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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上海背后的假繁荣
上海－“Adore the world. Be after it. Be in it.（爱美世纪，追求流行，享受时尚）”是上海商城“新天地”在南京路所作的广告。每日人流量达五十万之多的南京路，是上海的中心商业区之一，目睹了红小兵们挥舞红宝书的历史，也在见证新的历史。





上海人不仅仅在“追求时尚，享用时尚”。上海经济以每年12%的速度增长（虽有经济学家对这种高增长的可持续性持悲观态度），40多间大型商城的喜人业绩更证明其发展的强劲势头。去年6月南京西路的法拉利上海展厅开业，Maranello售价近400万人民币（475,000美元）；Giorgio Armani 集团在外滩开设了一家占地1100平方米Armani旗舰店，产品设计都走向中国化，进一步占领中国的消费市场。一件男夹克标价10,000元，连当地中层管理人员也只能发出“心有余，而钱不足”的感慨。

行至商城林立的淮海路，让人想起了洛杉矶、伦敦、曼谷和圣保罗的繁华。即使你没有购物的心情，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物欲也开始急剧膨胀。长达一周的法定假期（春节、五一和国庆），大大刺激国内旅游市场。6天工作制也早已成为历史。据上海人讲，闹电荒时，政府要求工厂停工，把电力让给商场。虽然40%的居民收入仍被存入银行，信用卡发行依旧如日中天。谈到最新产品，LG最新款手机G920 零售价4,999元，非常热销。

去年，中国城市人均可支配性收入为8,472元，而农民仅有2,622元。在这火爆的消费市场，谁在独领风骚呢？ 中国的中产阶层。

去年3月，中国社科院公布了一项调查结果：至少46.8%的中国人自认为是中产阶级。这虽是很多国民的一厢情愿，但媒体的大肆炒作，无非是为了刺激经济。中国的电视上更是充斥著各类商业广告，频频打断电视节目的播放。对购物狂来讲，处处都是物欲。

在职业分布上，该调查报告认为占适龄社会人口15.9%的五类白领职业是职业中产：他们是党政官员、企业经理人员、私营企业主、专业技术人员和办事人员。在收入水平方面，研究人员根据不同的月收入平均值取中等以上水平(这个数值全国相差较大，比如在北京，大概月收入应达1万多元，但在其它普通城镇则要低很多)，得出占适龄社会人口的24.6%是收入中产。在消费及生活方式方面，调查列出四类消费品：1.由彩电、冰箱、洗衣机构成的老三大件；2.组合音响、空调、手机等家电；3.计算机、摄像机、钢琴等高档消费品；4.家用轿车。调查按此四类消费品打分(如拥有一件第一类或第二类消费品可得1分，拥有第4类消费品可得12分)，得到6分以上的，算做消费中产。结果达到这个标准的占适龄社会人口的35%。在主观认同上，男性中有49%的人认为自己是中产，女性中有44.6%的人也认为自己是中产，平均起来，有46.8%的人认为自己已经属于中产。

若从单一标准看，中国的中产阶层确实已经相当庞大了。根据第五次人口普查资料，中国内地的适龄社会人口(16～70岁非学生身份的人口)的总数约为85817.9万人，按上述比例推算，职业中产有13645.1万人，收入中产的有21111.2万人，消费中产有30036.3万人，自认为是中产的有40162.8万人。然而，如果以四个指标共同界定中产阶层，即某一个人既是职业中产(白领职业)，又是收入中产，同时还是消费中产和主观认同中产(家庭消费达到小康并认为自己处于中等或更高的社会地位)，才被归类为中产阶层，那么这个数字仅为适龄人口的4.1%，占中国内地总人口(126583万人)的2.8%，仅为3518.5万人。

参与此次调查并主要负责撰写调查报告的中国社科院研究员李春玲说：中国实质意义上的中产仅仅诞生于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而目前所谓中国的中产阶层，还只是部分传媒与学者造出来的神话和泡沫。由于中国还没有一个对“中产”的明确定义，这可能是导致公众不能正确评价中产的根本原因。

在上海、北京、广州、深圳等大城市里，大型商城随处可见，汽车拥堵著道路，保险公司更占据报章广告的大篇，前往欧洲的大陆旅游团络绎不绝。这些都给人造成了中国已经出现中产阶层的印象。李春玲对中国《新闻周刊》说，“虽然中产的数量很少，但由于他们大部分都集中在发达城市的政府、媒体及新兴产业等重要部门，所以，他们的生活方式和价值取向在很大程度上直接影响著公众。”

去年11月，央视市场研究公司（CTR）首次发布了“中国高级商务人士”的调查结果，更证明了中国社科院的研究。CTR独立进行的中国高级商务人士调查,以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北京、上海、广州、深圳四城市的数万企业中的高级商务人士为调查对象。调查发现，四大城市副总以上高层管理者、财务、销售、IT主管（高级商务人士）超过34万人（其中，上海老总占41.7%，另有32.2%来自国企，12.5%来自外企）。除了中文之外，英语是这些高级商务人士在工作场所中使用最多的语言；他们平均每周工作48小时，按一周工作五天计，他们每天工作近10小时。但只有5.67%的调查物件年薪超过20万人民币，超过50万年薪的仅占2.14%；他们的平均年薪仅为82,000元，家庭年收入为13万元。这点钱看来还不够到Armani大肆挥霍哦。

另外，这份报告也证明了新闻媒体的宣传“效力”：一半的受访者认为广告会影响他们的品牌选择。一旦他们找到能反映自己社会地位的品牌，77%的高级商务人士会立即掏腰包，并会向其它人予以推荐。

