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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1-18 14:12:29| 人氣450|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熱,不熱鬧,熱鬧?(華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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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鏗……咚咚鏗….碰碰碰…叭嗶叭啦嗶叭… 鑼鼓喧天震翻了中莊。囝仔公廟大陸隨香今日正式回駕。廟口正對面戲臺上正上演著張國成布袋戲團的奇俠傳。戲臺下的民眾空留戲臺上的師傅唱獨腳戲,廟埕武陣、藝陣擷取四週目光。
「嘿!這個土匪仔主任委員是頭殼壞去嗎?陣頭請請這樣多,又請布袋戲團來演實在是浪費錢喔。布袋戲又沒人看,不知請伊來幹嘛。」「恁就不知喔,土匪仔和保安宮是死對頭,這叫做拼陣頭啦!憨憨恁,咱囝仔公廟從未這樣鬧熱喔!」「聽說晚上還有清涼好看的脫衣舞喔!」「啊是講拼陣頭嘛免每回攏請張國成來做啊。歷史上奇俠那麼多,顛倒伊每回攏是關公傳,看嘛厭煩。」「誰不知張仔是土匪的舅仔,若擔肥就擔自己厝的呀。」看這次空前盛大的場面,鑼鼓喧天裡村人放下手頭農事,自家門口至廟埕擺滿各式各樣村人對囝仔公的心意,廟埕的村民更是扯盡喉頭拉哩拉雜胡亂閒聊。
浩大的場面真的是建廟以來從未有過的(連翻修廟宇時也沒有這樣的盛況),南北二路攤販也都聞風而至。這樣大的場面並未豐富這群游牧民族的荷包,各樣的陣頭擠得廟埕幾近爆炸哪來的空間給這些羊吃草呢?最後再與管理委員會情商的結果,游牧民族真的放逐在田邊小路。而且誰還有心情照顧這群人的生意。
「讚~讚讚讚讚,左邊的家將拿著七星寶刀往背上瘋砍,血是用噴的吶;右邊那一個拿刺球甩在頭上。嗯!真正是神蹟吶!」
「唉呦要死了!小孩子眼睛閉起來。看了晚上不做惡夢才怪喔!」
「妳是知道個芋仔蕃薯,查某人不知就閉嘴。那是神蹟耶。幹!憨死恁祖公,看了若會做惡夢,囝仔公廟拆掉好了,憨哈哈。還不跪著跟囝仔公說不是。囝仔公你就原諒阮牽仔喔,少年不懂事。若得罪你,你就包涵喔……囝仔公,阮牽手伊剛從黑水溝彼邊嫁過來比較不懂世事啦,你大人有大量別跟她計較啦…」廟公水牛雙手和十低頭置於深思眉間,口中陣陣歉意。跪在一旁的大陸婆只是露出不屑的眼神,氣惱著無端來的怒罵。
這時土匪舞著獅頭正準備領著大隊文武藝閣來到面前:水牛啊!陣頭欲過啦,不要…擋到人家的路,已經…很擠了沒看到喔?我的計畫…若給你這隻大憨牛破壞,你廟公不但免做;命…我都欲和你拼。土匪喘不過氣地,氣呼呼地趕起跪在廟門口乞求原諒的水牛。
「水牛叔啊!是在求什麼?活到六七十歲啊還肖想欲生兒子呦!囝仔公總嘛是囝仔啊,翁仔某的房內事伊不會啦。欲生兒子著愛去城隍廟求註生娘娘才對,順便吃一碗四神湯配肉丸補一下,看你這款老脯脯的身體,怎麼受得了。那麼老啊還不認份,生了孩子誰養啊?看少年嬸這樣妖嬌美麗,水又少年。你害人遠從黑水溝彼邊來守寡就算了;可別帶個拖油瓶,想再嫁都沒人要喔!」里長伯也就是土匪的兒子有意沒意調侃水牛這對剛新婚的老夫少妻。
「我是有辦法吶,無你娶一個我看。恁阿桃跟你博兇殺都會喔!驚驚不著頂啦!『安全帽』戴上去是在怕什麼。」
「你有辦法?你某早死而已。」
「啥!我沒辦法?當年我出手打日本警察上原野時你卵葩還沒孵出來哩。」
