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的春節裏，和我一起在省城讀大學的李傑，將女友帶回家，
惹得村裏的老幼都編出個理由去李傑家串門，借機目睹一下他的女友。
我帶回來了母親所喜歡吃的柑桔，她卻責備道：
「哪要你亂花錢買這東西，看人家帶回個媳婦多漂亮。」
過年吃團圓飯時，母親特地擺了一副空碗筷，希望我家早日添人口。
母親的心只有我理解。
自9年前父親去世後，母親含著淚將一個個攢起來的雞蛋換成錢供我們兄弟倆讀書，
弟弟在我升入高中時便輟學打工了，母親為此流了幾夜淚。
直到我接到大學錄取通知書後，母親才露出從未有過的笑容，
她把家裏的大半積蓄拿出來給我說：
「誠，省城裏不比咱鄉下，吃穿不如人就被人看不起，以後談物件就難喇。」
自從見到李傑貌美如花的女友後，要強的母親對兒子又多了一份希冀，
她更加沒日沒夜地勞作，同時寫信要我在大學裏留意個合適的對象。
但我怎能比得上李傑呢?
他的父親承包了一個茶場，是有名的李財神，李傑在那所學校裏錢用得很凶，
社交面很廣，令不少女孩為他所傾倒。
而啃著饅頭蘿蔔條的我，只知道趴在圖書館裏看書。
所以，到大二結束時，我還是單身漢。
在這種特殊的環境裏，沒有女朋友竟使我不時地有些尷尬；
那次室友的生日Party，要求所有的男生必須帶上女朋友，
萬一沒有的租也要租一個帶上，結果，沒有參加Party的我被室友罵作大草包。
正當我為自己的形單影只而煩惱時，過度勞累的母親病倒了，但她還是寫信暗示，
我談朋友不要怕花錢，並偷偷地把弟弟給她治病的錢寄給我。
收到信和匯款單後，我的心在滴血，那個沒有星光的晚上，
我一個人跑到校旁的沙湖邊痛哭了一場。
國慶節那天，我們幾個老鄉決定到東湖的磨山去瀟灑一回；
蘭蘭也來了，她穿著一套潔白的運動服，像藍天下的一隻白天鵝。
在這片歡樂的海洋裏，想和蘭蘭合影竟使我一路上誠惶誠恐，
直到鳳凰台前我才鼓足勇氣說出口。
蘭蘭的雙頰立刻出現了紅暈，女孩的羞澀和靦腆，使她拉著另一位女老鄉小莉，
就這樣，一張在一對展翅欲飛的美麗鳳凰雕像前三人的合影誕生了。
弟弟信上說，已經病了兩個月的母親仍不見好轉，四肢無力。
但我卻連續收到母親的三張匯款單，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將那張合影寄給母親，
我在信上說：
媽媽，最左邊像一隻白天鵝的蘭蘭是我的女朋友，以後就少給我寄錢吧。
這個美麗的謊言果真給母親帶來了莫大的慰藉，
她收到照片後一有機會就拿出來給別人看。
我變得如此卑鄙，照片事件像給我套上了套子，令我愧疚不已。
偶爾遠遠地看見蘭蘭走來，我便像逃命一般躲開，我曾幾次想向她道歉，
可哪有勇氣開口呢?
