳大人恭敬地跪伏在地上。

「臣認罪。」

又是一片窒人的寂靜,洪大人心裏隱隱覺得不太對勁。

「鏘娜」一聲,一把冷冽的匕首丟至他跟前。

洪大人瞪大眼,無法反應。

這是……

「你私吞賑災金剝削民脂民膏,罪大惡極,本該連誅九族,」玄契的聲音從上頭傳來,冷冰冰地不帶溫度,「念在你為國家盡心多年,朕賜你一死,功過相抵。」

吳大人不敢置信地瞪他,碰都不敢碰那把匕首一下。

「你認罪了不是嗎?」玄契輕淺地道。

這都是他的陷阱!吳大人終於看清玄契的目的,先是溫言軟語要他認罪,然後再逼死他!

如果他不要輕易相信玄契的話,又有誰敢辦他呢?

「你設計我……」他喃喃自語。

「你貪贓枉法多年,是你自己認罪,怎能說朕設計你呢?」

「先是李大人,再來是我……」吳大人腦筋一動,恍然大悟,「接著就是洪大人了,你早就準備好要逼死我們!」

緩之又緩地眨了下鳳眸,玄契微笑,「你果然還不算太笨!」

「你敢!我們可是先皇……」

「住口!你們左一句先皇、右一句先皇,煩不煩啊?」玄契步下臺階,俯身拾起匕首,「要知道他老人家已經躺在墳墓裏,不可能再出來救你,能饒你的只有朕。」

吳大人害怕地退了幾步,看他饒富興味地撫過冰冷的匕首。

「李世運的心是這把匕首挖出來的,用同一把刀算是你的福氣。」

見他把人命說得雲淡風輕,吳大人不禁膽寒。「為什麼……一定要逼死我們?」

「這句話該是朕問你們,」玄契一個旋身,妖邪的鳳目迎上他的,「什麼叫妖孽轉世千萬留不得?你們對一個剛出生的小嬰兒苦苦相逼,非要害死朕不可!請問三位大人,朕是哪里得罪你們了?」

吳大人張大嘴,老半天說不出話來,二十年前的回憶重回他腦海。那時他們不斷向先皇諫言,請他處死小皇子……

原來不論李世運或他,都是因為當年他們都曾向先皇諫言要將皇上處斬而惹來殺身之禍,其實,玄契並沒有他們想像中的無知。

一切都是他刻意營造出來的樣子。

「那是……那是……」

「人算不如天算,朕不但沒稱你們的意,還當了皇上,你們三個任誰也跑不掉。」

「皇上,求您放過微臣吧!」

「你是要自己動手?還是要朕幫你?」亮晃晃的匕首遞至他眼前,玄契笑問。

「皇上……」吞了口口水,他拚命搖頭,「皇上饒了臣吧!」

「你不敢動手,朕就親自送你一程。」臉上還泛著溫柔的笑,匕首已盡沒入吳大人的腹中,「你放心,黃泉路上你會有伴的。」

吳大人瞠大眼,龐大的身軀砰然倒地。

玄契拔出匕首,帶起一連串的血珠。

「誰?」猛地,門口傳來輕微的聲響,玄契眸光冷冽地掃向來人,意外地看見驚慌失措的淨玥。

「是妳!」他擰眉,「妳什麼時候進來的?」

她都看見了?他不願讓她瞧見的陰暗面。

淨玥捂著唇,壓抑不住胃部湧上的噁心感,她驚懼地瞪著倒臥在血泊中的吳大人。

「淨玥。」見她臉色慘白,他想上前攙扶,又止了步伐。

他手上還沾著吳大人的血。

眼淚不知何時開始滾落,淨玥靠著牆,胸口悶得幾乎無法喘息。

她今天一時興起,親手做了一些小點心要給他嘗嘗,沒料到會看見他……

他竟然親手殺了人?!

「淨玥,」瞧她一臉快昏倒的樣子,玄契不禁心急,「小唐子?小唐子?快來人!」

來不及了,她雙膝一軟暈了過去。

「她沒事,只是受驚過度。」御醫沉吟片刻,轉身收拾藥箱,「服幾帖藥就沒事了。」

玄契劍眉緊鎖,憂心忡忡地望著躺在床上的淨玥。

「不過皇上,」御醫欲言又止,「淨玥姑娘她……有身孕了。」

最後一句話說得很輕,剛好讓他聽見,御醫迎上玄契微訝的黑瞳。

小唐子心頭一縮,不安地覷了皇上一眼。

照慣例,除了皇后之外,皇上不喜歡其他嬪妃留下龍種,現在……

御醫已做好準備,隨時能開出打胎的藥方。

玄契鳳眸微瞇,陷入沉思。

他和淨玥的孩子啊?這感覺他並不討厭,或許是件不錯的事。他可以想像自己抱著一名像淨玥的可愛女娃,任她在懷中撒嬌。

「皇上?」小唐子輕輕喚了聲。

「留下來。」淡淡的笑痕在玄契唇邊漾開。

「皇上?」小唐子懷疑自己的耳朵是否聽錯。皇上剛剛說啥?留下來?

淨玥不具任何身分,這是不合宜的。

「遵旨。」御醫頷首,開出藥方子,「皇上,這些日子請多關照淨玥姑娘,前三個月非常不穩定,別讓她情緒有太大的起伏。」

「嗯。」

「微臣告退。」御醫躬身,退出宮門外。

玄契在床邊坐下,白皙如玉的手撫過淨玥的頰,他的動作很輕很輕,像是怕驚擾了她。

小唐子站在一旁候著,心頭惶惶不安。

伺候皇上多年,從沒見過他有這種神情,如果被朝中那些大臣知道皇上很重視淨玥,一定會抓住這個弱點來危害皇上。

「皇上?」小唐子又喚了聲。

「嗯?」

「御醫說等會淨玥姑娘就會醒了,您別擔心。」

「朕擔心的不是這個。」他揉著額角。

她看見的那一幕,對一向溫婉善良的淨玥來說定是個不小的打擊。

「……」小唐子沉默半晌,「皇上,吳大人的事,奴才已經處理完畢了。」

「嗯。」淡淡地應了聲,玄契起身。

小唐子欲言又止,這樣鬱鬱寡歡的樣子,不像皇上。

「朕原本打算要冊立她為皇后,恐怕現在要緩一緩了。」他喟歎。

聞言,小唐子一愣。

「皇上,您想要立皇后?」皇上之前明明很抗拒的呀!

「原本是這樣打算。」

小唐子瞥了淨玥一眼,咬咬牙,打算說出心底話,就算惹怒皇上他也認了。

「皇上,萬萬使不得,她是天女,她會害您。」

玄契鳳眸微微瞇起。

小唐子低著頭,強迫自己壯起膽子。

「您的寢宮一向不讓嬪妃過夜,卻為她破了例,您寵她、讓她,已經完全違背您當初的本意。」

「那麼你告訴朕,朕的本意是什麼?」雖是平靜的語氣,但小唐子哪會聽不出他不高興了。

「您原本只是存著好玩的心態,可是您現在太認真了。」

玄契不悅的輕輕哼了一聲。「你是在告訴朕該怎麼做了?」

「奴才不敢。」

「不敢就閉上你的嘴巴,」他沉怒,「朕做事自有分寸。」

「是。」小唐子低聲道。

「等她醒來後,記得通知朕。」

「奴才明白。」

回頭又望了淨玥一眼,玄契神色複雜地離開麒陽宮。

是嗎?他真的太入戲了?

長睫顫了顫,淨玥從無邊的黑暗中轉醒,想撐起身,不料一陣頭暈目眩。

「淨玥姑娘醒了,快去通知皇上。」隱隱約約中,她聽見刻意壓低的說話聲。

他要通知玄契……閉著眼,她心頭一暖,玄契的存在總是能讓她意外地感到安心。

冷不防,吳大人倒臥血泊的畫面浮現她腦海,淨玥驚駭地睜大美眸,翻身坐起。

她驚出一身冷汗。

薄帳被掀起一角,探進小喜擔憂的臉。「淨玥姑娘,您還好嗎?您的臉色好蒼白。」

「我……我沒事。」捂著心口,心還在劇烈收縮。

小喜拿手絹拭去她額上的汗,見她心神未定,她回頭低叫:「小唐子,麻煩你再去請一次御醫好嗎?淨玥姑娘的臉色不太好看。」

小唐子擰緊眉心,他很不想去,可是淨玥肚裏懷的是皇上的龍種……

「不用了,」淨玥握住小喜的手,連掌心都是異常的冰涼,「我休息一下就好。」

小喜看了她好半晌,最後才不甘願地點點頭。「您如果不舒服要說喔!我去端藥來。」

「嗯。」

見小喜匆匆地離開,淨玥走下床榻。

她看見的景象帶給她太大的震撼,讓她永遠都忘不了。不管是吳大人的死狀,抑或是玄契……

尤其是玄契!扶著床柱,淨玥狠狠地咬住唇。

他眼中寡絕的神情教她害怕,他怎能在手刃吳大人時還漾著笑?那是什麼樣殘忍的性格?

她突然發現,她愛上的男人……其實她一點都不瞭解。

「淨玥?」玄契長袍一撩,匆匆跨入房裏,「妳好多了嗎?」

淨玥抬眸,心沒來由的縮緊。

他擔心的樣子她不會錯看,可是……

「奴婢見過皇上。」小喜剛好端藥進來,和玄契碰個正著。

「嗯。」玄契接過她手中的藥盤,「妳先下去吧!」

「是。」

玄契在桌邊坐下,示意淨玥也到身邊坐。

「妳的臉色還是一樣蒼白,等等再喚御醫過來看看。」

「不用了,」她扯出一抹笑,「我很好。」

「藥趁熱喝了吧!」玄契要喂她,卻被她輕輕接過手。

她……是不是在逃避他?