自從水牛伊牽手死後伊就接任廟裡的廟公。平時掃掃地整理廟的整潔,日子過的清閒。也不曉得哪根筋相打結還有不知從哪來的閒錢(八九不離十是來自資助他賭資的那口箱子)前陣子娶了個大陸婆仔。
水牛平常時天桃天桃,吹牛講古一流,莊裡的囝仔都愛聽他膨風講故事。他膨風歸膨風,打日本警察這件事可是千真萬確的,莊內有年歲的人都曉得水牛揍過日本警察的事,不過他們聽了只是曇花樣的一笑後隨即收起笑容,彷彿有著鄙視的雙眼不屑地離開水牛的身旁。
「好了啦!今天是什麼日子,給恁在這啪啦涼。 我的面子嘛稍顧一下,等下彼邊看到會笑死喔。廟公你嘛做三十多年啊,作假的嗎? 還有你,里長白做了,什麼場合嘛不會看?」土匪把鬥嘴的一老一少拉開。
咚咚鏗…咚咚鏗…鑼鼓聲壓蓋了村民的嘻怒,詭譎的煙魂漸漸蔓延開來。
嗩吶聲、鐘鼓聲、大轎、小轎穿梭廟埕,就在廟門口的銅鼎發爐的同時整個事件劍拔孥張狂瀉出來。
原本平靜祥和的天庭正為了這群凡夫俗子的作為輿論著。玉帝氣憤憤地下了玉旨,差遣天兵天將速將囝仔公強押玉皇殿。
明德宮是莊裡唯一的廟宇。無論日本時代遠渡南洋做軍夫還是村民拉哩拉雜的瑣事都在囝仔公的照料下,風調雨順,平平安安。直到鳳嬌忽然間起駕後,囝仔公在莊裡鬧雙胞,鳳嬌在不被看重下獨自設立明安宮。明德宮和明安宮素時在莊裡就是死對頭,啥事都爭。去年里長選舉土匪他兒子才以十票之差驚險贏了明安宮暗中幫助的對手。這當中有沒有買票,這就自由心證了。不過聽說村民那個月的收入多了不少。
少年時就替囝仔公服務陽間的土匪就是死不承認鳳嬌忽然間起駕是囝仔公在找腳手。
一字不識的鳳嬌在四年前的夏天傍晚運動後,例行性地到明德宮拜拜回家後病奄奄地躺在籐椅上,整個人惚惚悠悠,正當雙眼欲閉時:#%&?!○□…….突然間聽到從她口中唱出口音類似國語又好似經文的歌謠。在豬寮邊切豬菜的她的媳婦阿貞趕緊靠到她的身邊:阿母啊!妳是怎樣?阿母啊!平時粗魯慣了的阿貞大力搖扯鳳嬌:喂…喂…喂!你不會較輕手力嗎?我給你搖到顛顛顛….阿貞心想奇怪鳳嬌的聲音應該是緩慢輕柔,怎麼會…
摸不著頭緒的阿貞、滿口流利華語,手舞足蹈的鳳嬌, 這樣的畫面在兒子阿勇從工地回來後打電話給土匪後才稍微平靜。
「喂!—喔!有這款事,你媽媽可能去給髒東西卡到—啊!從廟裡回去就出事,甘會去煞到—啥,整個人爬起來跳喔!—不過今天廟裡沒辦事吶—喔,不然你來拿一些符仔和香腳、香灰啦。」阿勇掛下電話,三步做兩步行到廟內:「來來來,這些你拿回去,符仔一張貼床頭一張貼門口,香腳香灰化做陰陽水飲下去,身軀嘛擦一擦,把她扶去眠床上休息,明天帶伊來廟裡我看看哩。」阿勇照著土匪師講的,趕緊回去處理他起顛的阿母。
「阿勇,阿母有安穩安穩無?」
「有啦。阿貞,免煩惱啦,土匪師開的藥單我攏弄好了。」
「希望阿母睡一眠會好起來?」 阿勇和太太阿貞坐在豬寮邊的空地榕樹下,阿勇一口口抽著煩惱的煙絲。冉冉上昇的煙絲怎樣也帶不走阿勇的困愁。
昨夜阿勇煩惱到失眠,今天早上鳳嬌起床時阿勇才稍在房間裡小憩一番:「免吵恁, 做事不知是做多累的款?多睏一時啊嘛好啦。」
酣~~!土匪雙手後仰一伸,流著恰似貪睡的眼淚:「沒啦!妳是參我同款昨晚酣眠啦!—啊!妳昨暗很多夢呦!這樣妳可能是去煞沖到啦—啥!不可能啦,應該是囝仔公指示妳犯太歲,安個太歲就好啦。妳屬猴嘛,今年沖到白虎星。對啦,這樣對啦。疑心病那麼重,來啦,這些符仔香灰拿回去,恁阿勇會弄免煩惱啦!」土匪指示鳳嬌多寬心些別疑神疑鬼。
是日傍晚,鳳嬌的小兒子阿華急急忙忙從台北趕回家裡探視母親的病情。深夜,阿勇依舊蹲在榕樹下抽著煙。
此時,阿華向榕樹下走近,直到他能看見阿勇為止,阿華扯進喉頭:阿勇,阿母出那麼大的問題為怎樣你沒馬上告訴我?