“上海新天地”是一个具上海历史文化风貌的都市旅游景点，以上海近代建筑的标志──石库门建筑旧区为基础。石库门里弄在最多的时候有9,000多处，曾占上海市全部住宅面积的六成以上。欧洲风格与中国风格的融合，造就了石库门的建筑文化。21世纪，这里成了购物商城。

“新天地”的故事不愧为后来者学习如何在中国发家致富的楷模，而故事的主角就是新天地的发展商，香港里安集团董事长罗康瑞。无论是在北京还是上海，他都被成为“关系王”。没有关系，想在中国做生意是不可能的；很多外企还在“交学费”认识这一点。难怪在2002年10月，罗康瑞被专门请上《商业周刊》年会的演讲台，与海内外企业家辩论“如何搞好政府关系”。同样的话题，美国企业家大喊头痛，国内民营企业家一脸激愤，罗康瑞却安坐当中，从容不迫。

罗康瑞比其它香港商人更早地来到了上海，第一次要上溯到21年前。1984年的上海，正处在整个20世纪中面目最为萧索的境地；如今的浦东新区当年还是水稻满地。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曾发行了一本记录上海城市变迁的摄影集。其中有一张1983年苏州河的照片：我们只看到座钢桥、苏联领事馆和几艘驳船。而2004年，浦东新区已是摩天大楼遍地了。

罗康瑞的第一个项目是给上海的团市委做一个酒店，董事长便由时任上海团市委书记的韩正兼任。酒店开业了，罗康瑞却没有拿到钱。只好赌一把了，而韩正如今已是上海市长。

正因有著这层关系，罗康瑞才从韩正和前市长徐匡迪那里拿到占地52公顷的新天地开发专案。整个项目耗资1.7亿美元，“新天地”分为南里和北里两个部分，南里以现代建筑为主，石库门旧建筑为辅；北部地块以保留石库门旧建筑为主。而南里和北里的分水岭就是兴业路，中共“一大”会址的所在地。

从意识形态上讲，“新天地”是江泽民“三个代表”的真实演绎。“三个代表”一改以往“中共是代表工人和农民这些马克思主义的坚实拥护者的代表”，而转向宣扬“中共代表著中国先进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要求，代表著中国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代表著中国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这也暗指，中共只有资产阶级化，才能维护自己的统治。江泽民强调共产党的大门向所有人开放，更是支持资本家和企业家加入共产党；可笑的是，“三个代表”竟被写进宪法。

“新天地”这个大型商城兼娱乐中心就是为取悦“三个代表”的拥护者─中产阶层而建。例如，“TMSK透明思考”餐厅是上海白领钟爱的一家餐厅，这里的一切都与琉璃有关，近千块色彩斑斓的方形琉璃砖拼砌出盛唐的辉煌气韵。北京的元老们开心，上海政府满意。所以，罗康瑞得以把其余土地开发成豪华别墅、写字楼、酒店等，住宅楼均价每平米3,000美元，创上海最高记录。

“企业天地”写字楼（里安集团项目）的宣传册上如是说“紧随时尚生活的步伐”，瞄准了中国的高级管理人士。国际著名跨国公司普华永道一举租下“企业天地”二号整幢办公楼，并拿到了楼宇的企业冠名权。该写字楼均价已经达到0.9美金/平方米/天，而房型、视角最好的部位，更高达1.8美金/平方米/天。不远处的88新天地酒店，专为高级管理人士度身定造，单房一晚需328美元，另外加15%的税。新天地如此成功的故事又将在杭州上演，里安集团已开始在西湖边建造“西湖天地”。

罗康瑞的过人之处不止与此。他很早就预料到中国东部这股建设热潮必会蔓延到西部。早在1995年，罗康瑞就购入了一家水泥厂；而五年后，中国政府才提出“西部大开发”计画。经过一系列的并购活动后，里安集团已是中国三大水泥生产商之一。

一位当年的上海朋友已是重庆的副市长，而另一位曾任部长的朋友担任重庆的党委书记。有了此般关系，里安集团的重庆业务自然是蒸蒸日上：投资80亿人民币的“重庆新天地”已在建设中，规模甚至大过“上海新天地”。武汉是里安集团的下一目标。改革开放之初的邓小平希望，中国能建出1,000个新加坡；若能看到1,000个“新天地”，他老人家肯定更兴奋。

“上海新天地”独特之处，就在旧城改造与对历史保护的完美结合。原址的3800户居民，仅43天就动迁完毕。是他们得到满意的赔偿金吗？一位不愿具名的上海人说，官商勾结只为利，哪在乎什么百姓的私人财产，赔偿金更没得商量，要不要由不得你呀。想去法院告状？结果不用想都知道啦。

还记得郑恩宠的案子吗？为500住户把政府告上法庭，这位律师丢掉了律师执照；再后来，代表2,000住户打另一场官司，他被关入大牢。

离新天地不远，过了黄浦江，就是上海证券交易所。昔日人头涌动，如今门可罗雀。当国有企业改制时，政府最多只售出其三分之一的股份。北京依然是最大的股东，而商界顶多是个拍马屁的。

上海商人坚称，当地经济不会走沪市的老路。他们希望上海楼价能挤掉泡沫，逐步走低。他们更以为，持久繁荣就能解决中国所有问题，如数额巨大的银行烂账。上海国土局宣称在三年内积极推动另一轮建设高潮，同时加强城市绿化工作。最终，上海将“天更蓝，地更绿，水更清，人民生活更加幸福”。当然，商城将更加人满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