「我想妳在禦書房看見的事……」

喝藥的動作一頓,淨玥望向他。

她的眼神太清澈如水,反教他說不出口。

「沒什麼。」

淨玥斂眸,朝碗裏吹著氣,感受到兩人的疏離,那種感覺好奇怪,像是彼此是再熟悉不過的陌生人。

「喝完藥早點歇息吧!」這股沉默太窒人,玄契薄唇微抿。

「嗯。」

定定看了她半晌,玄契欲伸手撥去她垂落頰邊的發絲。

淨玥彷佛受到驚嚇地跳起,藥汁灑了一桌。

玄契的手停在半空中,俊容一變再變。

她不要他碰她?

淨玥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看見他眼底一閃而逝的脆弱。

她傷到他了?她沒這個意思,只不過還沒有心理準備……

小唐子怎會瞧不出兩人間的暗潮洶湧,他連忙上前打圓場。「來人,還不快來收拾?」

數名宮女七手八腳地夾在他們中間,打破他們凝肅的氣氛。

玄契放下手,眸裏一片淡漠。

罷了,本來想提起孩子及立後的事,現在都沒必要了。

「今晚不必等朕了。」冷冷地、淡淡地,他扔下話。

淨玥背脊一僵,他剛剛說什麼?朕?他已經好久不自稱朕了。

他生氣了?

見他頭也不回地離去,淨玥突然感到心好慌,彷佛他這一去就不會回來了!她想追,無奈腳像生了根,動都不能動。

她沒想到,這一走,他們之間真的變了,陷入萬劫不復的絕境。

那一夜,他沒有回麒陽宮歇息。

睜著一雙酸澀的眼,淨玥一夜無眠到天亮。

她望著銅鏡中的自己怔怔發愣,臺上的燭火已經燃盡。從她侍寢的那一天起,他從不曾外宿過……

從來不曾!

腦海裏閃過好多畫面,都快將她的心擰碎了。他昨晚在哪?蕭貴人宮裏嗎?用同一雙手抱著別的女人嗎?

甩甩頭,她快被自己的胡思亂想給逼瘋了。或許,她應該向他解釋她昨天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只是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她要去找他!淨玥心底做出決定,只不過皇宮那麼大,要上哪兒找?

「娘娘,皇上不在,您要不要改天再過來?」宮門外傳來嚷嚷的聲音。

「本宮有說是要來找皇上嗎?」女聲高高揚起。

「那娘娘是來找誰?」小喜不死心,仍攔住她的去路。

「放肆!本宮要找誰還需要向妳這個丫頭報備嗎?還不快閃到一邊去!」

「娘娘……」

還不及了,小喜阻攔無效,蕭貴人大剌剌地走入宮內,迎上淨玥的視線。

「淨玥姑娘。」小喜咬著唇,驚慌地看著她。

她該不該和小唐子說去?可是皇上和淨玥姑娘昨天出了點事,皇上還會過來嗎?

「沒關係,」淨玥給她一個安撫的笑容,「民女見過娘娘。」她施禮。

蕭一貝人臉上浮上一抹笑,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一回。

「本宮可以坐下嗎?」

「當然。」淨玥示意小喜奉茶。

「沒想到皇上竟然藏了如此絕色在宮裏。」蕭貴人口氣溫和又帶著笑,教人摸不透她的來意。

「娘娘過譽了。」

「不過,伺候皇上不是件輕鬆的事吧?」蕭貴人若有所意地道。

淨玥驚訝地抬眸,不懂她話裏的意思。

「皇上喜怒無常,對誰都那麼冷冰冰帶點距離,跟他在一起誰都不會感到愉快的。」

淨玥沒吭聲,她是在套她的話嗎?

她錯了,玄契對她不是這個樣子,他只是……不會將情緒表現在臉上。

見她沒反應,蕭貴人輕笑出聲。「這是咱們姊妹倆的體己話,可別說出去了。」

「民女不會多嘴。」

「看妳憔悴的樣子,應該不是很習慣宮中的生活?」

「……嗯。」她輕輕點頭。

「昨晚皇上沒回來,讓妳難受了對吧?」她試探地問。

臉上血色褪盡,淨玥回望她。

她怎麼知道?

「伺候皇上就是這樣,只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蕭貴人理理衣袖,「妳可別往心裏放。」

她的笑刺傷淨玥的眼,聽她的口氣,皇上昨夜在她那兒?!

「皇上……是不會只專情於一位女子的,妳要有心理準備。」

淨玥空洞地看著地面出神,沒辦法接受這樣的關係,她的話讓她的心好痛。

「本宮明白這對妳來說打擊很大,不過後宮哪個女人不是這樣熬過來的?要活下去,就要能接受這樣時皇上,不然留下也只是徒增自己的痛苦,倒不如早點離開。」蕭貴人滿意地看著她略帶憂傷的神色。

淨玥依然靜靜地聽,光忍住眼眶快滑下的淚,就已經耗費她太多力氣,她根本無力反駁。

「哎呀!聊著聊著,本宮都快忘記來的目的了。」蕭貴人啜口茶才緩緩續道:

「上回瑾兒告訴本宮,妳原本是住在山中名寺,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是嗎?」

淨玥抬首,不懂她怎麼提到這個話題。

「沒想到卻被我們那個任性的皇上給拐進宮裏。」蕭貴人搖頭。

「您知道?」

「本來是不願意告訴妳,但又覺得妳被蒙在鼓裏實在太可憐了。」

一種詭異的感覺爬上心問,淨玥等著她繼續說完。

「皇上不是和妳說,只要妳乖乖的,妳師父們就會安然無恙?」蕭貴人眸底掠過一絲歹毒,旋即掩了去。

「嗯。」淨玥提著心。

蕭貴人斂起笑,擰著層表示惋惜。「其實皇上是騙妳的。」

「騙、騙我?」

「妳的師父們早在大火之前就死了,是皇上下的令。」蕭貴人故意歎息一聲。

「妳說謊!」如遭雷殛,淨玥不敢置信地脫口而出,「不可能!」

臉色微微一變,蕭貴人因她的反駁有些不悅。「本宮好端端幹嘛騙妳?本宮是瞧妳受騙,才好心告訴妳。」她抿唇,「以免妳每天睡在仇人身邊而不自知。」

胸口就快不能呼吸,淚一滴一滴落在緊緊環住自己的手上。

難怪每每她問起師父們的事,他都顧左右而言他,因為……因為……他們一直都在騙她!

「其實現在知道還不算太晚,妳起碼心裏有底。你們當初究竟有什麼過節,本宮並不清楚,不過妳的師父們不在人間是事實……」蕭貴人的聲音忽遠忽近地傳進淨玥耳裏,到底說些什麼,其實她已經聽不清……

前所未有的憤怒竄過她全身,淨玥像僵住般站在原地。

見狀,得意的笑悄悄浮上蕭貴人的唇邊。皇上疼淨玥疼到骨子裏去,她才不會笨到與她正面衝突。

她只要要一點小手段挑撥他們之間的感情,淨玥自會知難而退,皇后之位也翻不出她的手掌心了。

別的不說,瞧她現在這個樣子,就不信他們的感情還會好多久。皇上不會容忍她的放肆,她也不會原諒皇上的心狠手辣,兩人已經是風雨欲來的前兆,她只要在一旁等著看戲就成了。

目的達到,蕭貴人心滿意足地放下杯,豐臀一扭一扭地離開麒陽宮。有時候她還真佩服自己的聰明才智呢!

淨玥不知道蕭貴人是什麼時候走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站了多久才回過神,只知道她的心碎成千片萬片……為師父們的死,為玄契的欺瞞、背叛。

 

 

第六章


--------------------------------------------------------------------------------


「真是搞不懂,」小唐子提著宮燈一路咕噥,「好端端地下什麼雨,弄得我褲腳全濕了。」

猛地,他止住步伐,雙眼瞪得老大。

「是淨玥姑娘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前方數步之遙的地方,站了名白衣女子,長髮披散低垂著臉,瞧上去怪陰森可怕的。

淨玥緩緩抬首,雨珠順著頰邊滑落。

「您怎麼不撐傘?」小唐子三步並作兩步跑,連忙持傘幫她遮雨,她肚裏懷有龍種啊!萬一有了閃失誰擔待?他可不想掉腦袋,「沒傘也到屋簷下躲著嘛!」

「皇上在裏面嗎?」她問。

小唐子擰起眉,淨玥姑娘說起話來怎麼有氣無力的?要不是他膽子大,還會以為自己活見鬼了。

「您在等皇上?」

「嗯。」

「您這樣等皇上要等到什麼時候?您先到屋簷下,奴才幫您通報一聲。」雖然他們在鬧彆扭,可是依皇上疼她的程度,應該會接見她才是。

「不用了,我在這等。」她拒絕。

「淨玥姑娘……」小唐子還待再勸,卻被她截住話。

「我堅持。」她道。

「……是。」說她沒脾氣,倔起來還挺硬的。小唐子歎口氣,將傘遞給她,「您先撐著吧!別病著了。」

淨玥深深望了他一眼,伸手接過傘。

小唐子手腳快,沒 三兩 下就奔至禦書房門口。

「小唐子,」淨玥喚住他,「我師父他們還好嗎?」

小唐子腳步一頓,大驚失色的回頭,與她遙遙相望。

她……她知道了?

看他的樣子,淨玥心裏已有數,她自嘲地笑笑。自己還在奢望什麼呢?

