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仔的天空 習慣於輾轉難眠的夜晚由來已久，想像自己蛻變成夜行的獸，潛伏在城市陰暗的角落；演算著獵取與被獵取的程式是否等值於眼前的寂寞。 《本◎圖◎文　請勿轉載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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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給前妻的第四封信



曾經親愛的　我的前妻：



　　看孩子們已沉浸於酣甜的夢中，方斟一杯酒。菸草
在指間有微微的溫度；而那專屬於你的香味自記憶中隱
隱散漫開來。


　　想念雖不奢侈，卻辛苦。


　　這幾年來我多半選擇在夜深時分工作，為的是可以
多一點時間照料父母親也方便和孩子們相處。
　　

　　1997年，六月；我那生性急躁而操切過度的母親突
然中風，臥病在床。身為獨子又兼母職的我，只得每天
奔波於醫院、學校和家裡，碼頭的工程一時又無法委任
托管他人。心力交瘁地和時間折騰了兩個多月，母親的
病情才稍有好轉而得以出院。這期間所幸有曜仔這孩子
貼心懂事的從旁幫我分憂，協助打理家務。我才不至於
因顧此失彼而亂了方寸。


　　然而；復健的過程是艱緩和需要極具耐心的，尤其
病後的母親更是刁戾無常，直至於難以理喻。


　　難為曜仔，總是能耐下性子，細心地照料與安撫，
真不像是個青澀年紀的國中生，所能那麼安分的樣子。
記得當時；母親病倒後第一次和家人同桌共餐，我一時
忙碌於手邊的工作，隨口吩咐他照顧阿嬤進食。


　　他聽聞即放下自己的碗筷。一口飯一口菜的幫阿嬤
餵食，阿嬤噙不住的眼淚滴在米飯上。咿呀不清地說：


　　伊一輩子都沒有親自餵養過這個大孫子一口飯吃。


　　平日不擅表達的父親，拍拍我的肩，摸摸曜仔的頭
，感慨地離開座位站在祖先靈位前，一言未發。他心裡
頭澄澈明白，這孩子自襁褓之時起，及至孩提時都是由
外婆；你的母親一手養育帶大的。而我的父親自幼喪母
，隨即老父續弦，繼母凌虐的陰影歷久未曾消失，而今
；眼看自己的愛孫歷境這般，又這般安於宿命。他的感
觸自然非一般人所能輕易體會瞭解。


　　隔年，你母親終因積病沉痾而撒手人寰。噩耗傳來
，我帶著孩子們連夜奔喪，一路上曜仔的沉默，讓我的
心更是鎖得緊緊的。


　　靈前肅穆哀戚，我們攜手伏跪；幾位親友交頭接耳
低聲議論著我的到來，直到妳也悄悄地一起跪在我身旁
，我才稍稍免去幾分不自在。想想我這被錯愛的愚劣女
婿，面對遺照，再看看身邊這兩個孩子，不敢臆測她老
人家在天之靈，會如何看待我那荒誕不經的過去與猶疑
未定的將來。


　　臨出殯，妳沉沉靜靜地將準備好的喪服細心的一一
幫我穿戴；而眼睫底下瑩瑩的淚光，我偷偷地看見。


　　兩個孩子提著引路的燈籠，隨行紛紛的紙錢飛散，
妳我並肩走在這一條不許說再見的小路，稍一停留就是
悶悶地心痛，試著想拭去妳綿延的淚水又情怯於自己曖
昧不明的處境。落棺時，你輕泣地拉著我的衣角，倚在
我的肩上不能言語的哭了十四分鐘。


　　曜仔體貼的遞給妳一方手巾，我這才發現他已經紅
了眼眶咬著嘴唇並緊握著韋韋的手。好像深怕一轉眼一
鬆手又失去了什麼似的。


　　雨，落在冬天的黃昏。冷透肌骨。


　　回程路上，他們兄弟倆各自靠在車窗，沉默地望著
迷濛濛的夜色，我握著方向盤面對畢直的高速公路，穿
過胡亂拍打的雨點，陌生車輛前前後後經過。ＣＤ重覆
播放著不解人意的歌曲，雖然我們父子三人相依於這溫
暖的車廂裡，卻沒有人敢輕易開啟話題。在昏暗中，我
點燃一支煙。


　　至今我仍能感受當時的孤獨感，是十足的。


　　今天，曜仔主動提議要幫我整理一些零散的舊稿筆
記和書畫，無意間發現了多年以前幫妳素描的一張畫像
，褪了些顏色，輪廓依稀清秀動人。另外撿拾到一張泛
黃的記事頁；我暗吟了幾次：


　　願你在事後能知道自己到了什麼地方
　　　　在事前能知道自己將要到什麼地方

　　　　在路上　能知道自己是否已經走得太遠

　　　　　　──　一段　愛爾蘭　祝酒辭──


　　曾經親愛的，今夜從孩子酣美的睡臉中，我可以感
動到那份信任的力量。同樣的也希望你；


　　別忘了！我們把祝福繫在你所到之處！


　　　　　　　　　　　　菸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