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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1-02 22:33:36| 人氣23|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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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信
「為什麼要寫信呢?大概只是因為現在想要寫信吧?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寫信了。不知道要寫給誰,也不知道誰會看。」

忘記是什麼時候開始學會寫信的。
也許是在進小學之前,用畫的加上過早學習的注音符號。

小學時每星期總有好幾封表姊表妹的信寄來,從台北,從石牌,從你甚少聽見的沙鹿。

櫃子裡那些信紙,許多已不是市面上風行的款式了。

家裡的舊書桌裡還有小學時的陳貨尚未出清。寄給你的鯉魚早是風乾已久,安然逃過無數書蠹的覬覦。鯉魚,對的,辭源上說古代的人以鯉魚代稱書信。鯉魚,記憶裡伊豆靜謐水道中的五色魚類,晴天下緩緩飄著的鯉旗,女中陰涼的小池,曾有過的中南半島的草編紅魚筆袋,用來裝小學時女生的秘密紙箋。

你雪陰陰的厚磅信箋密實地覆蓋在桌面上,北部想是冷的。

總想著快些寫完再去買新的,尤其在課堂上附近同學躲著老師,甜甜蜜蜜地用夢幻碎花的信紙寫下那些我不瞭解的世界,就會想起也許該買新信紙了吧。

下課後我總會開始留意起信紙的形式,有陣子我偏愛手繪淡彩奇花異草瓶瓶罐罐的,像中世紀女巫的密室。現在流行著輕巧而又一套數色的,上面寫的有的也許已是法文字句了。漫畫奇麗的或輕巧透明的信封總是小學生喜愛的,風花雪月的國中生也許愛詩詞名句的吧,最好是那種小窗鮮花檯燈稿紙的。我想起一個忘了名字的高中同學,滿滿地收集了好幾個資料夾的信封信紙,在翻閱她收藏的當下,我突然想起國外那個擁有一百多雙鞋子的女人。

不過我想近來漸漸和人生分了,也就讓它在那裡吧,一二個月沒什麼人的消息,真的如詩裡說的。靜靜的記得。

想起以往千叮萬囑地告訴人,寄到系上的信箱來,那一到四年級並列一排的信箱。取信的時候,會有莫名的虛榮的快樂。讓其他人看見,啊,你也有信啊?

然而我決不是懷疑,若是懷疑,每年固定舉行的同學會又代表了什麼呢?我知道每次同學會最期待的總是你,雖然你總坐角落的位子,總是安安靜靜,一成不變的十二月的深咖啡與淺灰。你總不愛聽男生們聊股票政治,也不愛聽女生們的衣服香水,你還是來。

每年的同學會裡,總是笑得比誰都張狂,國中的我不是這樣,如果你記得。我只是不想讓他們同情,就算在南方的那個你們說的荒城之中,依然不是最搶眼的星辰,也要夷然地告訴他們,又做了些什麼。

荒城裡只有一涸小泉的納西塞斯,一涸小泉照見的在自己之外也有許多。

在荒城的第一個西洋新年裡,你曾思念著的讀成大的女同學,那個盈盈如月、人緣也玲瓏剔透的她,曾寄給我她快樂的同情,像〈茉莉香片〉裡言丹朱快樂的同情。那年我遇見她是在小鎮的車站裡,隔著冰涼的初春雨水,她分明的深黑眼線,她卻笑著說,不小心弄上報紙的油墨了。她髮上飄出一襲香水味,我隨口說了一個報紙上瞥見的名字,銀灰色冷冽的瓶子,女生趨之若鶩的,中性香水,她笑著立刻對我刮目相看。荒城之中也是有些女生,不,男生也有,和她相同的氣味。

那也是你重考的那年,中國新年過了,我們拜訪台中那所擁有著名教堂的大學,同學矜持而驕傲地帶我們去他那高高低低的建築系館。炭筆和鉛筆的氣味,紙卷散得很名士派,唐式庭園裡的松果不斷落下,草原那邊是台中盆地,你大約會是在補習班的日光燈底。原說好要到的你沒有來,她則據說由系上學長載回台南了。一對情侶在中港路吹來的大風裡拍照,黃昏微光下的牧草捲捲地翻飛。

你回去過台中盆地沒有?畢竟你總是比我多停留一年。三年台中,一個人怎麼也走不出。建國路。繼光街。民生路。自由路。市府路。府後街。四維街。康樂街。林森路。三民路。中山路。這樣的名字每個城市都有。通往你們那個容易翻牆的學校的路,印象中只有在高一被迫參加全市集會,一群人沿著自由路公園路走了好久好久。也是有別的路線,只是那時我沒有知道的必要。

後來我照著同學說的路線,順道看看你們曾租過的地方,那是個油煙火氣的自助餐館,下午四點鐵捲門開了一半。你們學校附近多是這樣的店,如果換了招牌,你回得去嗎?