「沒事了,你去吧!」

小唐子咬咬牙,一回頭趕緊進禦書房面聖。

「皇上,大事不好了。」他慌慌張張的通報,「不好了。」

玄契從書案中抬首,劍眉微挑。「什麼事不好了?」

「淨玥姑娘知道她師父們的事了。」

淡淡的笑痕在玄契唇邊漾開。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在這節骨眼還有人扯他後腿。

「皇上,淨玥姑娘在外頭等您呢!要請她進來嗎?」

玄契的眸光越過小唐子的肩,望著外面大雨滂沱的夜色。

「皇上?」

「不用了,朕出去。」

「啊?」小唐子一愣,外面雨很大耶!他們怎麼都不喜歡躲雨啊?

「皇上,奴才幫您打傘。」他匆匆忙忙地要出去拿傘。

「不必了,你不用跟來。」

「皇上,雨不小……」

「朕知道。」他似笑非笑,邁開優雅的步伐往外走。

真的沒辦法了嗎?他想要的東西沒有一樣留得住,他仰眸瞧著傾盆大雨,任雨水打在他臉上。

他原本還以為自己真正找到一樣屬於他的東西,沒想到到頭來還是一場空。他看似擁有天下,其實什麼也沒有……

孑然一身啊……

「妳都知道了?」玄契站在她身後開口。

「你為什麼要騙我?」淨玥握緊傘把不肯回頭,光聽到他的聲音,她的心就絞成一片,「玩弄我的感情有這麼好玩嗎?」

「……對不起。」低沉的嗓音,不重不輕地敲在她的心版上。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何時對誰道歉過了?他不想失去她。

他原本只是要讓她恩寵加身,讓她愛上他,沒想到自己反而先陷進去了,無法自拔的深陷啊!

「抱歉換不回我師父們的命!」淨玥低喊,她從不曾如此激動過,「你的抱歉沒辦法補償我。」

「妳想要怎麼做?」玄契平靜地問。

「我想要怎麼做?」憤怒地轉身面對他,淨玥想也不想地道:「我想要用你的命賠我師父們的命!」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是嗎?」沒有燈光,淨玥仍能看見他譏誚的神情。

淨玥咬著唇,不肯再多說。

受到傷害的是她啊!她完完全全地信任他,換來的竟是殘忍的背叛。

這從一開始就是個騙局!

「妳是這麼想的?」妖美的眸子掠過一絲複雜的光芒,「要我以命賠命?」

「……」她靜默無語,心都碎了。

「很可惜不能如妳的願,」他無所謂的聳肩,又退回一開始的冷漠面具下,「想殺朕,自己找機會動手。」

「你以為我不會?」

「朕從不會預設任何立場,」玄契旋身,「回麒陽宮去吧!妳的衣服都濕了。」

看著他的背影,淨玥心痛難當。

她不知道是因為他的背叛痛些,還是師父們的死痛些。

「我要離開。」

「廟已經燒了,妳沒有地方可去。」

「不管去哪,只要能離開你就好!」淨玥喃道。

玄契自嘲地笑笑。

想當初遇見她的時候,他急切的想知道,柔順恬靜的她會不會有愛恨情仇的種種情緒反應,如今他知道了,反而被她深深灼傷。

「妳沒有決定的權利,別忘了,妳留下來就是為了補償妳的過錯。」就算不擇手段他也不會讓她離開身邊,即使會讓她恨他也無所謂。

聞言,淨玥氣憤地瞪大眼。「我補償的還不夠多嗎?還不如你一刀殺了我。」

「殺了妳做什麼?」玄契轉過身,支起她的下額,黑瞳裏暗潮洶湧,「朕喜歡妳的身體,喜歡妳的侍寢,等朕玩夠了自會放妳走。」

針鋒相對的兩人,互相在對方的傷口上灑鹽,非要遍體鱗傷才肯甘休。

「你別太過分!」淨玥揚在空中欲揮下去的手被玄契牢牢握住。

「別太過分的是妳,別仗著朕有些喜歡妳就得寸進尺,要女人,朕滿滿的後宮都是!」他危險地瞇眼警告。

淨玥氣得淚止都止不住,他說的話太過傷人。

她快步地越過他,不願再和他多相處一刻,不料不過雨的石階充滿泥濘,她一個沒踩穩,整個人往下撲跌。

「淨玥!」玄契來不及扶住她。

「痛……好痛……」重重摔在石階下的淨玥疼得蜷起身子,劇烈的疼痛在她腹間漫開,她根本無法站起。

「淨玥!」玄契想也不想的一把將她打橫抱起,「來人啊!傳御醫。」

「好痛。」淨玥含著淚,下意識地緊緊摟住他,「真的好痛。」

銀白色的電光在天空閃過,玄契清楚地看見從她腿邊串串滴落的血珠。

前所未有的恐懼將他攫住,駭得他心膽俱裂。

「傳御醫!」他怒喊。

那是種沉重的氣氛,盤踞在眾人心頭久久不散。

玄契焦躁地來回踱步,俊容蒙上寒霜。

淨玥躺在床上,汗濕的頭髮黏在頰邊,身軀因痛苦而蜷起,暗紅色的血漬沾染了一床潔白。

御醫面色凝重,沉吟了好半晌才走至皇上身邊。

不是才吩咐過要好好注意,怎麼一轉眼就成了這個德行?

「啟稟皇上……」他在想要怎麼開口。

「怎麼樣了?」

「如果硬要留下孩子,恐怕對淨玥姑娘有危險。」

玄契薄唇緊抿,前一天才有幅幸福的藍圖,現在就要他下令打胎,上天對他會不會太苛刻了?

「皇上?」

「嗯?」他心神不寧的應。

「恐怕您要快點決定。」御醫擔心地道:「拖越久對她越不利。」

回眸望了眼慘白的嬌顏,他心中百感交集。

「保住淨玥。」冷冷地拋下話,玄契大步離開麒陽宮。

如果讓她知道他做出這樣的決定,淨玥恐怕會恨死他了。不過,也罷,只要她平安,她要恨就任她恨吧!

反正……情況已經最糟糕了不是嗎?

小唐子擔憂的尾隨在玄契身後,皇上的樣子讓他害怕,就好像回到淨玥姑娘還沒來到之前的樣子……

絕情、冷酷,還有無所謂。

淨玥輕輕咳了聲,她還是很不舒服,下腹疼得讓她冷汗直流。

聽御醫說,她懷有身孕了。

這個孩子在這種時候來臨,分明是更增加她的煩惱,雖然如此,她還是想留下孩子。

她和玄契的孩子啊!

一想到玄契的臉,她不禁眼眶發熱。

「好多了嗎?」玄契進房,後面跟著捧著藥碗的小唐子。

「嗯。」前一晚爭執的記憶猶新,她淡淡地應聲。

「這藥趁熱喝了。」長袍一撩,他坐下。

淨玥接手,卻發現小唐子的臉色有些不對勁。

「這是什麼藥?」她直覺不對勁地問。

「什麼是什麼藥?」玄契神色自若的反問。

「你知道我在問什麼?」

玄契靜靜看了她半響,才緩緩介面。「反正不是安胎藥。」

胸口彷佛被人重重一擊,淨玥顫著聲問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妳懂,」他目光灼灼,「不是安胎藥還會是什麼?」

「你要我打掉他?」含著淚,她控訴的問。

「我不要妳留下他。」他給她另一種回答。

「你好殘忍,」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下腹更痛了,「如果你不要他,我要!我可以帶著孩子離開這裏。」

「妳認為朕會任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外而不管嗎?」玄契別過頭,眸裏一片淡漠,「妳還是乖乖喝藥吧!」

「我不喝,」淨玥將藥碗摔在地上,「不喝!不喝!」

白皙如玉的手緊握成拳,他擰緊眉。「妳這是做什麼?」

;坦是我的孩子,要不要留由我決定。」淨玥歇斯底里地低喊。

「妳以為藥就只有一帖嗎?摔碎了就算了?」玄契冷冷地道,「要拿掉孩子方法不只一種,妳別自討苦吃。」

「皇上--」小唐子想要說話,但在他淩厲的目光注視下噤口。其實可以照御醫的話轉述,又何必鬧得這麼僵?

「你究竟要我多恨你你才肯甘休?」淨玥從沒想過愛上的竟是如此冷心絕情的男人,連自己的孩子也不願留,「你可以直接告訴我!」

玄契一僵。他讓她恨他了嗎?

他的心猛然沉落,表現在臉上的仍是淡漠自持的神情。

「妳恨下恨我無所謂,反正這孩子說什麼也留不得。」他緩緩地介面。

聞言,淨玥倒抽一口冷氣。他的話沒有溫度,讓她徹底地寒進心裏。

這才是他的真面目吧!殘忍寡絕草營人命的皇帝,她一開始就被他的溫柔體貼給欺瞞了。

「晚一點朕會再吩咐小唐子拿藥過來,朕不希望用其他法子讓妳打掉孩子,可是如果妳不配合,別怪朕無情。」玄契起身,不願再面對她傷心欲絕的神情,就怕自己的心再度波動。

小唐子恭敬地拉開宮門,淨玥的嗓音幽幽地傳來,讓他腳步一頓。

「我從來沒有恨過一個人,我恨你,更恨我曾經愛上過你!」她含淚指控,每一句話都像針,紮在他的心頭,而她自己的心卻更痛。「你根本不值得任何人將感情放在你身上,這輩子我不願意再見到你!」

欲踏出門的腳步一頓,玄契瞇眼,如此熟悉的話他彷佛在哪里聽過……

你是個不值得人家疼愛的孩子,這輩子我不願意再見到你。

腦中一旋,他想起是誰了,那個恨他入骨的父皇!