「告訴你,告訴你阿母的病就會好嗎?」阿勇氣不過他高蠻無理的態度。
「阿母不是你一個人的,我有權利知道阿母的情況。」
「你!你在台北市大忙人耶。我們哪趕煩駕你回到這個連鳥仔攏不放屎,腳底抹粉的庄腳所在。」阿勇說著說著心想:「這個死阿貞,嘴巴大的跟畚箕有得比。」
阿華現在在台北某家貿易公司作經理,當年這個最小的兒子阿華出生時,鳳嬌的先生出海時遇到風浪死在海裡,屍骨餵鯊魚。
這件事發生帶給鳳嬌莫大的打擊。鳳嬌的心裡深深體會到只有讓自己的孩子讀書才能讓孩子免於再像他爸爸一樣遇風浪,才能出人頭地。
「我是無閒,但是阿母的事是比什麼都重要,我不至於到了忘本的境界。阿母給我讀冊,我不會忘記阿母的恩情。」
「阿母給你讀冊…恁爸嘛給你讀了不少冊,我擔肥來給你讀冊你是讀到背骨裡去了嗎?阿母的恩情你記得,阿母每年哭著說阿華又不回來過年,你在哪裡???」
阿華極力想為自己辯解:「阿兄,我好不容易坐在經理的位置,過年我總是要交際一下啊!你以為我在玩啊?我嘛是有某子要飼啊。阿母生活的一毛五釐我也沒有少啊,不然你以為你養得活阿母嗎?」
兩兄弟在榕樹下爭吵的越來越大聲。阿勇想起從前那個乖巧又聰穎的小弟阿華:阿華真乖喔,每回攏考第一名,阿兄賞你。阿勇常常帶著小他九歲的阿華到榕樹下,背著他到樹上吊單槓…..
「你再講~~我打死你這個沒老爸教示的囝子。無閒你就不要回來,阿母我自己會照顧。免你假好心啦。」
阿勇氣得直把阿華壓在地上搥個半死,在房裡照料鳳嬌的阿貞聽到兩兄弟的爭執,趕到樹下賣力將阿勇拉開:好了啦,有事慢慢講啊!別把阿母吵醒。
「閃開啦!大嘴雞~大嘴雞,家裡夠亂了你還叫他回來幹嘛?來把我氣死的嗎?」
「好了啦,我不是回來找你打架了,阿母的病你打算怎麼處理?」阿華邊擦嘴邊的血邊問。
「阿母的事情我自有分寸,免你掛心。你既然這樣無閒,回去啦!」
「你能有什麼分寸?再叫神棍土匪仔抓藥嗎?二哥給你跟阿母害成這樣,你們還不死心啊?阿母若是給土匪仔醫,正港是犀牛望月,一月望過一月全無望啦。」
鳳嬌的二兒子火樹,在十多年前因為發燒不止,鳳嬌和阿勇到囝仔公廟裡求香灰來治火樹的病,吃了囝仔公開的「藥方」,火樹燒壞了腦袋。鳳嬌怕火樹會傷害村裡小孩,把他綁鎖在豬寮旁的小屋內。當時阿華還小,不懂得二哥為何要被像囚犯一樣給人綁鎖在屋裡。阿華時常跑到小屋窗邊看著火樹喊叫著,他不知道二哥怎麼了?後來,上小學時村裡的小孩都笑他說:「伊厝二兄笑嗨嗨,伊厝二兄是阿呆,伊厝的二兄最悲哀~~~」
阿華知道二兄瘋了,為什麼瘋的?卻是毫無知情,只知道阿母說:「恁二兄無囝仔公的緣。」
直到阿華瞭解事情真相後,他下定決心一定要離開落後的鄉下,到大都市謀生活。
「那是火樹和囝仔公無緣份,咱莊裡的人哪一個有病不是被囝子公醫好的?你啦,你小時候臭頭嘛是用囝仔公的香灰醫好的,像你這樣忘恩負義的人有什麼資格說話?」
「不行。一定要給阿母看醫生才可以,錢我會準備好,你們不用擔心錢的問題。」
