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牛詩》第十期
【編見】
《民間牛詩》以這期（第十期）為終結，它得到普遍的讚賞和認同，對詩壇造出過衝擊（雖然是小衝擊），已經完成任務，而且它源自一個香港詩人之手，如今完整地完結，我也算是完整地「牛」一回了。
還有很多牛人牛詩未有收入《民間牛詩》，這既是遺憾也不是遺憾，因為我不是唯一的詩評人，《民間牛詩》也不是唯一的詩評刊物，名列《民間牛詩》的詩人，和我的關係，更準確地說應該是一種緣份。
如今終結了《民間牛詩》，是要讓另一種形態的緣份誕生。
再會！朋友們！
【牛詩貫天】版
《死亡之詩》（亡靈）
我終於走上了詩人大--------------------------（1）
舞台-----------------------------------------------（2）
面對數百個傲慢的詩人-----------------------（3）
數千個來歡度周末的讀者--------------------（4）
我可以自由--------------------------------------（5）
自由朗誦我的詩作-----------------------------（6）
現在已經念到-----------------------------------（7）
第八行了-----------------------------------------（8）
我看到你們--------------------------------------（9）
臉上的恥笑在恥笑-----------------------------（10）
你們-----------------------------------------------（11）
和你們的臉--------------------------------------（12）
都在恥笑我即想即誦的詩篇-----------------（13）
記住，這是悲憤的第十四行-----------------（14）
我不再忍受不再忍受了-----------------------（15）
看到了吧-----------------------------------------（16）
我拔出了腰間的手槍--------------------------（17）
我要自殺-----------------------------------------（18）
我甚至可以--------------------------------------（19）
用朗誦的優美姿勢，在這--------------------（20）
第二十一行，指天發誓-----------------------（21）
當我念到行為藝術的--------------------------（22）
淒美的第二十六行-----------------------------（23）
我就在你們面前--------------------------------（24）
自殺-----------------------------------------------（25）
「砰！」-----------------------------------------（26）
【君臨牛評：這是一首令人目瞪口呆的奇詩，讀後心有餘悸，徹夜不安，堪稱「悲絕之牛詩」。】
【犀牛嗥詩】版
《爲亡靈彈奏》（余笑忠）
你喝酒，喝藥，然後一死
再後來，後來的事，就不容想象
我寫詩，但那不過是一把鐵錘
我奮力舉起，它落在了厚厚的海綿上
在雨後的街頭
在夜幕下的人群裏，我漂浮
我聽到人們叫賣水果，招徠顧客
而我在逃遁
你喝酒，吃菜，喝酒
一言不發，任憑兩件利器在格鬥
就像石頭在擊打石頭
就像雞蛋在諷刺雞蛋
你泰然自若，享用最後的美餐
你在一旁搖頭，你與它們無關
而我更與它們無關！
而我在逃遁，我不能忍受你的輕蔑
你深藏在死亡的鐵幕後，看著我
我一手舉起鐵錘，一手在演奏
【君臨牛評：想法頗巧、頗深，耐讀之作。】
《一條年幼的狗帶我回家》（龐白）
跟著那條年幼的狗 ，一直往西
——水星街24號
殘舊的門牌，不必告訴我