霎時,他心中一凜,說不出的複雜感覺攫住他的心。

「淨玥姑娘--」聽她說得過分,小唐子忍不住開口制止。

「算了。」玄契阻止,頭也不回地步出宮外。

淨玥靠著床邊,眸中一片空洞,滴落的淚彷佛永遠都流不盡。

小喜已經不知第幾回喚她吃藥,見她沒有反應,心頭也跟著泛酸。如果她是淨玥,恐怕也會同樣傷心難過吧!

小喜眼眶微紅,頭一低走了出來,猛地,她發現不遠處玄契的身影。

他立在宮門旁靜靜望著淨玥,俊美無儔的臉上自信不在,換上的是濃濃的疲累。

最後,他輕輕一歎,步入房裏。

小喜再也忍不住淚,轉頭匆匆地離開。感情太磨人,將他們折磨得憔悴了。

「又不喝藥,妳要折磨自己到什麼時候?」低沉的嗓音在寬廣的宮殿裏回蕩,他在淨玥身旁停步。

她仍然沒有反應,若不是晶瑩的淚珠不斷從頰邊滾落,會讓人以為是她是個仿真人的娃娃了。

玄契的指尖沾起她的淚,那淚的溫度熾燙了他,把他的心都滴穿了。

「這樣自殘……並不好。」

淨玥的長睫眨了眨,緩緩地抬眸望他。「讓我走。」

玄契的神情一變再變,她多日來不言不語,一開口就是要走!

「你連我們的孩子都不想要,再強留著我也沒有意義。」她的聲音很輕,不帶情緒起伏,卻一句句嵌進玄契心底。

漂亮的鳳眸裏暗潮洶湧。

沒錯,是他下的令,可是他並不會比她好受啊!

「我知道,除了皇后能為你生下子嗣外,其他嬪妃的孩子你都不想留……」淨玥咬白了唇,指尖微微顫抖,「可是……」

薄唇緊抿,他靜靜地等她把話說完。

「我想要……很想要……」淨玥再也隱忍不住,淚像斷線的珍珠,一顆顆浸濕了絲被,「我真的很想留下他。」

玄契再也按捺下住,大手一伸,緊緊地將她納入胸懷,用力地彷佛要將她揉入自己的骨血裏。他頂著她的發心,任淨玥在他肩上哭得柔腸寸斷。

「求求你讓我走好不好?!我真的受不了了!」淨玥用力地抓住他的臂,指甲狠狠地陷入,「該你的、欠你的,我都還給你,求求你讓我走。」

「妳還能走去哪?」

「哪里都可以,只要能離開你身邊。」淨玥好氣自己,他明明做了那麼多過分

的事情,可是偏偏一看到他,她的心就是不由自主的軟化。

她還是愛他啊!她恨自己的懦弱!

「傻淨玥,這天下是我的,無論妳走到哪里,都離不開我身邊。」他低語。

「你為什麼要那麼殘忍?有那麼多嬪妃等你臨幸,你為什麼就是不讓我走?」

唇瓣勾起魅惑的笑,他俯首封住她的唇。「朕就算不要天下,也不會放妳走。」

入夜了,一片窒人的寂靜。

玄契理理絲被,覆上蜷曲淨玥的身子。她哭了好久,直到剛剛才睡著。

撩開她的發絲露出姣好的容顏,他眷戀地輕吻她的額。

他們兩個該怎麼辦?

他不會放手,不想放,也不願放。

他的思緒,飄向了問天臺……

他之所以要大建問天臺,就是要用他天子的身分問天,如果他真是妖孽,又何必讓他出生在這個世上?他背上的烙痕,拜他狠心的父皇所賜,好似他一出生就註定背負著罪孽,不但帶來無數的天災人禍,還罪無可逭的害死了父皇深愛的章淑妃……

身為皇子,既得不到父皇的疼愛,在後宮更是飽受欺淩,甚至連王公大臣都不斷諫言要將他趕出宮廷,來平息天怒!

好不容易讓他遇見淨玥,現在又出了那麼多事。身體如此貼近的兩人,心卻咫尺天涯。

難不成,只要他想要的,都註定得不到嗎?

「朕問妳的話,妳最好開口回答!」麒陽宮裏,傳出皇上的怒斥。

好多天了,她不言不語沒反應,一開口就是要走,玄契的耐心告罄,暴怒出聲。

淨玥倔強地背過身,對他的警告沒有回應。

「淨玥,朕在同妳說話!」

「你如果不殺我,就放我離開吧!除此之外沒什麼好說的。」

「朕太寵妳,妳反倒放肆了?」

「不是放肆,」她低語,「是別無所求。」

聞言,玄契怒極反笑。

「別無所求?好!朕就讓妳知道什麼叫作別無所求!」他一個旋身,隨手抓住一名小宮女,將她拉至身前。

「皇上?」宮女被嚇傻了。

「你做什麼?」淨玥大吃一驚,卻被玄契冷漠的神情震懾住。

「現在朕說一樣,妳就乖乖做一樣,最好別和朕唱反調,否則……」他的手移至宮女纖細的頸子,微微用力,宮女立刻出現痛苦的神情,「朕就殺一名宮女當作責罰,看妳能做多少孽!」

「你敢!」淨玥又急又氣。

「朕有什麼不敢?」他冷冷一哂,「反正我手下的冤魂那麼多,不差這一條。」

「你除了威脅我,你還會什麼?」她心痛的說。

「妳可以不受威脅,」他揚眉,眸底冷光掠過,「決定權在妳手上,朕不勉強。」

「你……」看見宮女難受的表情,淨玥咬咬牙,「我聽就是了。」

「那好,」他將宮女一把推開,後者連忙奪門而出,「以後我同妳說話,妳最好懂得應聲,別把朕當傻瓜。」

「民女不敢。」

「朕聽不出來妳的話裏有幾分恭敬。」他挑眉,對於她僵冷的口氣感到不滿。

淨玥深深吸口氣,放軟音調。「民女不敢。」她重複。

「這還差不多,」輕輕哼了聲,他抓住她的手,「朕現在心情好,陪朕到御花園走走。」

「別碰我!我自己會走!」淨玥用力地抽回手,不料玉鐲撞到桌角應聲而碎。

霎時,兩人怔在當場。

玄契冷下臉,一副山雨欲來的前兆。「朕不是告訴過妳,要好好地珍惜那只鐲子?!」

「我……」她沒想到那只玉鐲會碎成兩截,他也看到了,她不是故意的。

「顯然妳是故意和朕唱反調。」他危險地瞇眼。

僅僅為了一隻玉鐲,他為何要發這麼大的脾氣?雞蛋裏挑骨頭的明明是他!

「會心疼了嗎?」她孤傲地揚高下巴,口是心非地道:「讓你也嘗嘗心痛的滋味。」

玄契一個箭步逼近她,眸底幽光閃過。「妳再說一次!」

「一向都是你傷人,你從來不知被傷的人心有多痛,現在只是讓你明白一小部分而已。」

臉色一變再變,最後,玄契譏誚地瞅她。

「不明白的人是妳!沒吃過苦頭的人也是妳!妳根本不明白我以前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他俯身拾起玉鐲的碎片,拂袖而去。

淨玥將淚凝在眼眶,被他堵得無話可說。

身心俱疲的兩個人,究竟要互相傷害到何時才會幹休?

小喜歎口氣,輕輕拍撫她的背。「淨玥姑娘,您別再哭了。」

「小喜,求求妳告訴我,到底如何才能離開這裏,再待下去我就要發瘋了。」她心底對他還是有好深的眷戀,一日不能徹底地離開他,她就不能找到真的平靜。

「淨玥姑娘,您別再和皇上爭執了,皇上其實很擔心您。」

「擔心我?」淨玥淚眼迷蒙,「他傷我傷得還不夠嗎?」

「是您沒有發覺,皇上常常站在宮門陪您到天亮,您不睡,他也不睡,這事大家都看在眼底,只是沒跟您說罷了。

「如果您真的要走,先聽小喜把話說完,再作打算。」小喜不忍再看他倆繼續互相傷害,將彼此都螫傷了。「這件事皇上下了噤口令,本來是誰都不能對您說的……」她決定豁出去了。

「噤口令?」淨玥驚訝地抬眸。

「其實要打胎的事是御醫向皇上建議的,那時您心情不穩,身體又不好,如果硬要留下孩子,怕對您會有危險,所以皇上才會要您拿掉,皇上這麼做也是怕您自責……此外有個消息,奴婢也是最近才從小唐子的口中得知……」

「小喜指的是先後的事吧?」小唐子走進宮內,剛好聽見她們的談話,適時地插上嘴,「皇上的母后是因難產過世,試問皇上又怎麼可能冒失去淨玥的危險,硬要留下龍種?」

聞言,淨玥的心像被利刃一片一片地刨下,疼得無法呼吸。

他那日的冷言冷語,真的全都是為了她嗎?