國三之前家裡常和住台中的友人全家一起出遊,幾乎上遍了著名的館子,那時常驅車來到府後街的茶館坐,仿唐陽羨春水瀟湘老舍。以及飄著鮮花香氛鬆餅甜味換穿紙拖鞋的地下室裡的英式午茶。市府路後段的女校後門,有幾株年老的楊柳,日式公家宿舍門上懸著繡學號的招牌,老舊眷舍的屋簷下烤著豆沙芝麻爐餅的糖焦氣。想來可能是我考市府路前那所女校的理由。

六點四十沿著女校長長灰灰的圍牆走著,透過幾十年前青綠色樟樹葉子的初晨檸檬色的日光,頂樓紫藤花朵落了又落,居仁國中的學生還是那樣趕著,管腳踏車的吆喝著,好像就是一直走著,長長的圍牆。

有時回到小鎮的車站,見到女校眼熟的制服,她也是走在我曾走過的道上吧,獨自負笈台中盆地的小鎮女生。然而過了三年,當時認識的高一已成大一,現在的也不相識。你記得吧,那時綠制服和藍制服在週末12:20普通車上常成為分明的界限。

從車窗望出去,向前是未來,向後是感傷。高三的作文本子如此濫情地記錄著。

同校電機系的L笑說看見我和什麼人走在一起。我想我如果告訴現在的同學,他們也會覺得好笑。從來不曾給過他們任何的想像。就算是一點塵埃。

總是在同學會中聽見了誰又戀上了護專的美女,誰的大學同學又倒追他,誰又邂逅了鋼琴四級的高中女生,誰又在以椰林聞名的校園裡結識了某市府官員的公子,誰的前任男友父親是我剛讀過書的作者。而當年所有繪聲繪影的班對,全散佚在不斷向前流去的水聲之中。

在不斷向前流去的水聲之中,夏樹急遽地一樹濃鬱,我從他們看見從未抵達的世界,突然覺得手足失措。

「好像蟲為了蛻變成蝶而織了一個繭將自己縛在其中,但卻仍以蛹的形態進化到了蝶所不能理解的領域,最後卻被蝶遺棄了似地。」你說。

我好像不曾告訴過他們,荒城春天和冬天有霧的日子,早上起來常常看見草坡上一個個雪白的網,一開始以為是未消的露,用手去碰卻是絲的感覺,日光照了也沒動靜。後來聽說那是蛛網,可是從來沒人知道為什麼。

我好像沒告訴過任何人,南方的草木洪荒。

馬氏山茶。印象中是這個名字。如果不是,也可以使用茱麗葉的玫瑰理論,如果你知道。

這個春天才發現馬氏山茶的白花是易落的,雨後的草坪上落了好多,無聲無息的春雪。空的,一離了木身就空了心,斷了念。

似茉莉而香。但落地就只剩空直中通的花心。

初見的第一個春天裡,隨手在平裝的《文心雕龍》裡壓了幾朵,不久就脫水而泛黃,在扉頁上烙印深深的漬痕。也不知它們是否懂得那些文字,也許挑剔版本,還好有註解和譯文,那年每個人都要讀完〈神思〉和〈知音〉。

書底有潮濕的香氣,像蘸過了水的蜜粉撲子,四月的雨,在這三千人的荒城中,已經接近四分之一的終站了。

那時該是四月底,班上的S同學遞給我兩個新生的信,我卻沒有S同學那種提攜後進的期待。那兩封或狂放而激越、或典麗而拘謹的信,都提醒我該是打入冷宮的時候了。於是開始有種惶惶的不安,像是書上說的幼年時面對新生弟妹的不安。

南方芳草鮮美的桃花源……我願搖楫而下……。那封典麗而拘謹的信上是這麼寫的。在那一年之前的我的信,學姊說像標準應用文。

想起那時候他們把我劃入夢幻的年代,而他們從不知道,小學時代家長會的打壓之故,瓊瑤小說我是大學之後才復仇似地全部看完。我也不是所謂的文藝青年了,他們不知道,現在要和文藝青年的冠冕沾上邊可有多不容易。

希望在青青草原之上,撞上一個長裙矜持長髮飄逸的女孩,眼睛要很有靈氣的,她的書本散了一地,輕輕地回頭笑了笑,那時正是夕陽西下,背景是很藝術照的……去年十一月我聽一個男生這麼說。之後分享給室友和學姊一起笑,然而在笑聲之中,突然有些悲哀。

八年之前十一月校慶的午後,靠在石涼椅上抬頭仰望,軟枝黃蟬花架以外淨藍的天,有人喃喃地背著槍與玫瑰的歌詞,幾個女生練習著新學的中音笛,南美紫茉莉在紅土跑道上拖拖拉拉,什麼都是理所當然。