聽到阿華說出這樣的話,阿勇的臉紅得如太陽。阿勇氣憤的竟說不出話來,站在一旁的阿貞也被小叔的話給激怒了:「你講那是什麼話?你現在翅膀硬了喲!不用你阿兄擔糞來給你吃飯了喲。什麼叫做錢不是問題…」
阿勇聽到阿貞這樣說著,逕自走到門邊拿著掃把奮力的掃阿華出門:「滾回去!回去!」
「好!阿母如果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不會原諒你的。」阿華邊喊邊坐上了車,憤而離去。

鳳嬌怎麼會…難道…三十年前……
「陳土匪~~陳土匪~~你怎麼會睡得跟豬一樣?醒醒啦!我要你替我辦事,盡你所有的能力幫助莊裡需要幫助的人,—你先免問我是誰。我要你做的事情你盡你的心去做就好。對啦!明天早上你寅時來囝仔公開廟門你就知我是誰。」
太陽尚未伸出它的觸角,睡眼朦朧的土匪嫂在溫柔鄉裡遍尋不著土匪的身影心裡窮發牢騷:這死鬼一定跟水牛又去賭了。日也博瞑也博,博就可以免睏喔?水牛和土匪這對同穿一條褲從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馬」遇到有賭博機會是打死也不退,時常要土匪的阿母拿著柺杖到賭場「砸場子」他才會乖乖的回家。
土匪誰都不怕就是怕他阿母,活到三十好幾了,爸爸做了好幾任了,在大庭廣眾下他阿母絲毫不給他面子。
不過這回土匪嫂猜錯了。土匪跪在他家大門的東北向,正好面對著囝仔公的大門。這是土匪嫂要去找她阿母出馬時經過樓下客廳才發現的:「唉喲!夭壽喔,你那會跪在這裡?」聽到土匪嫂聲音的土匪像是被上了發條,頭也不回機械似地踏著沈沈的腳步直往廟的方向前行。
土匪正要打開廟門時不知是什麼莫名的力量阻礙著他,土匪是放盡全身的氣力還是無法順利的打開廟門也無法得到未知的答案。土匪像是消了氣的氣球軟綿綿的攤在門邊。正當土匪喘息夠再度使力推門時廟門卻似剛剛消了氣地任憑土匪擺佈。而土匪也沒佔到什麼便宜,因為用力太猛身體失去了平衡,在廟門打開時他也在金鼎前摔了個狗吃屎。
不過他吃到的不是狗屎,在地上有一本經文和一把鯊魚劍,這是他醒來時發現的。在他醒來之前…
「弟子陳土匪聽令,經文和鯊魚劍交在你手頭。還有不要忘記咱的約束….」土匪眉頭深鎖,雙眼翻白,上半身子微微風一樣的搖晃直到閉上五噸重的眼皮,身上大概只剩耳朵還依稀聽得到不知何處來的音符。由那天寅時起土匪替囝仔公服務到今天也有廿十一年了。
鳳嬌起駕會唸咒的事在村裡傳開後眾人只是覺得她可能流年不利或是遇到了髒東西,沒人相信她是真的起乩了。
土匪是莊裡囝仔公的左右手這是大家公認的,平時土匪的作風海派而且熱心,只要是和他利益不受衝突的事他是做死做活也會幫忙到底,還算受到村民的尊崇。儘管鳳嬌用再堅定的口氣告訴村民她做了多少回同樣的夢都不敵土匪的一句:「囝仔公是河洛神吶!哪會講國語?伊是被鬼纏身啦!」就連她的兒子也都不得不相信村裡的「活囝仔公」—土匪。