「皇上對天下的人都不好,就是對您好,」小唐子像個小老頭,話匣子一打開就關不住,他鼓著臉,語帶埋怨,「皇上寧願不要龍種也要保住您,所以天下人都可以指責皇上負心,就是您不行。您可知道您那天說的話有多傷皇上?」

「小唐子。」小喜輕拉他的衣角,如果他是來勸淨玥姑娘,她十分歡迎,但她不是要他來指責淨玥的。

「這是皇上要給淨玥姑娘補身體的人參,」小唐子心不甘情不願地將錦盒塞給小喜。臭小喜,連讓他發一下牢騷都不肯,「奴才還有事,先行告退。」

小喜揚高手中的錦盒。「淨玥姑娘,您應該明白的。」

淚水重新模糊她的視線。她該明白什麼?她什麼也不明白啊!他們的話只會讓她心如刀割,更加難受罷了。

他倆之間的鴻溝太深,任誰也無法跨越。

好久沒有看見這種景象了。

飲酒作樂的官員們、載歌載舞的歌姬,一群人放浪形骸的狂歡到天亮。

玄契搖著杯內的酒,妖美的眸子冷冷地瞧著底下舞姿曼妙的舞伶。舞伶修長的四肢誘惑的擺動,微卷的長髮隨著動作而飛揚,一雙媚眼勾魂攝魄地回望他。

她的名字叫琥姬,是那天突狼王獻上作為壽誕賀禮的美豔女子。

一曲舞罷,琥姬泛著甜美的笑,盈盈地朝玄契一福。

「上來。」他道。

琥姬輕盈地走至他身邊,她下像一般女子羞於裸露身體,態度顯得大方自若。

她的裙子下長,剛好露出她白皙的腿肚,纖細的腳踝上還系著一隻銀色鈴鐺。

「皇上。」她甜膩的偎在他身旁。

「賞妳的。」他揚起手中的酒,唇瓣勾了抹性感的弧。

「謝皇上恩典。」號姬將杯內的酒全含在嘴裏,媚眼一轉,輕輕覆上玄契的唇。

主動的女人總是格外誘惑人,玄契攫住她的唇,滲著酒香的吻特別煽情。

琥姬含羞帶怯地眨著濃密的長睫,邀請似地瞧他。

長指撫過她未綰起的發,眼中的欲望加深。

摔碎玉鐲的事,將兩人的關係降至冰點,他最後的一點耐心也宣告用完。他不懂,這些日子他還不夠忍讓嗎?別忘了,他還是皇上,淨玥的態度是踰越了。

原本他已經厭倦夜夜笙歌的日子,可是再不轉移注意力讓他隱斂住脾氣,他可能會掀了麒陽宮。

「奴婢願意伺候皇上。」琥姬大膽的暗示。

俊美的容顏浮現笑意,他支起她的下額。「哦?妳要怎麼伺候?」

「那要看皇上需要奴婢如何伺候。」咬著唇,她笑道。

再度吻上她甜美的唇,玄契樂於接受美人獻上的殷勤。

天空慢慢地泛起了魚肚白,眾人意猶未盡地離開安平殿。

玄契猶豫了一陣,決定還是回麒陽宮一探他掛心的女人。

床上的人兒好似已經熟睡,她背對著他,青絲散在枕上。

玄契和衣在她身邊躺下,深深的歎息從口中逸出。

其實他已經處處退讓,除了讓她走,他什麼都能允諾,為什麼她就是不明白?

細不可聞的抽噎聲輕輕地響起,要不是玄契對自己的耳力極有自信,他會以為自己錯聽了。

「妳還沒睡?」他一怔。

淨玥沒有回答,她不是刻意等他,只是沒有他在身邊的夜如此清冷,任她翻來覆去都無法入眠。

好不容易盼到他回來……卻帶著別的女人的脂粉香。

「淨玥。」他輕輕扳過她的身。

「別碰我。」她恨恨地低語。

「別再哭了,再哭下去都要哭瞎了。」

淨玥倔強地別過臉,卻無法阻止的讓淚掉得更凶。

又是無聲地歎口氣,他吻去她頰邊的淚,薄唇緩緩貼近她的。

「你現在一點防備都沒有,不怕我殺了你替師父們報仇?」從枕下抽出冰冷的匕首抵住他的頸項,淨玥冷聲問道。

持刀的手在顫抖,洩漏出她不穩的情緒。

「如果妳想殺我,就動手吧!這是再好不過的機會。」魔魅的眼鎖住她,深沉地幾乎奪去她的呼吸。

「你以為我不敢?」她氣憤地低喊。

「動手。」他的臉更逼近幾分,匕首在他頸間劃出淡淡的血痕,「動手啊!淨玥,這是教我放妳自由的唯一方法。」

刺目的血痕動搖了她的意志,她哭腫的眼好痛,心更痛。

「如果妳不殺我,」玄契嗓音嘶啞,「我就要吻妳了。」

淚不斷地滾落,淨玥絕望地閉眸。是不是從一開始遇見他,她就註定逃不開了?

「傻淨玥,」他低喟,大手握住刀鋒,「妳真不動手嗎?錯過這次,可能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

「……」淨玥沉默,他是故意踩她的痛處嗎?

明明知道她下不了手!

不顧割傷自己的可能,玄契握著刀鋒抽開匕首扔至床下,闇暗的眸光揪住她的心。

「不要,」明白他的意圖,她避開他的碰觸,狠狠地咬住唇。「我不要你碰過其他女人後再來碰我。」

玄契微微一怔,她會在意是代表她對他還有感情嗎?

「不管妳信不信,我沒有碰她。」他吻住她,不讓她再繼續傷害那飽受踩躪的菱唇。

「今夜我們休戰吧?!」他抵著她的額,輕聲低喃,「別再互相傷害了好不好?」

「我……」

「別再傷害彼此了。」他的嗓音帶著蠱惑,他憔悴的樣子更讓她心軟。「至少今夜不要。」

不知等了多久,淨玥依順地將唇覆上他的。才剛碰觸他熾熱的唇瓣,她立刻被擾人心緒的激情纏綿所吞噬,彷佛渴求已久,他蠻橫地含住她的舌,逼她綻放她的柔軟,貪婪地擷取她的香氣。

熾熱的暈眩感燒灼了全身,她的每一寸肌膚立即變得敏感,泛上淡淡的紅。玄契的指尖像帶著魔咒,燃盡她的理智。

他熱切地加溫情欲的溫度,迫不及待地解開彼此的束縛,將自己深深地埋入她體內。

「玄契……」淨玥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給震懾住了,氤氳的眸子泛起水霧,指甲陷入他背裏。

她放縱自己接納他狂野的律動,展開一場春色無邊的旖旎。

因為他們都知道,過了今夜,他們還是敵人。

 

第七章


--------------------------------------------------------------------------------


淨玥看著杯內升起的嫋嫋白煙怔怔出神,心中不禁揣測起對方的來意。麒陽宮不是一般的地方,是玄契休息的寢宮,他能如此來去自如,就代表他不是尋常人物,只不過,像這種身分的人找她做什麼?

還是特地登門拜訪。

洪謹全唇邊泛起溫和的笑,手輕輕地撫過美髯,瞧上去就像個慈祥和藹的長者。

「淨玥姑娘,」他笑吟吟地開口,「老夫先自我介紹,老夫姓洪,蒙先皇不棄官拜右丞相,妳稱我一聲洪大人就行了。」

淨玥訝然。「右丞相?」

「叫我洪大人就行了。」他含笑糾正。

「不知道洪大人找淨玥有事嗎?」頓了頓,她問。

「是攸關國家社稷百姓疾苦的大事。」他面容一整道。

淨玥輕輕擰了眉心,不懂他的意思。

「妳來自民間,應該深知百姓生活疾苦,」他重新掛上笑容,「當今皇上剛愎自用,聽不進忠告,執意大建問天臺,置百姓于水深火熱而不顧。現在更變本加厲,打算大動干戈與鄰國交惡,有這樣的皇上,實非百姓之福。」

聽見他提起玄契,淨玥的心微微一動。

洪謹全笑容加深,從衣內取出一包粉末,放在桌上推至她面前。

「這是……」她驚懼的問。

「一旦發生戰爭,最苦的莫過於百姓,為今之計……」他目光炯炯,彷佛要看透她的心,「就是除掉皇上。」

血色盡褪,淨玥強自鎮定。「洪大人,您知道您在說什麼嗎?您這是造反呀!」

「淨玥姑娘,妳要這麼認定,我也無話可說,不過在我認為,這是替天下人除掉禍患。」洪謹全嚴肅地道。

「……」

「從皇上降世開始,本國天災人禍頻繁,我曾稟報過先皇,請他儘早聖裁,可是先皇捨不得這個兒子,才會惹得如今天怒人怨。若先皇當年聽進諫言,本國又怎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會不會有天災,不是皇上能決定的。」淨玥平靜地道。

「姑娘的想法太天真了。」洪謹全搖頭,「就算天災不是皇上所能決定,大興土木和出兵總不能說和皇上無關了吧!÷

「洪大人,您還是請回吧!」微微一笑,淨玥將藥包推回他面前,「不管您怎麼說,淨玥是不會毒害皇上的。」

洪謹全斂起笑,神情難測。「淨玥姑娘該不會是愛上了皇上,忘記妳的師父們是怎麼死的吧?」

淨玥揚起小臉,神情中有淡淡的惱意。

「妳別怪我多事,但是妳的師父們會死都是皇上的旨意,」他依然笑容可掬,「甚至連妳腹中的孩子,都是皇上下旨打掉的。」

「洪大人探查民女?」

「姑娘想太多了,我並沒有這樣做,只是深宮內苑總藏不住秘密,這種消息是瞞不了人的。」

「關於民女腹中孩子的事,民女已經明白是御醫的建議。總之,民女不會毒殺玄契,洪大人請回吧!」淨玥起身送客。她恨玄契是一回事,可是取他性命又是另一回事。

「叫得多親熱啊!居然直呼皇上的名諱,」洪謹全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他偏頭看她,「顯然妳已經被愛沖昏頭,完全忘了要為妳的師父們報仇。」