寒假正準備回家，弟弟一個電話把我擊懵了，可怕的癌字竟和母親聯繫起來了，
頃刻山崩地裂，我甚至拿電話的力氣也沒有，淚水吧嗒吧嗒地落在桌子上。
弟弟要求我回鄉時，一定要帶上女友到縣醫院裏看望母親，否則她會死不瞑目的。
室友們紛紛為我出謀劃策，大家一致認為最好是花些錢請蘭蘭一起看望我母親。
早就聽說過這種租用的男女朋友已在大學城裏暗暗流行起來，
再說，蘭蘭礙著老鄉的面子也許會答應的。
那個黃昏風很大，荷葉已經在隆冬中結束了生命。
我約蘭蘭到校旁的湖堤上散步，我暗暗發誓，等走到堤中間，一定要開口。
蘭蘭穿著很單薄的紅絨外套顯然有些冷，而那段越來越短的堤壩，
使我充滿了不安、焦急、渴望，甚至恐懼。
蘭蘭那雙清澈的眼裏充滿了疑惑地看著我，我立刻像失敗的戰俘一樣低下了頭。
最終我以請原諒三個字開始了自己的序述。
蘭蘭聽完母親和那張照片的故事後，雙眼睜得很大。
她沒有怒吼，更沒有罵我卑鄙，而是平靜地說，我不該用那張照片來製造謊言。
她的寬容竟使我嚎啕大哭起來。
蘭蘭慌忙許諾願意幫助我，勸我不要太傷心。
荒謬的請求竟沒有遭到拒絕，我心中的一顆石頭終於落地了，很認真地說：
「蘭蘭，謝謝你，我會付給妳500元錢的報酬的。」
蘭蘭頗為生氣：「誰稀罕你的錢？
我僅僅誠心幫忙而已，不過，可不真是你的女朋友。」
她的臉唰一下子紅了，我看她時，發現她的眼裏也有一層模糊的水霧。
一段美麗的友誼從此開始了。
我和蘭蘭在縣城下車後，立即趕往醫院，剛做完肝部切割手術的母親，
見到令人炫目的蘭蘭時，驚喜得要起身為她拿水果。
蘭蘭連忙阻止母親，說：「伯母，您好好休息吧，不要太客氣了。」
母親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血色。
她在蘭蘭的扶持下重新躺好，而我的心也被蘭蘭甜甜的一聲伯母融化了。
蘭蘭家離醫院不遠。
她經常來看望母親，不時地帶來水果、補品之類。
大年三十那天，蘭蘭大清早披著一身雪花送來一大罐蓮子雞湯。
她邀請我們到她家過年。這在鄉下叫人簡直不敢相信。
母親在連連說不的同時從床邊摸出250元錢，要我給蘭蘭買套衣服，蘭卻怎也不同意。
蘭蘭給母親帶來無比幸福的感覺，她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
令人驚訝的是，醫生在幾次檢查中都沒有發現母親內臟的癌細胞。
院長最後親自送來CT報告單向我們解釋：
「他們將肝血管良性腫瘤，誤當作肝癌切除，但這並不影響醫療效果。」
這樣，正月初六的上午，我們興高采烈地擁著母親走出了醫院。
回家後，母親嘴裏常常念著蘭蘭。
不久，村裏的人都知道我有一個既漂亮又好心眼的女朋友。
我心裏更有鬼，總是對鄉親們顧左右而言他。
開學後，母親準備了一大包柿子乾叫我帶給蘭蘭，並叮囑我一切要順著蘭蘭。
說來也巧，我剛跨入校門就碰見蘭蘭和一群女生在一起，我拿出柿子乾，
蘭蘭接過後十分感動：「你母親真好。」
她立刻紅霞滿面了，這時，我對蘭蘭的感覺跟以前已經大不一樣了。
蘭蘭的生日到了，我按照母親的意思，想給她買一套好點的衣服，卻被蘭蘭阻止了，
她說我應該送給她最純潔最高尚的禮物。
我明白蘭蘭是在等待真誠的感動，便騎著一輛自行車跑到市郊幾十里外的一座山上，
採摘了一大束清秀的蘭花。
看到我的手臂被荊棘劃破了好幾道血痕，她手捧著蘭花感動得不停地抽噎：
「為什麼跑那麼遠去摘花呢？」
我說：「只有這樣，才能讓一個人明白摘花者的癡癡情懷。」
蘭蘭再也忍不住地撲倒在我的懷裏。
她說得很動情：「阿誠，其實，那天在湖堤上我就真心想做你的女朋友。」
大學畢業後，我和蘭蘭結了婚。
許多熟人都知道我的羅曼史有著與別不同的地方，那就是我的女朋友是租來的，
但我卻因此找到了一生的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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