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汗溼。他雙眼楞楞盯著天花板，胸口驚魂未定的劇烈起伏著。半晌，他用手臂遮去視線，讓眼睛適應滿室無光。
在那之後，不就是黑暗了嗎？理應是最容易入睡的黑夜，對於某些人來說也許更期待夕陽永不西沉，那混沌的清醒。
皎潔銀輝自風吹鼓的窗簾縫隙光光亮亮的碎落於地，他對自己施行催眠，偏過頭不去看那銀月光，快些睡著無夢的沉睡。
不規則的琉璃破片一片片都發著自體光，扎得他翻來覆去好一陣後決定做些安撫心神的事。
不穩定的靈魂如何入眠？
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髮走出浴室，水珠下雨般打落肩頭順著線條在木地板漬開一只只腳印（木地板雖要保養但比起磁磚多了些人味，白磁的地磚連乾淨水痕都不會明顯，太過清冷。）敞開的冰箱除去幾瓶啤酒、牛奶和個西點紙盒外什麼都沒有，他已有好一段時間不曾親自下廚。牛奶裡的血清胺也許是不錯的舒緩劑，於是這麼想著的他在不假思索底取出牛奶後關上了冰箱。
「啪！」倒筆尖狀的瓦斯爐火緩慢溫著牛奶，磷光似的藍白幽幽晃晃迷惘了視線。
「咚！」
撫著額，沒闔上玻璃門的落地陽台那邊風正四竄。
「嘖，起風了。」
起風的日子令人神清氣爽，但那在他聽來與撕裂布帛聲無異的呼嘯總一刀一刀反覆割著耳膜，刻著皮膚，儘管風過無痕如同水亦無痕，但自以為被攪亂就難以平復的思緒也會在自己掛記不已時悄悄趨緩。
想不起來是誰說過人是水做的；水那麼柔軟又剛硬，既容易復原又難以癒合（刀劃開的與灑在地上的）。
貼切至極。
攤置於桌面的西點紙盒裡放著三五個泡芙，淺鵝黃色的皮下包裹著米色奶油餡，式樣樸素看起來毫不特別，但冰冷冷的酥皮與暖呼呼的牛奶搭起來竟像適合全家觀賞的電視劇，溫馨又現實，叫好亦叫座（那是他未從經歷過的空無）。
他忍不住嗆咳出聲，郁膩甜味串連成網攻破他的味蕾掠奪他的黏膜在口腔狂妄散裂開來。
他一直都記得那男人嗜甜（但記住的原因怎麼樣也理不出頭緒），卻沒料到自己於不知覺中被淺移默化。那股無法令人產生厭惡動機的厭惡感至今還揮之不去（明明從他徹底放掉手中絲線的那日後就已無交集）。
於是他豁然明白今晚要睡得好是痴人妄想（他的確癡想著等等能有個不受打擾的好眠）。
忍不住嘆氣，手裡握著的深琥珀色馬克杯耳朵滋底一聲從接合處斷開，就那個麼剛巧的同時發生；第二聲嘆息與杯撞擊地面和牛奶灑開的聲音形成階梯滑開。
杯子咕嚕嚕滾遠了，他隨手拋去的握把打中了杯子，清脆的震盪結束時，他的手臂也無力垂貼著沙發，指尖沾染到的牛奶讓木地板露出原本的焦糖色，曲曲折折又無比圓滑
──宛若龍尾曳地掃畫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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