淨玥腳步一頓,卻還是沒有回頭。

「兩位高齡的師父慘遭火焚之刑,全為了一場沒必要的爭執,不值啊!不值啊!」他搖頭輕歎,「不過,養了個不懂感恩圖報的徒弟更是不值。」

淨玥素手絞得死緊,洪謹全這一番話戳到她的傷處了。

見她遲疑,他走至她身邊,打算打鐵趁熱的說服她。

「淨玥姑娘,將私仇放在一旁姑且不論,妳也要替天下的萬萬人著想,一旦打起仗,將會死多少人?有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又會多了多少寡婦?皇上僅為一己之私,棄天下人的安危於不顧,這樣的人又怎配當一國之君?更何況……」他故意欲言又止,「想想妳家鄉的吳老伯吧!他的兩個兒子不就是這樣犧牲的嗎?」

淨玥深吸一口氣,狠狠地咬住唇。

他再接再厲道:「妳從小在古剎長大,應該知道我佛慈悲,百姓陷於水深火熱之中,妳又怎能袖手旁觀?」

「他不適合做皇帝,難道洪大人適合?」淨玥清澈如水的眸子迎上他的。

洪謹全不以為意地輕笑。「姑娘看輕我了,以為我有當皇上的野心,」頓了頓,他續道:「襄陽王之子是先皇的親侄,為人寬厚聰穎,輔佐他登基是再好不過。」

淨玥陷入長長的沉默之中。

「淨玥姑娘,」他重新將藥粉放進她手心,「想想他是如何殘忍的對妳,又是怎麼對待天下百姓,妳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為什麼找上我?其他人不行嗎?」

「因為皇上最信任的就是妳,」洪謹全眸底冷光一閃而逝,「由妳下手再好不過。」

「你要我利用他的信任?」淨玥微愕,不敢置信皇宮裏的人心險惡。

「妳不用對他心懷歉意,他對付妳師父時可沒有手軟,像這種絕情寡義的人,妳有什麼好顧忌的?」洪謹全知道她最在意的是什麼。

握緊掌中的藥包,淨玥覺得自己的心快撕裂成兩半了。

「殺一人而救天下,妳好好的想一想。」洪謹全像開導似地輕拍她的肩,「有時候正確的決定背後總是要付出一些代價。」

「洪大人……」

「別讓私情蒙敝了妳的理智,玄契的殘暴只會讓百姓更加痛苦而已,相信聰慧如妳應該明白。」

「讓民女想想吧!」淨玥一個旋身,快步地越過他離去。

她的思緒全亂成一團。

她……為了報仇真的要殺了他嗎?可是若不,那殺害師父們的深仇大恨該怎麼辦?

這愛恨糾葛太深沉,她不懂啊!也做不出決定。

看著她急急離去的背影,洪謹全陰惻惻一笑。

玄契啊!玄契!你用盡辦法要除掉我,可是絕對料不到我先一步利用你深愛的女人取你性命。

我要教你死也不瞑目!

是夜,一彎新月如勾。

玄契背手立在窗前,微風輕拂衣袂飄飄,更加讓他顯得玉樹臨風卓爾不凡。

他的眉似乎更鎖緊了些。

房裏沒點燈,一抹黑影從門口掠進,恭敬地跪在他身前。

玄契沒回頭,眸子瞬也不瞬地瞧著那彎新月,緩緩開口,「都準備好了?」

影用力頷首。「回皇上的話,都已準備妥當,隨時可以出發。」

「辛苦你了。」

「皇上千萬別這麼說,折煞奴才了。」

無聲的一歎,玄契嘲諷地笑笑。「朕若不再是皇上,也沒理由留著你,你別再自稱奴才了。」

「無論皇上在哪,是什麼身分,永遠都是奴才的皇上,奴才願追隨皇上一輩子。」

微訝地轉過身,玄契挑挑眉。「沒想到朕這個千夫所指的昏君,還有人對朕忠心耿耿?」

「皇上!」影焦急地喊了聲。

先皇晚年聽進讒言,就因為他父親得罪了小人洪謹全,一家人落得滿門抄斬,也不顧他父親曾在戰場立下多少汗馬功勞。是皇上救了他,將他從死門關前拉回來,在他心目中,皇上才不是什麼昏君。

只是,皇上對這個骯髒的深宮內苑厭惡至極,不想管也不願管,要不是他的家仇未報,皇上早一走了之……

皇上是為了他才勉強自己留下來,這樣的大恩大德,他無以為報。

輕輕地笑開,玄契搖搖頭。影的個性真是太剛直了,一點玩笑都開不得。

「皇上,」影決定將今天下午發現的事向他稟報,「今天洪謹全來找過淨玥姑娘。」

「哦?」玄契頗戚興味地回眸,「他找她做什麼?」

「他要淨玥姑娘下毒謀害您。」

「……」洪謹全的陰險狡猾他早已心裏有數,他真正記掛的是--「淨玥的決定呢?」

「淨玥姑娘她……收下來了。」影低聲道。

像顆大石沉沉地壓在心口,玄契呼吸一窒,好半晌才出聲。

「是嗎?」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只剩下兩個字。

「皇上,」影下額繃緊,手按上劍把,「要不要影先下手為強,杜絕後患?」

「不用了。」坐回書案後,他揉著隱隱抽疼的額角。

她早就想走,是他將她強留在身邊,原本以為她愛他,現在反倒是他希冀她的愛了。

是他多情了。

淨玥恨不得要了他的命,那日在禦書房前的那句以命抵命並不是氣話。

「皇上。」影仍等著他下令。

「就這樣吧!你先下去。」玄契心灰意冷的擺手。

「皇上!」那女人呢?就這樣放著不管?

「先下去吧!」沉痛地閉眸,他重複道。

到頭來,他還是孑然一身。

今天他回宮的時間比平時來得晚,淨玥不安地朝門外望去。難道他知道洪大人下午來找過她?

不可能,那時明明連小喜都不在,又有誰會去告訴玄契?

淨玥再也坐不住,起身走至門外。

真要下毒報仇嗎?她在心底問過自己不下千萬次。

可是,她還能怎麼做呢?

清淚從她頰邊滾落,做這樣的抉擇,把她的心也活生生地撕成兩半。不能否認她還是愛著他啊!愛得如此銘心刻骨,連靈魂也失去了。但為了天下蒼生、為了師父們,她沒有其他選擇。

淨玥狠狠地咬住唇,嘗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怎麼在外吹風?已經快要入冬,天氣可不像前些日子那麼溫和,」是她想得太入神了,還是玄契故意無聲無息?俊逸的容顏在她眼前放大,「妳怎麼又哭了?」他掬起她的淚。

淨玥想開口,喉嚨卻緊得出不了聲。

玄契將外氅輕輕覆在她身上,斂下的墨瞳裏隱忍住太多情緒。

是她敏感嗎?總覺得他今天有點不一樣。

「在等我?」他揚起迷人的笑,眩惑她的神志。

淨玥狼狽地移開視線,任由他扶著進屋。

「沒有。」

「是嗎?」也不多問,玄契淡淡地道。

淨玥微訝地回眸。他得知些什麼了嗎?可是如果知道了,不是早該下令將她押入天車?

現在看起來,又好像和平常沒什麼不一樣。

在幾案旁坐下,宮女們立刻將晚膳送上來,還附上一壺酒。

「今天多了佳釀呢!」玄契支著下額輕笑。

「心情不好。」淨玥為自己斟滿一杯酒。

他是否有發現她的手顫得厲害?

「借酒澆愁?」玄契挑眉道。

深深吸口氣平復心情,淨玥靜默不語。

執起自己的酒斛端詳許久,他接過壺為自己斟滿酒。

血色褪盡,淨玥不安地瞅他。「你要喝?」

「美人心情不好,朕當然要陪妳一醉解千愁。」他似真似假地道。

「別喝。」淨玥按住他送至唇邊的酒,指尖冰涼得駭人。

「怎麼了?」他反手握住她的柔荑。

他的溫暖熾燙了她的心。

眼前泛起一片水霧,淨玥覺得自己的神經快繃斷了。

「別喝。」她只能喃喃地重複。

玄契緩緩擱下,窒人的沉默將他們籠罩。「如果……如果我不是皇上,也沒有下令殺害妳的師父們,妳會愛我嗎?」

他故意忽略「朕」的自稱。

如絲如惑的嗓音在她耳邊迴響,淨玥驚愕地揚首,忍不住掉下淚來。

「又哭了,看來妳不喜歡這個問題。」他輕歎。

心酸得彷佛要化了,淨玥咬緊唇,試圖別讓自己陷得更深。

她愛他啊!一直一直……如果他們之間沒有發生那麼多事……

「我不餓,」她倏然站起,「別吃了。」

要她殺他,不管什麼理由她都做不到。師父啊!請原諒她這個不肖的徒兒。

「淨玥。」他抓住她的手,讓她偎著自己坐下。

他們之間要有個決定,繼續逃避不是辦法。

「朕給妳一個願望,能力所及都幫妳達成,」他低聲問:「妳要什麼?」

淨玥仰眸望入那雙深不見底的魔魅黑瞳,當初她就是被這雙眼勾去了心魂。

現在他問她要什麼?她想讓一切重來能不能?

「淨玥?」他輕喚。

「讓我走。」她梗著聲道。讓她逃離這一切恩怨糾葛,從此她會青燈木魚度過餘生,慢慢贖清她的罪孽。

玄契一僵,臉色微變。

「是嗎?妳說了那麼多次,朕還問妳,」他笑,語氣裏帶著勉強,「朕答應妳。」

聞言,淨玥抬起哭得梨花帶雨的嬌顏。

聽見他答應讓她走,她應該要高興的,怎麼……心卻像被掏空了?

