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記.得.你……!」一字一字喊得清清楚楚,山谷間傳來的回音有好幾句重疊在一起。
聽著這樣的聲音,有種遺憾亦或難過吧?分不清了!那樣的思念真的好重好重,壓得我喘不過氣來,眼前突然一片霧茫,滴落下的不是淚,是對自己曾經猶豫的懊悔。
「我.一.直.很.愛.你……!」我用盡力氣對你喊出心裡的話,但就是不知道你是否全聽的見?
我記得你,你有笑起來淡淡的酒窩及黑得不完全的短髮,總愛自以為是的耍酷,把將近一千度的眼鏡取下,再故意去撞電線桿,然後向它說對不起(你說你以為它是人),或是踩到狗屎再對它大罵shit(你說那本來就是shit)!
小說裡的情節,主角總是以『晴天霹靂』的方法消逝離去,在最是幸福時,在美好未來到達前。
誰叫你要批評我愛看小說!在被我強迫看過某本我最愛的小說後,你就說你最討厭這種八股片段了!
那為什麼你也是這樣離去的?
記得也是這樣一個夏天,一大早蟬聲唧唧,國一新生的我們,因為迷路而同時在訓導處問路,又好分在同班,於是結伴而行,到了教室,門卻是鎖住的。
好多巧合,我們註定相遇。
等待的同時,我們開始炫耀起彼此有多少『輝煌戰績』。
「我都是全班第一名。」我淡淡的說。
「告訴妳,偶素市長獎畢業的啦!」你推了推眼鏡。
「我全國演講比賽第二名!」不甘示弱,我又多加一句。
「偶粗過國,而且偶費講英文唷!」你笑笑的說。
「哈!可你說話都是台灣國語腔耶!」
「妳……」你氣得眼歪嘴斜,臉在抽動著。
但小孩不容易記仇。在你從書包裡拿出糖來分享的那一刻起,甜甜的糖阻止了我們爭吵,一顆接一顆,我們開始數著剛剛吃了哪幾種口味。
可是吃著吃著,我只覺得嘴裡的甜似乎和記憶裡的味道不同,把糖從嘴裡拿出來仔細觀察一下,只見一隻隻淺褐色小螞蟻如琥珀中的蚊子一樣,被凝在淡綠色的糖果中。
哇的一聲,嘴裡其他的糖被你我吐出,接著下意識地狂奔到公共飲水機那灌水,在感覺不出甜味後,之前那位和藹可親的訓導處老師才急忙衝過來告訴我們:「飲水機還沒開始燒水耶!」
兩人面面相覷,除了後悔還是後悔,不過之後我們倒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好的程度只差沒手牽手一起去廁所。
也曾有人八卦的詢問我們之間的關係,但總在我們一陣「不可能啦!」的狂笑聲中黯然離去,不為什麼,兩人一笑就停不下來,對方在無從得知的情況下,只得搖頭離開嚕!
國三那年的聖誕節,補習班下課後你卻一反往常的迅速,在公車走了兩三班後才下樓,而我早在不耐煩之下準備好了『正義鐵拳』要好好伺候你。
紅著臉,你指著一位站在門口的女生,拿出她給的情書,問我要怎麼辦?
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呀!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怎麼辦?我的名字不叫文致甫吧?你問我做啥?!」不可思議,這款ㄟ也有人甲意?
「偶要接受她嗎?那個女生還蠻可愛的搜~~」
「追呀追呀!喜歡就去追呀!問我幹麻?你故意的厚?!」我的臉色不自覺改變,而且有點不自然。
「嘖!妳幹麻用吼的呀?」
「沒呀!」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吼,也想不透自己激動的理由,大概是和你在一起就習慣反駁你的話吧?
「喂!我問你唷!如果當初就相信自己的感覺,別拖拖拉拉的,那今天的我們會擁有幸福嗎?」看著你的眼,我輕聲問著你,而你卻靜靜的怎樣也不肯回答。
你生氣了嗎?
唉!那該是一種對我的懲罰吧?