星期六的團體活動課,教室裡放著軟軟甜甜的女聲唱的「You Call It Love」,我記得那時你喜歡香港新派武俠電影的主題曲,音樂課上幾個男生唱得四方震動。

那年代流行的信封信紙甚至是札記書籤,都是太田慶文畫的粉粉的水彩素描女生,配上席慕蓉的詩,耽美的粉藍粉紅粉黃粉紫。我同另一個女生,現在是成大夜中文的,挑了同款式的水彩素描本子,像日本漫畫裡的女學生一樣交換日記。

那年代裡我莫名其妙地牢記莎士比亞咒語般的句子。早結果的花樹都是早凋的。維洛那城夏日涼夜的白玫瑰。美術課裡用紙黏土做了個雪色筆洗,密密麻麻地用小楷抄了一圈葬花詞,像歷史課本裡的回文盤。

國二時那女生同小我們一屆的十六班男生談起戀愛,你知道吧,這件事她在乏味的工藝課上笑著說著,而我的木工不怎麼樣,有一搭沒一搭地邊架構著小木椅。

那男生常在隔壁班前面的飲水機旁等她,不是日本漫畫裡繪的白淨纖細那一型。兩班的流言四起,那男生的班導也是我們穿豹紋衣的歷史老師,就是考不到九十分要打手心的,怒氣沖沖地帶了黑函全班傳閱,文筆還不差。後來一直不知道黑函是誰寫的。

有次在公園旁的水道堤岸上,見到他們牽著腳踏車並肩走,背景是文藝小說的黃昏。我突然懺悔起來。原來我竟是下意識地希望他們別在一起的。

國三的下學期,家長會捐了十二棵據說是很少見的奇樹,瘦細的身形,秋來有粉紅色的花朵,莫名其妙。因為班上剛好有十二個女生,所以我們各自認定代表自己的樹身。就是這麼地因為所以。四年之後,我卻一個人來到了植了許多這種少見的樹的地方,其他十一個女生大概不知道,冬天它會有奇特的果實,蹦開纖纖的絲絮。

那時中學裡還有所謂的安全檢查,導師更進一步對我們的簿本信件作思想檢查,有一本我同三個女生談話的小冊子,讀擊壤歌的後遺症。也許沒能逃得了。沒有人也沒有膽子知道。在一次藏匿之中,沒有人知道到那裡去了。後來我寫了許多幼稚的詩,不,應該只能算是句子,把我們班比喻為法國大革命的巴斯底獄,反正就是升學苦悶導師威權的那一類的,那時。

去年二月,遊覽車慢慢地經過那個飄著香水味的古老都市,經過那個從小說漫畫裡知道的地方,原來就是這裡了。星夜的塞納河倒映著古老與現代的夜晚,相距六小時的時空中,你們也許有人正去參觀從河岸旁舊車站改建的美術館運到島上的畫。在參觀完套票的所有美術館之後,背包裡裝了好些紙袋的明信片。除夕夜從半島風格的廣東菜館子出來,奔跑在夜晚八點的香榭麗舍,同伴們忙著尋找紅棚子的Fouqent伟s咖啡館,透明雨棚上貼的盡是我不認識的作家演員名人,乾淨而寒冷的夜晚。僅存的一個咖啡館火柴盒,寄給了遊學西班牙的小學同學,也和你相識的。火柴,也許是一個個未點燃的幻境。

那時我們還沒有開始通信,搜羅成狂的風景名畫素描明信片早已豢養了無數個寫信的欲望。

「每想到那時候的事,就像是下到了一口乾涸的井底,在黑暗中仰望滿月似的井口……。」十一月的信裡,你忽然有了這麼文藝腔的感嘆。這時的你,迷戀著西方的Castle和東方的Walled City,城堡有護城河,中國都城也有城牆,就像蛹也有繭一樣。

妳好像特別喜歡妖豔的。記得十年之前我們一起去參加過的自然科學營的隊輔說。那是離別紀念的水彩葉脈蝴蝶書籤,我指尖指向了一隻其他人沒有的,他們喜歡青帶鳳蝶。

曾經有一雙黑金豔紫蝴蝶的翅膀,在尚未被福馬林制伏之前微微顫慄著。後來帶回家,依舊有顫動的錯覺。

蒙馬特的中央廣場裡,畫家們展示著透明水彩的畫作,如水清澈的上一個冬日,純淨的白教堂。高盧深邃五官波希米亞風格的女子問我要不要畫肖像,我用看電影學來的簡單法語婉拒了,不純得有點心虛。白教堂的牆角,有人奏著不大快樂的手風琴。節制拘謹的黑髮東方小孩,在廢棄的華麗的旋轉木馬前指指點點。在咖啡館外的小報攤上挑了一張雪白靜室小小黑貓凝望窗外的明信片,窗外是鈴蘭薰衣草鳶尾沒有季節的寧靜。

忘了寄給誰了。也許沒有吧。如果在我的櫃子裡找到了,那就誰也不寄。

下一封寄的信,我想用天空藍的雲彩箋紙比較好。

書店裡的信紙依舊不斷地在推陳出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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