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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城巿的印象有時像修辭學的層遞。

 

「媽，今天晚上吃蓮藕排骨湯」，兒子早上便注文晚餐湯品，理所當然，媽媽須傳備。

 

人車往來，商販扯開喉嚨喊俗俗賣，顧客眼尖的東挑西選，問價格？熱鬧喧嚷的擁擠巿集，買賣不成仍舊吆喝過往的菜籃族群，看，免錢。

我買蓮藕，習慣問菜販「這蓮藕是佗位？」

有時聽到桃園觀音，有時知道是苗栗公館。這次他說嘉義。

遲疑。

他嘴角滿溢自信笑容，嘴角濺溼口水說道：「最近有搬電影，有嘸？伊用手挖的，挖的手都變型那部，就是在嘉義布袋拍的。這蓮藕是可以作涼拌。」我拿起塑膠袋當手套，挑二塊藕節，回家，用力抓著豬鬃毛刷，洗滌蓮藕身上的淤泥，也感受農民「彼雙老鷹手原本在天上飛，咱這雙老鷹手卻在地下鑽。」的那種種辛勤；過去處理食材時，洗淨後握著藕節身形觀賞，瘦長的長相，頭上藕鬚如亂髮，真像人形，總聯想哪吒剔肉剔骨後，悠悠之魂，後被師父以藕形拼回人身的故事；抑或在切開剎那，仔細觀察牽絲就是藕斷絲連；過去對嘉義的印象有民雄鬼屋、阿里山日出小火車、傳統美食雞肉飯，天啊，均是課本知識或旅行體驗；現此時，在流理台前，洗淨泥漿，想著戴斗笠的菜販聊電影情節；也想著與兒子共進晚餐，將這段故事告訴他，所以，蓮藕食材，除了滿足自我料理手藝外，也是家人相互依賴的情感傳遞，更是我對嘉義斯土有接地氣的遞增意象。

 註：「老鷹之手」中文預告片 

前陣子搭計程車才從一位司機大哥口中說韓星PINK世界巡迴演會在高雄，所以一堆人南下如何如何‧‧‧‧‧‧高雄，曾是我生根長成之所在，十八年青春年紀負笈遠赴台中讀書，住八年；畢業在台南鹽水工作一年，然後結婚到台北開枝散葉至今。

最初到台北，連綿溼冷的冬雨，有時很想回南部感受陽光熾熱，於是對高雄有對比式的層遞印象，想像成長時空，寛闊的柏油馬路，夏天灸熱，我是不怕曬不畏熱的黑肉雞；當時常常在週末從搭飛機到小港機場，後來，由高速穩健的高鐡送我回南部，再轉乘捷運的旅途，只要足履高雄土地，耳畔響著熟悉的鄉音，所有的高雄的記憶就熟絡起來；隨著年紀增長，工作家庭；自從父母過世，幾乎没有再回去，除了掃墓。

對高雄的印象如漸層色，除非有新聞，像政治罷免等等，模糊，陌生，想不到運將大哥一講，使我聯想五月天迷的友人，趕赴演唱會的激情，我再度感受這座城巿變化，超乎想像的進展，正在扭轉人氣，經緯度、地理位置不變，高雄自有其內在蛻變的魔力，印象遞增指數增加。

 

而城巿與城巿間氣息，有時如是箱子裏的水果，裏面暗黑安靜，「網袋間，有不碰彼此的脆弱寂寞，孤獨，在開箱瞬間，有熱成薄薄的水果香氣溢出」，很像詩人李進文句子。

「媽，今天晚上想吃竹筍排骨湯」，喜歡喝湯的兒子又注文。

端午將至，家人分別各自情有獨占的享受炊的北部粽和甜辣醬；而我也獨享南部用煠的糯米粽，口感前者Q，後者軟爛；連佐醬也不同，家人是甜辣醬，我為自己準備南部粽和專屬醬油膏，地方出產的醬油膏幸好都可宅配到府。餐桌情感一致的口味是竹筍排骨湯。

於是，我又前往巿場採買。

筍仔，在巿集，菜販有時以瓦楞紙板書寫產地，八里觀音山。三峽。隨意的字跡，百六；「這可以做涼拌，真幼？」没寫，我就問「筍仔，佗位？」

關廟？又遲疑。遲疑是橫亙在真與假之間的判斷，原來關廟出產鳯梨？還出竹筍？

還有，上週，遇到女的水果販是手不離菸，口裏解釋台中種的金蕉好吃？印象屏東或旗山特產的斤蕉？閒聊後，方知台中龍井種的香蕉，尺寸稍小，口感較Q。她突然捧起斤蕉，掛保證辯白說「昨天現挽的，真的很鮮，好吃」。曾住台中八年，居然不知台中產斤蕉？

還有前天，本來都買巨峰葡萄的我，看到葡萄架上插瓦楞紙板寫A貨，一問，攤商自信沉穩的說，埔心葡萄，甜，卡有葡萄香；想到婆婆曾經說，雲林土豆有土豆香？

如是，這些大城小鎮的水果，真如在暗黑安靜的紙箱內，脆弱，寂寞，孤獨，我為它們貼上並立式的層遞標籤意象，彼此不碰撞。「美始於感受」，當我在清晨，看到攤商佈展蔬果，戴上手套，大頭菜、菜頭、冬瓜、蓮藕、荀仔等或是木瓜、蘋果等品項。輕輕的排列堆疊如金字塔，過程像怕磨損珍貴的珠寶般對待。

有時，當他們開箱之際，飛出一隻粉白蛾蝶，暗暗的飄散出城鎮翩翩的香氣。 

想起我在買蓮藕時，旁邊有位身著洋裝，戴帽子的太太：「你幫我挑，準備涼伴用，我要買五百，挑好一點‧‧‧‧‧‧」我則反拿塑膠袋，自己挑選，蓮藕身上有一層泥，應看不出來好吃與否？但只要是應時節，或現採的，不會差太多，況且又是拍過電影？奇怪，為何不是拍廣告？廣告都騙人，紀錄片才是真的。

當我排骨川燙去血水，重新煮沸，再加蓮藕莖類菜蔬，熬滾二十分鐘，濃濃的蓮藕排骨湯飄溢在空氣中。

概是常煮排骨湯料理，接地氣，又不畏日曬。有回健康檢查，白袍醫生問：奇怪，你已是中年人，骨質密度應是遞減，為何還能維持？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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