我知道到家了
我想向堂兄要一根豬骨頭
送給那條懂事的狗
他會慷慨的
雖然我和弟弟聯手打過他
但也留七八間老房供他租用
抬頭時 那條年幼的狗
卻早已拐出水星街
它大概有更重要的事情忙
【君臨牛評：意象奇詭，惹人深思。】
《我有過恥辱的生活》（任知）
電鋸剖開柞木
粘粘成拼板
運到日本
日本人製成家具
出口歐洲
利潤是我們的十倍
這是我剛畢業
進第一個單位知道的
我爲這工作感到恥辱
不曾想沒過兩年
這樣的事又讓我遇到
在那家韓資公司
老闆讓我採購大量原木
要求紅松半徑70厘米
很快我找到客戶
那林場領導
在電話裏大獻殷勤
我心生厭惡
挂掉電話
老闆問情況
我說：
東北的優質原木
都被砍光
老闆驚愕
罵我“辦事不力”
我心放了下來
沒過一會
又揪起來
採購員B在電話裏
跟客戶談的很融洽
他們倆正用嘴
噬咬著原始森林
【君臨牛評：輕描淡寫的口語背後，有深入骨髓的慨憤，對比效果一絕也。】
《歷史上的著名蘋果目錄》（蘇淺）
夏娃的原罪蘋果
亞當的解剖蘋果
帕裏斯評判的審美蘋果
威廉。退而的功能蘋果
牛頓的萬有引力蘋果
塞尚的結構蘋果
接下來
是達利的核蘋果
它在中午爆炸
其碎片成爲他的《聖約翰擧示錄》
同時刻出六幅插圖
該作品發表於1960年巴黎
以上摘自達利寫於1958年9月2日的一篇日記
感謝達利
當我把他的天才邏輯分解爲詩歌結構
該目錄就必然增加了一個
蘇淺的詩歌蘋果
【君臨牛評：玩得獨特，玩得精彩。】
【詩吞牛斗】版
《路遇閃電》（陳人華）
一閃。千里桃花與千里水域手拉著手
將踏春的腳和巍峨的石山同時照亮
一閃。一個人手提一罐日子匆匆趕路
罐子與人不斷爆炸，炸於琥珀的透光
天搖地動。大禹手中劍與下一個世紀
同時決堤，衝鋒而來，齊聲呐喊
一枚天帝之淚的琥珀，正在傳唱
歌中主角，爲克服玻璃而千年爭戰
是男子漢，就一定要活在琥珀中
活在閃電的光中！是男子漢，就一定
要，這般驚天動地地震響！
一閃，暴露了許多影子；一閃，看到
影子背面原來是輝煌。一閃，一隻
指點江山吞吐風雲的手；一個高昂的
飄香的頭顱。一閃，一隻雄鷹以身
化劍，俯衝而來，撲向大夢一場
看吧！不、閃耀吧！爆炸吧！一個
噴著熱血的形象，正在閃電中決蕩
讓我靜下來。讓我看清楚這個世界
天堂的日子究竟在何方
三生的苦苦追求，是否即將到達彼岸
啊！千山萬水正在開花和鋪天蓋地
席捲而來；兩個世紀正在一刀一刀
劃開這個世界；一個提著罐子趕路
的人，正在南方的閃電中努力地發光！
【君臨牛評：大氣而豪邁，讀來特爽。】
《呻吟，嚎叫和其他》（道一）
現在，讓我們喝幾杯啤酒
黃色的液體代表幸福的生活
代表美麗的西湖和那條延安路
複雜的路燈已經把黑暗收藏好
第一杯酒我們敬年邁的上帝
他從不出現所以被我們信仰
喝第二杯的時候大家別說話
只有這樣，你放下酒杯的時候
才能得到春天。我們
都熱愛春天，是嗎？就像前生我們是遊牧的人
我們放牧什揦？又被什揦放牧？
這似乎和鞭子有關
“抽在誰的心上不是抽？”
面對你的責問我有點害怕
我只有越過你的語氣回到從前
從前多好啊！
我和你，和他，還有她
我們一起喝酒敲桌子爭風吃醋
一起對著艾略特敬禮，他真了不起
能讓死人感到溫暖
更多的時候我們想象愛情就是瓊瑤
就是流行歌曲就是鄧麗君
“王菲的小情人和她分手了？”
對於這樣的問題我不想回答
因爲我不知道因爲事實上我們都想背叛自己的妻子
喝完這杯我們再買酒，這是你命令我的要求
是不是應該碰一下杯子，黃色的液體代表幸福的生活
雖然生活未必幸福，幸好還有少女的超短裙
高跟鞋、娛樂新聞，幸好網路上詩人又在罵人
再買多少酒是個夠？反正這個城市沒有夜晚
這是個好兆頭。預示著睡眠並不重要
其實很多事情都不重要
時間的呻吟，天空的嚎叫
你我的過去和以後
【君臨牛評：此詩中可找到清爽的閱讀快感，簡直有正和作者對坐而歌的親切感。】
《字母劇》（外外）
一張沙發上的兩個人
他和她分別在閱讀
腿搭在一起
交叉的“X”
然後兩人分開，各自吃東西
兩個平行的“I”
接著彼此湊向對方，手握在一起，接吻
莊嚴的“A”
最後她困了，躺在他的懷裏
像倒下的“T”
或是一把停止工作的榔頭
你知道，在有觀眾的場合
也只能這樣
【君臨牛評：與眾不同的觀眾視覺，寫出獨特的劇場處境。】
《南海的夢想》（梁山劍客）
南海的全部 不過是尾隨鄭和的一隻船的夢想
它保留著暗紅的色彩 北緯4°以下
