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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這是板橋孔廟大門旁，這片牆站在那兒可以讀很久啊。

 

 

 

 

愛讀◎凌明玉

 

 

忘了從哪裡看來一個愛讀的故事。

 

有個讀書成痴的人，某次旅途中忘記帶書，到了睡前沒書可看怎麼都睡不著，偏偏住宿的旅館又無聖經可讀，不得已只好翻出電話簿來將就。豈料這一看，倒也挑起興致，足足看了一個多鐘頭。

        看到這些敘述，心裡吃吃偷笑，我也同樣做過這般荒唐事。

 

小時候，家裡不訂報也幾乎沒有閒書，家人們皆不愛閱讀。我爸常看農民曆只為研究合適開工的良辰吉時，我媽愛看六合彩明牌書的一堆數字，我弟什麼書都不看但漫畫除外，我會順便將弟弟租的漫畫撿來看，連他的課本也看過好多遍。

 

有一天，還記得是星期三，只上半天學，下午獨自在家無聊透頂，也找不到什麼東西可看，就坐在爸爸的鐵製辦公桌前，開始翻他的工作紀錄簿。

 

厚厚的簿子裡有好幾個工地的修繕紀錄，理容中心的裝潢設計圖、大樓辦公室天花板整修的平面圖，還有梳妝組衣櫥酒櫃雙層床架等各種不同家具的立體設計圖，密密麻麻的數字和圓弧方正的線條直橫交錯在紀錄簿的紙頁。

 

每翻一頁，我就要驚歎，邊看邊忙著搖頭嘆氣，這些圖實在難懂，忽然覺得爸爸有我看不見的厲害，但忽然也萌生疑惑，因為每次問他數學，他都說他不會，這是為什麼？

        看完工作紀錄，接著再把枕頭大小的電話簿挪呀挪的從黑色電話機上抱過來，首先得確定爸爸的姓名有印在電話簿上，根據這點來證明我家電話費沒有白繳。然後指頭憑空畫呀畫、算出姓氏筆畫，再找尋我所認識的一些人，無非是同學或電影明星。有一次找到陳淑樺的電話非常高興，拿起電話就撥，接電話是個男的，他低沉的「喂～」一聲長音，嚇得我立刻掛掉電話。小孩的世界如此天真無邪，電話簿遊戲玩了很久之後，我才明瞭這些人絶對不可能直接用自己的名字登記呀。

 

最後再看看桌曆上媽媽寫的一些家庭瑣事。從元月一日看到十二月三十一日，二舅入厝曾祖父忌日舅公嫁女兒喝喜酒表姊小兒滿月，小寒大寒春分秋分，送灶神迎神過元宵，清明掃墓端午包粽，重陽登高冬至吃湯圓……。許多過去和未來的事情似乎快速轉動起來，日子也就這麼嘩啦啦的翻過去。那天，看著看著，居然趴在桌上睡著，當時的我，或許是被生活中眾多要事轉暈了。

        我喜歡讀，什麼都能讀的癖好，聽說外婆最愛拿來當作笑話說給親友聽。外婆愛說的這件事雖是年代久遠，不過我倒也記得，這也算是自己最早的文藝啟蒙。

        外婆家是販賣水果的中盤商，小時候每逢寒暑假，去外婆家就有免錢又吃到飽的水果。水果箱上通常覆蓋著一疊保護水果的舊報紙，那時我只要到店面去，一定會四處收集並把報紙裝在一個只有我專用的空紙箱中。這些舊報紙滿足了我資訊貧瘠的童年，其中有一版專門刊載奇文軼事，經常讓我看得兩眼發直，最喜歡的副刊版上尚有許多好看的連載故事（後來我才知道那叫小說）。

 

外婆說，好幾次我整個人蜷在空紙箱裡，臉上蒙著報紙睡著了！這件事一直跟著我長大，完全沒有增添過任何枝節，我本來不太想承認，可是大家傳說的版本非常一致，讓我逐漸相信或許那個愛讀的人真的存在。我以為年紀大了，看報才會不禁入夢，沒想到才七八歲的我，早已垂垂老矣。

        因為愛讀，扯出幼時二三事。原來，翻閱往事也是一種難得的幸福。

 

 

 

※原載於聯合副刊9903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