「走之前先陪朕喝一杯吧!」他又重新執起杯。

「不!」她急忙制止。

來不及了,玄契一飲而盡,涓滴不剩。

「它……它……」淨玥驚駭地說下出話,臉色一片蒼白,「找御醫!快!」她語無倫次,心慌意亂得不能自已。

「淨玥,」他含笑阻止,「讓妳離開朕,或讓朕離開妳,意思不都一樣嗎?」

淨玥愣住了,老半天才能消化他的話意。

她睜大美眸。「你早知道了?」

「這是朕的寢宮,有什麼事朕會不知道?」他猶然輕笑。

「那你還喝?」淚盈於眶,她氣惱地問。

「妳不是要朕一命抵一命?」臉色微微泛白,他笑問。

「那是氣話,我從來都沒有要你死。」淨玥哭倒在他懷裏,「你別說話,我先去找御醫。」

「淨玥,」他緊握住她的手不放,「不用了,來不及了。」

「你別嚇我!別嚇我……」

「朕死了,妳可以得償心願離開朕、報了妳師父們的仇,而天下又會有十五年的富足,何樂而不為呢?」他自嘲地道。

淨玥顫抖地拭去他唇邊暗黑色的血漬,「求求你別說了,我不要你死。」

「朕發現天女的傳說是真的,」玄契輕撫過她的眼眉,「朕真的栽在妳手上……」

「求求你別說了,讓我去找御醫……」她好怕好怕,伯他真的就這樣離開她。

詭譎的笑浮上他的唇邊,他附在她耳邊低語。「永別了,淨玥。」

「玄契……」頸後被一股力道重擊,淨玥暈倒在他懷裏。

影抿緊薄唇,一臉不贊同的瞧著玄契。

「定吧!」捂著胸口,玄契低語。

影俯身扶起玄契,從宮門外飛掠而出。

皇上駕崩,這個消息震驚朝野,百姓們歡欣鼓舞,慶祝他們的苦日子終於要結束了。天女救國的謠言傳得沸沸揚揚,大家都期待接下來的十五年國泰民安,生活富足。

先皇無子嗣,新皇由襄陽王的兒子繼任,一個月後於問天臺進行登基大典。

先皇駕崩的第七日,右丞相洪謹全的人頭被割下,放在先皇的靈堂前,傳說是先皇心有不甘冤魂索命,民間野史再添一樁。

不管怎麼說,天災人禍的日子終於過去了。

 

 

終章


--------------------------------------------------------------------------------


「玄契!」淨玥已經數不清第幾次從噩夢中驚醒,她的淚浸濕枕衾,背上冒出冷汗。

身旁的床是空的,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溫度。

「……」淨玥虛軟地倒回床上,夢中的他是那麼真實,彷佛觸手可及,而今夢醒,教她情何以堪?

「娘娘,吃藥了。」小唐子端著藥膳進房,娃娃臉上神情複雜。

其實他真的很氣她毒害皇上,可是現在看她每日以淚洗面,不吃不喝,又覺得她好可憐。

他呀!還真容易心軟。

「娘娘,喝藥了。」他再喚。

自從先皇死後,她被認定是救世的天女,追封為紫衣娘娘。

「你擱著吧!」另一頭傳來她無力的聲音。

擱著?又擱著?每次擱著還不是原封不動地退回膳房。

「娘娘,御醫說您再下吃東西不行的。」雖然不想關心,小唐子還是忍不住道。

死?淨玥稍微拉回神志。

死了是不是就能看見玄契?看見她的師父們?

「娘娘,這是您上次摔斷的那只玉鐲,」小唐子扁嘴,將它擱在桌上,這是玄契唯一留給她的東西,「其實那天您不能怪皇上對您發脾氣,那是皇上母后的遺物,他給了您,就代表他重視您,您碰壞了它,皇上的語氣才會重了些。」

聽見他提起玉鐲子的事,淨玥彷佛又瞧見那天玄契將它套入她腕間時溫柔的神情。

好似才不久前的事情,怎麼景物依舊,人事全非?

見帷幔裏沒有聲音,小唐子一怔。娘娘該不會睡著了吧?到底有沒有把他的解釋聽進去啊?

「娘娘?」他遲疑地喚了聲。

「嗯。」裏頭傳出她哽咽的聲音。

原來在哭啊!小唐子扶了扶帽子,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其實皇上是最疼您的,這麼多嬪圮,他什麼時候可以容忍她們發脾氣了?一不高興就將她們打進冷宮裏,哪會勞什麼心、傷什麼神。像上次蓮園的事,奴才告訴他絹兒娘娘出事了,他還不理不睬,一聽見您也在那兒,就馬不停蹄地趕過去了。」

「小唐子,夠了。」她明白最殘忍負心的是她自己,而不是玄契。

小唐子聳聳肩,主子都說夠了,他還有什麼好說的?「娘娘,要記得喝藥,奴才告退。」

淨玥仍躺在床上沒動,望著雪白的床頂,任淚一滴一滴地從眼角滑落。她到底哭多久了,是不是再哭下去都要哭出血來了?

從出事的那天起,她就將自己關在房裏,偌大的宮殿靜謐沒有人氣,清冷的空氣將她緊緊包圍。

「師父啊!徒兒為您復仇了,可是為什麼徒兒沒有一絲一毫的快樂?」她喃喃自語,回應她的只有自己的呼吸聲,「如果徒兒告訴您,徒兒很難過,一點都不快樂,您會不會怪徒兒呢?」

翻個身,淨玥將臉埋在被褥裏,汲取殘餘一絲屬於玄契的氣息。

如果她不能承受沒有他在身邊的事實,她寧願躲回睡夢中。

不過,她已經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淨玥端坐鏡前,讓宮女幫她戴上頭冠細細地妝扮,紫紅色的華麗宮服將她襯托得絕麗脫塵,彷若仙子下凡。

她緩之又緩地眨眼,將淚眨回眼裏。

今天是新皇登基的日子,她要隨新皇上問天臺祭天。

「娘娘,時辰差不多了。」宮女恭敬地道。

「嗯。」她起身,環顧這房間最後一眼。

是啊!她從前怎麼沒發現這屋子這麼安靜,安靜得連一點生氣都沒有。玄契每天在這樣的環境中醒來,感受到的又是什麼樣的冷情與寂寥?

一直都是他給她受。

「娘娘。」宮女又喚了聲。

「走吧!」淨玥轉身出房。

新皇登基的儀式繁瑣而冗長,問天臺下擠滿了圍觀的群眾,他們興高采烈、爭先恐後的,就為了一睹新皇帝的風采。

「天女!是天女耶!」群眾裏,不知是誰先大聲開口。

「快謝謝天女解救我們。」

「謝謝天女……」無數百姓雙掌合十,虔誠地祈禱,「感謝天女保佑我國國泰民安、風調雨順,祈求上蒼保佑天女長命百歲。」

拾階而上的步伐一頓,淨玥透過面紗望著那些激動的百姓。她的頭很昏,他們的聲音忽遠忽近地傳進她耳內。

她是天女?她是嗎?玄契的死真的救他們於水深火熱之中?能保證以後不會再有天災人禍?

從小她就信佛,卻從來沒有像此刻如此懷疑神佛的存在。

她沒有發現,人群中一雙熾熱的眼眸,深深地凝住她。

祭天的祭文像念了一輩子般的冗長,不知過了多久,震耳的喊聲喚回淨玥的神志。

「吾皇萬歲萬萬歲。」底下的群眾及百宮皆跪伏在地。

在她心思飄忽的時間裏,繁冗的儀式已然結束。

「多謝天女解救百姓于水火。」新皇帝含著笑,誠懇地道。

背著光,他的面貌讓淨玥瞧不清楚,她盈盈一福,沒有答話。

殺了玄契,對天下百姓是一大福音,對她而言呢?硬是將她推入痛苦的深淵吧!

「皇上,」她掀開面紗,絕美的容顏教他眼睛一亮。「淨玥有一事望皇上成全。」

「妳是本國的救命天女,只要是妳的要求,朕一定幫妳辦到。」新皇帝明快地道。

淨玥輕淺一笑,摘下珠冠,脫去外袍,露出一身白衣素裙。

人群中,闇黑的瞳眸一閃。

「您這是……」新皇帝怔住。

「淨玥是先皇的侍妾,」雪白的裙裾及烏亮的青絲隨狂風飄揚,形成一幅淒美的景象,「先皇駕崩,淨玥不該獨活,請皇上成全。」

「萬萬不可!」新皇帝一驚,伸手欲抓住她。

淨玥退後一步,晶盈的淚從頰邊滾落。「對天下人來說,先皇或許是暴虐無道的昏君,可是對民女而言,他是無人能取代的皇上,他既不在這個世間,淨玥獨活也沒有意義。」

「淨玥姑娘……」

「就讓淨玥欠先皇的、負先皇的,全在問天臺一次還給先皇。」淨玥盈盈一福,猝不及防地反身投下問天臺。

「別……」搶救不及,在眾人的驚呼中,淨玥宛若一隻折翼的白蝶,跌落萬丈深淵。

淚從她眼角飄落,她不能不顧師父們的仇怨跟玄契在一起,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他共赴黃泉。

人群中,一條墨黑色的身影向上拔掠而起,提氣縱身往她跌落的地方撲去。

那個穀到底有多深,他都不敢確定,那個女人做了什麼蠢決定?

木屋內,嫋嫋白煙升起,混合著濃郁的草藥香。

俊美的黑衣男子靜靜地靠在窗前,看著床上依然沉睡的淨玥。

他以為她是恨他的,是什麼理由讓她非要跳下問天臺不可?