島嶼一度生長了熱瘡 灌木連著海平面
它舉起兩個太陽 魚的眼睛滴下血淚
暖流穿過珊瑚的心 它知道島嶼的疤痕有多深
那一年的颱風 分贓了二百多個日子
中國的陶瓷星星般墜滿海空
海盜把細軟藏在雷王故里 一再向南
風中的旗語 搖響探險的酒杯
那一年 一隻船的夢想很遼遠
傳說魚腥草發綠的季節 漁人在尋找含苞的花蕾
而我們的熱土 海盜的酒氣壓著發臭的魚膘
漁人失望了 海水升高幾丈
積壓海底的魚蝦衝破舢舨
此時 卻有人高呼南海的暗流 多揦的柔情
南海一直在我的注視中生長
一隻船的夢想復活了自由
遺憾的是 不同版本的教科書
訂錯了它的海岸線
如今 我常在高腳寮上畫著它古時的暗紅
【君臨牛評：文字鮮活，情感動人。】
【詩壯如牛】版
《小婦人》（吳情水）
在你白蠟般燃燒的肉體上……
——黑大春
“你有比活了一千年更深的積怨……”
“是的，就像一個不安分的情態動詞……”
“不分日夜地炫耀聊以自慰的痛傷……”
“她已習慣做這一類的事……”
“即便是三月的鉛雲，也難以容忍這樣的擦拭……”
“這樣的肥皂舌頭和海綿……”
“有時死亡會從子宮底發出吱吱尖叫……”
“葬者與被葬者都濕了……”
【君臨牛評：另類構思巧妙，語猶未盡的句式也誘人注目。】
《童話生日》（張後）
一隻貓頭鷹在夜臨之前誤入城市
風把石頭都吹跑
我開始用英文寫作
詩變得十分怪異
老虎點燃三十七根蠟燭
少女露出寂寞的眼神
雪在空中舞蹈
十二隻黑天鵝講一個童話
我的肢體上有過刀傷
流血的部位曾經挂著紅色的月亮
【君臨牛評：場景豐富而且多變，寫出了鮮艷世界的色彩。】
《荒謬之詩》（張玉明）
看西醫還是看中醫?
首先做個磁共振吧,
檢查腦垂體是否病變
如果必須切除腫瘤，
我相信偉大的西醫大夫。
人食無穀，百病滋生，
誰的身體或者靈魂
一輩子遇不上一些疑難雜症。
那揦向中醫去討個方子吧，
花五元錢將久違的砂鍋
抱回家。文火慢慢地煎熬
讓房間彌漫淡淡的
藥香，昏暗的廚房
我無言攥緊你粗糙的雙手。
春風料峭的夜晚啊，
我仔細研究那本內科手冊，
我知道世界上
有許多病是古怪的，
譬如最好的詩歌
恰恰是荒謬之詩。
荒謬之詩不是隨便
什揦人能看懂的，
仿佛這個世界
無人理解某個恣肆的
靈魂蜷伏在一個無名的蛹裏。
聽說蟋蟀好像是能入藥的，
那揦自縛之蛹呢？我自稱
一個深夜練習飛行的人
現在收斂翅膀，在一堆新鮮的藥渣前久久的佇立。
【君臨牛評：娓娓而談，言中有物，言外有音。】
《憂悒的小男人，用精血養菊》（雪青馬）
憂悒的小男人，在春天洗衣服
一次洗了5條內褲
把春天洗成暗淡的乳黃色
麻雀叫出一個詞
洞，每一條內褲都有一個洞
像它的綠眼睛
憂悒的小男人，在被臥裏意淫
想象小姨子，一對嬌豔的姐妹花
向左向右，在肩膀上呼吸平靜
珍珍是一家茶樓
習慣熬夜，鼻梁上長出小雀斑
珠珠，象一隻更小的酒杯
憂悒的小男人，在白天上班
在白床單上寫字，不看老闆的臉色
在鳳凰山下按揭一套商品房
大街上春色撩人
風象一條野狗四處遊弋
人民路在向南延伸
憂悒的小男人，其實很優異
用工資養家，在長途電話裏關心母親的病
關心三月農事，鬍子刮得乾淨
夢裏桃李成親，枇杷挂果
他是父親養的一條草魚
大清早站在水面吐氣
憂悒的小男人，長不出右翼
在親人眼裏，三歲就懂事
15歲入團，28歲就要走完預備期
一件寬大的文化衫
菜花黃，小麥綠，海棠露出處女紅
口號象一群野鴨擊倒遊行的隊伍
憂悒的小男人，走路的姿勢
不會象蛇一樣遊移
偶爾侍弄幾盆花草，目光猶疑
寂寞時，在月黑之夜
用精血養菊，一個秘密
讓菊花開，保守一生一世
【君臨牛評：狀態輕鬆，語言流暢，構想出新。】
《該詩無法顯示》（吳銘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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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4.15
【君臨牛評：從藝術上看，有爭議，但是它的確很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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