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有一種說法是這樣的:兩個女人,只要曾經愛上過同一個男人,她們永遠都會互相妒忌。
心樂徹夜輾轉反側。
最近,彷彿有很多心事。
可是,想深一層,她發覺生活平淡得可以,完全沒有大事發生,都是茶杯裡的小
風波;甚至稱不上風浪。
就這樣,要失眠也沒有法子,從來沒有人證實失眠只能與人生大事有關。
心樂失眠,可能只因這個冬天太寂寞。
今天特別冷,聖誕快要到來。
半夜起床去關窗,從窗戶看出去,發現人們無不穿上顏色深沉的外套,形態瑟縮
地低頭向前走。
在聖誕彩燈映照下,愈顯都市人的寂寞。
『咖啡樹』也佈置的五彩繽紛,心樂獨處其中,更覺寂寞。
這段日子以來,心樂是寂寞的。
有人說,真正的寂寞,是身處人群之中,內心感覺孤單。
外在的熱鬧,與內心的冰冷,一點關係都沒有,根本無法接連起來。
心樂最近深深體會到這一點。
每晚,當『咖啡樹』最後一群客人離去,她便感到十分空虛。
嚴重時,耳畔有鳴聲,內臟絞痛,心神虛怯。
躲到床上去,蓋上被子,以為溫暖可以戰勝一切。
卻發覺身體連入稅的基本功能也不能運作,睡覺也變成連場搏鬥。
到底在跟誰鬥呢?
除了自己,還有誰?
好不容易待到了清晨,心樂連打幾個噴嚏,眼水鼻水直直流,頭重重的,一定是
病了。
刻不容緩的,該起床找東西吃,可是,連最後一塊芝士,昨晚都賣出去了。
『咖啡樹』生意太好,昨晚是凌晨三點關的門。
心樂只好便衣外出。
她戴上彩色圍巾往街上走;織了兩條圍巾,兩條都屬於自己的。
圍巾代表溫暖,沒機會送上溫暖給平作,是心樂人生裡的遺憾。
心樂選了顏色比較鮮豔的那一條掛在頸上。第二條圍巾,織到最後,都用上了深
沉的顏色。
心樂一個人走的路,愈走愈冷。
路上的人們,無論迎面而來的,或擦身而過的,誰都沒有給她溫暖的眼神。
經過慧慧家樓下,心樂突然很想念她;很想在此等慧慧,跟她說聲好。
可惜實在心有餘而力不足,不能再在街上多捱一分鐘冷風,只好改天再來。
沒有精神,任何宏願都只能延期進行。
買了麵包,邊走邊把麵包塞進口中,當前要務是補充能量,幫忙身體打這場仗。
大門前,有人在流連。
『對不起,我們今天暫停營業。』
心樂不想把細菌傳給親愛的客人。
那人轉身,心樂要想一想才記起他是偉。
也不能怪她健忘,事實上,偉消瘦不少,腮上還長了鬚根,面容憔悴。
『我想試試妳的『心情咖啡』。』偉說。
『歡迎之至,如果你不介意等我先吃個藥的話。』心樂連忙說。
『妳生病了?有沒有去看醫生?』偉幫忙拿東西和關門。
『大概是獨居老人病,吃點成藥,應該沒大礙。』
『這樣就好了。』偉要喝咖啡的心情,沒有被打消,『真的有『心情咖啡』嗎?』
『當然有,請描述閣下的心情。』心樂吞了藥丸後說。
『極度苦澀,可有夢婆湯或忘情水?』
『很好的名字,推出後一定大受歡迎。』
『我要收取版權費用的。』偉笑。
心樂首次戴著口罩做Espresso,『還記得計算,可見十分清醒。』
『對,尚有脈搏呼吸,真奇怪。』偉作狀把脈。
『相信我,我每天在這裡為人們的心情把脈,證實在都市裡,春夏秋冬都是失戀
旺季,你不是唯一的苦主。』心樂坐在他對面,保持安全距離。
『說的也是。』偉喝了一口咖啡,豎起拇指讚好。
沉默半晌,終於說到正題,『有沒有見到明月?』
心樂說:『上個月她來過這裡。』
『上個月?我們剛分開的時候?』
『對,那時候她很擔心你。我認為你應付得來,所以沒有打擾。』
失戀面前,理應人人平等,但男孩子總被認為有較高承受打擊了能力。
偉深感啞吧吃黃連之苦。
『妳跟思思仍然很好?』偉問。
『很久沒見面了,她可能覺得尷尬。』心樂只的是烈和思思之間的事。
有一種說法是這樣的:兩個女人,只要曾經愛上過同一個男人,她們永遠都會互
相妒忌。
思思肯定有這種想法,雖然心樂仍未肯定自己會怎樣面對她。
『烈和思思分手了。』偉說。
『噢!』心樂只能給這個反應。
『還有,』偉說:『明月和Romeo分手了。』
偉來探訪的目的,如果是要告訴她全世界的人都在鬧分手,實在選錯了時機。
心樂的頭已經很痛,聽了這些東西,只覺得更頭痛。
『人人都分手了,有沒有誰和誰仍在一起?』
心樂苦笑,偉也苦笑。
『你跑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些?』這些日子以來,心樂是學堅強了。
『還有更令人痛心的。』偉說:『明月昨晚試圖自殺。』
心樂呆了。
『放心,她即時獲救,現在在家休息。』這是偉口中唯一的好消息。
心樂回過神來,『還有沒有?』
『還有,Jessica和思思,早前一起工作時,一言不合打了起來,烈想勸止,結果
烈傷了眼、思思傷臉、Jessica傷腳。』