畢業當天,竟然有個男生捧了束花向我告白,臉上一陣青一陣紫,只因為你站在我身旁,尷尬的向對方道歉卻掰不出什麼拒絕的理由,我趕緊拉了你到一旁。
「嗯……我該怎麼辦?」
「偶又不叫陶攸晶!」你笑著學我聖誕節時說的話,「欸欸欸!還是上吧!搞不好這輩子阻有這個傻子會愛上妳唷!」
用力槌了你一拳,「最好是這樣啦!」突然靈機一動想耍耍你,「其實阿…我覺得人家他也長得不錯呀!」
「那妳就去呀!」
「口氣很差唷!你兇個屁呀!」雖然嘴上罵著,但是心裡還是有種莫名的雀躍。
最後無論如何,我當然還是回絕了對方。
記得高二那年,學校開始強迫學生得學會、專精一項運動,說是要作為畢業時成績總考量之一。這項新措施對大多數人而言,無疑是投下一顆原子彈般那樣具有強烈爆發力,同學們都被炸得哇哇叫,一向自認『天下無難事』的我當然不會向它屈服,於是找了你一塊兒練籃球。
「妳為什麼找偶練籃球而不去和班上同學學游泳呀?」你問。
「因為籃球打起來很帥呀!」邊說我邊投了個空心。
「喔~那偶知道妳為什麼不去游泳了!」
「為什麼?」
「因為你不想人家發現你素人妖,沒有胸部,對吧?」
迅速地,我飛踢你一招『無影腳』,還集氣在你身上發了好幾發『氣功』,你很快就被我攻得不支倒地,我開心得咯咯直笑。
那天回家,我滿身都是汗臭味,媽媽捏起鼻子把我扔進浴缸,要我好好洗個澡,她已經放了滿缸子的水了。她還說我實在是臭死了。
坐在浴缸裡,想起剛剛的情景,嘴角竟不自覺上揚。
理化老師常說:「變化是在不變化下而變化。」關於這句話,大家都抱以懷疑的態度,阿就是不會變化還變化,豈不是自相矛盾嗎?
他又說:「變化和不變化是兩碼子事。」這句,就更沒人懂了!所以我們只能稱它是玄機,因為完全沒有道理。
我和你之間卻沒有人發現這句話已在自己身上應驗了,而我們都曾經是大聲嘲笑理會老師的人。
寂靜的籃球場上,獨留我一人在昏暗的燈光下投著球,一球一球啊……我對著空氣飛踢一招『無影腳』,還集氣發送了好幾波『氣功』,接著咯咯直笑,眼淚卻狂流,但我一點兒也不想去擦掉它。
「啊~上了上了!我考上政大耶!唷呼!」學校電腦前,我抱著你興奮狂叫。
「哈哈!妳是差一點就沒中了耶!我可是穩坐寶位唷!」你用自以為了不起的口氣說著,於是我開始猛咬你的手臂,「欸!」你用力掰開我的嘴,「妳咬我做啥呀?很痛耶!」
「沒呀!我怕自己在作夢,所以咬你看你會不會痛呀!」我笑著露出一口白牙,而你一副『被妳打敗』的樣子。
我們約好晚上要慶祝。
騎著車,你載我上了紗帽山,山上有很多店家供人看夜景、吃宵夜以及玩樂。
一邊吃著山菜一邊下棋,你在贏了我第三十一盤後對我說出你喜歡我。
像等了好久,心裡倏地踏實起來,不過這樣就付出自己似乎太便宜你了說~!
我眨了眨眼說了句:「喜歡不是愛唷!」害你當場愣在那兒好久。
「所以我要告訴你:我.愛.你.呀!!」微笑看著你。
「原來如此」你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那我應該也告訴妳:我.愛.妳!!」語畢,我被你當作寶貝似的緊緊擁住。
將頭靠在你肩上,我只覺得幸福的感覺把人填得好滿。
「我覺得,我們都好幸福!」下山時,我在呼呼的風中喊著。
「我也是!所以我們要感謝命運!」你隔著安全帽喊回來。
「為什麼?」
「因為,命運讓我們幸運地相遇,才能讓我們有製造幸福的機會!」我笑著點頭。
是啊!我們都是幸福的!
「對不起,已經盡力了!不過文先生他還是……」醫生無奈的宣告你的離去,站了好幾個小時的雙腿頓時無力,我絕望地跪倒在地,而該是流出的眼淚呢?流完了……
那天我們從婚紗店出來,一輛車突然失控般朝我們直衝,你喊了聲「小心!」後將我推開。
眼睜睜看你飛起,然後再重重摔回地面,鮮紅色的血混合破碎喜餅在地上噴灑出我們原來根本不存在的未來,當然也包括了注定的悲慘結局……
一直深深懊悔著,要是當初我不等待那麼久,直接向對方說出真心話,結果會不會不一樣?就因為我們的躊躇不前,幸運才會離我們而去的吧?
在最是幸福時,在美好未來到達前,把你用最八股的方法帶走!
脫掉方才上山時穿著的薄外套,我蹲在墓前低低啜泣,碑上的照片是我幫你拍的最後一張。
手指輕撫過那相片,你的輪廓我早已觸不見,淚水又再度潰堤,臉上留著的那兩道餘溫卻在風中冷卻成面龐中最冰冷的區域。
站起身來,我感到一陣暈眩,模糊之中,彷彿又看到你笑著對我說:「感謝命運,讓妳與我製造出幸福!也讓我有機會對妳說:我.愛.妳!」
(這是我國中時投文藝獎的作品......得了特優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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