「嗯……」濃密的長睫顫了顫,蹙著眉,她低吟。

玄契輕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淚。

連夢中都會掉淚,她還真愛哭呢!見她有轉醒的跡象,他退入陰暗的角落。

「我……死了嗎?」她低語,甫睜開眸,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姑娘,妳還活著。」刻意壓低的音量,教人無法分辨。

「我還活著?」驚訝地坐起,淨玥不敢置信地檢視自己,「怎麼可能?」

她該摔落萬丈深淵尾隨玄契而去不是嗎?

「我救了妳。」那人又道。

「什麼?」她失神地重複。

「是我救了妳。」他好脾氣地道。

「你不該救我。」淨玥哀傷地垂下螓首,眸裏聚滿水氣。

她還活著呀!活在沒有的玄契的地方。

瞄了一眼她的素衣白裙,黑衣男子蹙眉。「姑娘是故意尋短見?」

「嗯。」望著門外的眼眸如此的空洞,彷佛救她是種罪過。

不自在的清清喉嚨,他不希望她為他的死而自責,她要自由,他給她自由,僅此而已。

「今天是普天同慶的好日子,有什麼事非要今天尋短見不可?」

他的聲音有些熟悉,淨玥轉過頭,想瞧清他的臉。「對天下人來說,今天或許值得慶祝,對我而言卻不見得如此。」

「姑娘如果有心事,說出來或許能讓在下為幫姑娘分擔。」

「不用了,謝謝你的好意。」她搖頭,往門外走去。

她的問題誰也幫不上。

「姑娘,妳要上哪去?」見她要離開,黑衣男子想追上去,頓了頓還是留在黑暗裏。

「上哪兒都成。」她頭也不回的說。

「既然上哪都成,何不留下來?」他想也沒想的出聲挽留。

一月未見,她瘦了,瘦了好多。

淨玥古怪地往他的方向望了一眼。

他輕輕咳了一聲,解釋道:「我是想姑娘才剛受到驚嚇,應該多休息一陣子調養身子。」

緩緩地收回目光,淨玥唇邊泛起淡淡的笑意。「無所謂,我的身體好或不好都不重要了。我很感激公子救了我,可是我還有更重要的事,不能久留。」

「重要的事?」

「我--」長睫眨了眨,外頭陽光刺眼,「要去上墳。」

喉頭一緊,黑衣男子眼中的眸光一閃。「姑娘要去上誰的墳?」

「我夫婿的墳。」

黑衣男子微微一震,「原來姑娘已經婚配了,」他清清喉嚨,「不過他有墳嗎?」

淨玥扶住門邊,瞇眼想瞧清男人的模樣。

他的話擊中她的痛處,的確,玄契的死像團謎,沒有人知道他的屍首在哪里,只為他蓋了衣冠塚,可是大家還是歡天喜地地迎接新皇登基。

窒人的沉默籠罩著兩人,好半晌,黑衣男子才又緩緩地介面。「他是天下人得而誅之的暴君。」

她並沒有說是誰,他又怎麼會知道呢?

淨玥恨恨地低喊,「你沒有資格這麼說他!」

被她的激動所震懾,黑衣男子怔住。

「不管天下人是怎麼看他,他都是我最深愛的男人,他是暴君也罷,昏君也罷,沒人能取代他在我心中的地位,」可能是心情起伏太大,她頭暈目眩地蹲下身子,「對我來說,玄契就是玄契,其他什麼也不是。」

「妳尋死也是因為他?」黑衣男子澀澀地問:「為什麼?妳不是一心要離開他,置他於死地嗎?」

「沒有他在身邊,和死又有什麼分別?你不應該救我的。」想到自己又是孤單一個人,再也感受不到他的笑、他的溫暖,她的心就痛得無以復加。

「姑娘信佛不是嗎?」黑衣男子柔聲道,「應該知道自盡的人死後將鎖進枉死城,妳這樣又真的能遇見他嗎?」

淨玥猛然抬起螓首,這溫柔的語調如此熟悉,說不認得是騙人的。

她曾夜夜盼他入夢,卻一次也不能如願,現在會不會真的近在眼前?

顫抖著身子,她慢慢地走向隱藏在角落的模糊影子,每一個步伐都像被鐵鏈拖住般沉重。她期待,更害怕,如果他不是玄契,自己會不會在這一瞬間崩潰發狂?

輪廓漸漸清晰,淨玥忘了呼吸、忘了動作,只能直勾勾地望入那雙熟悉的黑瞳。

被她凝住的眼震懾住,舔了舔乾澀的唇,玄契想找理由告訴她,他依然健在的原因。

淨玥激動的緊緊抱住他,淚水浸濕他的衣襟。

是上天聽見她日日夜夜的祈求,所以才讓她夢見他嗎?他的心跳、氣息,如今她都能深刻的感受到,而今就算要她減去三十年壽命來換她也願意。

如果投下問天臺才能看見他,那麼她投下問天臺是對的。

「淨玥……」她從不曾如此緊密地抱他,彷佛溺水的人抱住浮木般不肯放開。

「不放不放,再也不放了。」那日她從昏迷中醒來,他卻早已不見蹤影,那種被孤單遺留下來的恐懼,她再也不要嘗一次。

「淨玥,這不是夢,」他苦笑,「我不會不見。」

淨玥揚起憔悴的小臉,瞅得他的心都疼了。

「這不是夢?」她喃喃重複,那麼他真的是還好端端的活著?

「是,我還好好的活著,」強忍住吻她的衝動,他抹去她的淚,「所以我不會消失。」

「那麼駕崩是……」她腦中渾沌一片不能思考。

「那是一場戲,讓我退下皇位的戲,」他拉她在床旁坐下,「我不喜歡宮裏的生活,剛好順著洪謹全的意假戲真做。」他解開她心裏的迷惑,「李世運、洪謹全,以及妳看見我親手殺死的吳大人,他們三人都是從小在我父皇耳邊進讒言的小人,什麼天狗食月生的孩子就是妖孽轉世,害得我好幾次都差一點被推出午門斬首。要不是父皇還念在父子之情,只在我背上烙下印記,代表孽子永久逐出宮廷,恐怕我早成了刀下冤魂。」

他頓了頓,嘲諷的笑浮上唇邊。

「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我竟當上了皇帝。既然他們說我是妖孽,我就真的做妖孽順他們的意,但是那些帳,我一筆一筆算得清清楚楚!洪謹全有先見之明,知道下一個目標就是他,所以先下手為強,想要藉妳的手來除掉我。」

她疑惑地問:「既然你知道那杯有毒,又為什麼要喝下那杯酒?」

「妳不是一直想離開我?是我一直放不開妳……」他輕輕畫過她的眼眉,「我想那是再好不過的機會。」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收下他的毒藥,」淨玥想起他喝下酒的那一刻,心再度揪疼了,「我不應該遲疑,不該想要為師父們報仇。」

小唐子的話重新回到她腦海--

天下人都可以說皇上負心,就是妳不行。

如此偏激執著的人,偏偏只對她一個人好,她還要奢求什麼?

「淨玥,妳沒有錯,」她心慌意亂的樣子讓他不舍,「我早就知道了,我是順著戲演的。」

淨玥狠狠地咬住唇,淡淡的血腥味在舌間漫開。

「妳能告訴我,為什麼要跳下問天臺嗎?」

「因為……」想到這一個月來的肝腸寸斷,淚水又在眼中凝聚,「因為沒有你。」

玄契一怔。

她剛剛說什麼?她不是恨他入骨?連多留在他身邊一刻都不願意?

淨玥重新撲進他懷裏,緊摟住他勁瘦的腰腹,用力得彷佛他是空氣,怕他隨時都會消失不見,「我不能不顧師父們的仇怨而跟你在一起,我能做的就是和你一起走。」

聞言,玄契劍眉鎖緊。

「妳真傻。」他如果沒去問天臺觀禮,這下不就真的天人永隔了?

聽到她不顧一切地跳下問天臺,他光想像全身的血液都冰凍了。

「妳還要跟著我嗎?」他摟住她,頂住她的發心,「我已經不是皇上,無法給妳錦衣玉食的日子,這樣妳還要跟著我嗎?」

「嗯。」淨玥輕輕地頷首。

不放不放,她說什麼都不放了啊!

支起她的下額,他深深地吻上睽違已久的紅唇。

繞了一大圈,她是愛他的。

「你不是說要許我一個願望?」貪戀著他的氣息,淨玥低喃。

「我不是皇上了,妳的願望可能要小一點。」輕輕刷過她的唇,玄契微笑。

「我希望你能讓我一輩子待在你身邊。」她酡紅著臉道,「就你跟我兩個,沒有別人。」

滿意的更加深唇齒問的纏綿,他還是把她寵得貪心了不是嗎?

她不要母儀天下,卻要獨霸他一個。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的額抵住她的,他輕聲卻堅定地允諾。

「皇上……不是--我說爺,藥煎好了,要不要給淨玥姑娘服下?」小唐子吵吵嚷嚷的聲音傳來,甫進門,就看見玄契淩厲掃向他的眸光。

還不滾!他用眼神表示。

小唐子肩一縮,連忙退出門外。

嘿嘿!沒事沒事。

風很涼,花很香。

今天萬事皆宜,大吉大利。
【全書完】

台長: 花夢綾
人氣(456) | 回應(0)| 推薦 (0)| 收藏 (1)| 轉寄
全站分類: 不分類 | 個人分類: ♥ 呢喃系列小說 |
此分類下一篇:♡ 小說*呢喃 - 好想大聲說想你 α
此分類上一篇:♡ 小說*呢喃 - 失戀總是想到你 α

是 (若未登入"個人新聞台帳號"則看不到回覆唷!)
* 請輸入識別碼:
請輸入圖片中算式的結果(可能為0) 
(有*為必填)
TOP
詳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