『都不會有大礙吧!』
『還需要觀察,烈的情況比較令人擔心,醫生不敢肯定的下判斷;妳知道傷了眼睛是比較麻煩的。』
一個月前,當明月跑來報導最新近況時,心樂以為她所說的,已經是以上各人的
最壞情況了,沒想到故事朝負面的方向繼續發展。
原來,當我們以為情況很好,還可以變得更好。同樣地,當覺得情況已經很壞,
還可以變得更壞。
壞事能壞到一個令人瞪目結舌的程度,也就是此刻心樂的表情。
她定一定神說:『你跟我說這些,是因為事情都與我有關嗎?』
『大家的確是這樣想的,明月覺得妳是派思思來搶走烈的幕後主腦。』偉說:『我只想把事情弄清楚。』
心樂愈聽愈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事情由我而起?』心樂感到委屈,她什麼都沒做過。
『如果事情並非如我們所理解的,明月對妳誤會太深了。』
可以把一班人把玩於鼓掌之上,弄得四分五裂,幕後主惱人,思想一定不簡單。
偉看著心樂的表情,他感覺她不會是這群人當中最會計謀的一個。
偉離去後,心樂想著這一年來發生的所有事情。
一個人,縱使沒有做過任何傷害別人的事情─甚至乎,根本就是被傷害得最深
的一個─卻倒過來被認定為罪魁禍首。
心樂怎麼都想不到,事情會發展至此,每一個人都怪罪於她。
吃藥後,她朦朦朧朧地入睡。
在夢中,她竟然被公審。
明月當法官,她顯得很憤怒,指罵著說:『楊心樂,妳變了!稍稍成功,便看不
起舊朋友;妳還很勢利、攻於心計、妒忌、陰毒!』
說到這哩,明月轉而對群眾說:『基本上,因為楊心樂形象負面,大家可以隨意
在她身上用任何惡毒的形容詞。』
心樂的眼睛,只敢看著地上,明月繼續說:『正因為妳的本質這麼壞,在跟許烈
林分手後,妳想盡辦法往上爬,目的只為報復。』
『沒有。』心樂反駁。
天地良心,她只為失戀傷心七天,『報復』兩字,想也未想過。
明月用木槌敲了桌面兩下,繼續罵:『妳開了『咖啡樹』,初嘗甜頭,態度便變
得囂張,一副工作狂模樣,忽略朋友、趨炎附勢,伺機展開一連報復行動,妳的目
標除了許烈林之外,還包括情敵Jessica、烈的好朋友偉和我本人。』
『明月,我沒有。』
『妳閉嘴!』
此時,烈和偉一擁而上把她制服。
『是妳利用思思作為烈和Jessica的第三者,又安排花花公子Romeo來離開我和
偉!』
『我不認識Romeo!』
明月指著她鼻尖,『妳還策劃烈、思思和Jessica的互相廝殺,至於我和偉所受
的心靈傷害,更加不能計算。』
群眾起哄,拿石頭扔擲她,紛紛說:『妳是幕後黑手,判妳死罪!』
多少張面孔,熟識的或陌生的,全都對準她張牙舞爪,只有一把聲音在大叫:
『不是她幹的,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相信她。』
是慧慧!她想撲過來擁著心樂,可惜被面容冷漠的謝太太拉著。
心樂把手伸向慧慧,可惜兩隻手始終都無法相握:她終於明白什麼是勢孤立弱。
她的兩臂被壯男捉牢,怎麼都掙脫不了,差點想放棄之際,有一雙溫暖的手把她
救出來。
多少次,她希望清楚地記起陸平作的樣貌,但記憶太薄弱了,每次都只隱約看見
模模糊糊的影像,有時候甚至只得一條邊線,像人物素描的初稿;唯有這一回,陸平
作的五官髮膚,是如此的實在可靠。
是他了,這個陸平作,就是那個在『Coffee Tree』裡不停給她咖啡的陸平作
了。
可惜的是,無論是這個陸平作,還是那個陸平作;在夢哩,還是在夢外,心樂都
無法把他捉住。
她被群眾淹沒了,影子愈飄愈遠。
再沒有誰可以把她救出困局,她感覺自己向下沉,愈沉愈深、愈深、愈深……
從來沒作過如此的夢,心樂醒來時,竟分不清夢境與真實。
不知道是藥力過強,引起精神錯亂,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也不知道是心裡
難過,還是身體難過,這幾天以來,心樂不是睡覺就是吃東西,不是吃東西便是吃
藥。總之除了上洗手間,一切活動都在床上進行。
模糊中,心樂記得偉曾經來電問候。
她腦裡不停地出現偉其中一句說話:『經過這次教訓,妳要好好檢討,問題出在
哪裡?』
『我不覺得自己有問題。』心樂當時是這樣回答的。
偉說:『一個人,如果不停地被誤會、誣告和抹嘿,在性格上也必定是有缺憾
的,對不對?』
對吧……但也不全對!
畢竟,一個人的力量有限,總不可能贏得全世界。
想到明月,想到思思,想到烈;甚至是謝太太和慧慧,再甚至是平作,怎可能要
他們每一個人都回到自己的身邊?
『我問心無愧。』心樂說:『其他的,我無能為力。』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