阿勇求神問卜都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傍晚來臨時鳳嬌依然故我地念一些別人都聽不懂得音符 。「不行,再這樣下去鐵打的身體也撐不住。」阿勇在這樣的窘境只好用阿華的方法來尋求鳳嬌發病的元素。
阿勇放下做阿兄的身段,拿起話筒:「喂…阿華,我阿兄啦!阿母的病已經好多了,明天我想帶阿母去台北大醫院再做一次檢查,不知你有閒嗎?—對啦!我就想說明天是拜日,你應該有閒,我才敢帶阿母去啊!這樣比較不會麻煩你啦!」
阿勇實在是不想打這通電話,但是不打行嗎?每天早上起床鳳嬌逢人就說她的夢:「囝子公欲叫我替伊做事囉……」阿勇心裡掛著阿母健康的秤錘,如果再這樣下去,鳳嬌真的會…阿勇只好佯稱他阿母的病已好了大半,只是要到大醫院做檢查。
科學無法解釋的現象就算再努力苛求也都是拿沙填海。醫生的回答永遠只是:「可能是太勞累了導致精神壓力過大,你阿母的神經有浮腫的現象,可能是睡眠不足引起的。說得明白讓你懂得話就是你阿母腦神經衰弱,開個鎮定劑就好,沒什麼大問題啦。」醫師說得好聽是神經衰弱,其實就是替鳳嬌判了發瘋的事實。
求神得不到答案,醫生的診斷又是這樣說著,鳳嬌自己心裡起了動搖?到底該相信自己的直覺還是聽從科學的證明呢?漸漸地,鳳嬌發瘋的消息在中莊傳了開來。鳳嬌這次恐怕是沒得醫了,科學的角度徒增加她內心的徬徨;神學的立場卻不容許她獲得解脫。
村民深信她瘋了。
直到事發隔年,鳳嬌驚恐地奔出房門,她跨過了這一年來大家對她的不信任,而她會唸咒的事也漸漸被接受。鳳嬌在這一年裡除非必要否則是不出房門的。得不到村民信任的她想藉著房門來防衛起自己的的自信。
聽到鳳嬌的呼喊阿勇還來不及開口就被鳳嬌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半死不活。阿勇聽到阿母的呼喊時原以為鳳嬌已經回神了,這一年來似乎沒聽鳳嬌大聲說說人們聽得懂的話。正當他欣喜回身時……
難怪他會嚇得三魂七魄走了大半。鳳嬌已是全副武裝急急忙忙地想往田裡衝,如果不是還剩半條命的阿勇叫住她,她早就在田裡了。
被阿勇安撫坐在椅子上的鳳嬌用嘴巴代替了她的行動:「阿勇,大水欲來呀,快去服務中心放送叫大家能收的盡量收。快去啦!不然是要等大水來才要起身嗎?」鳳嬌神情激動用她陰柔的聲音吼出事態的嚴重並不時的踱著腳。阿勇拗不過鳳嬌的堅持而且怕自己善意的忤逆反而增添鳳嬌的躁鬱。
莊裡的人誰會相信一個精神不正常的人的話呢?村裡的人抱存著看笑話的心理看著這對母子在田裡收著半生不熟的蔭瓜:「阿勇呀,這樣認真喔!是恁媽媽的醫藥費開了了嗎?不然那會蔭瓜還未熟就要採。」
「才不是哩!先採先賣啦!現在不對時,城裡的人是花大錢要吃嘛吃無,價錢較高啦。連這都不知,賣好價錢來給鳳嬌吃藥啦,憨哈哈。」
「阿勇把田地賣一賣啦,欲帶恁阿母去大都市看病,聽說那的醫生很行吶,恁阿母起瘋就要醫好啊!」路過田埂的人開玩笑似的當面挖苦他們母子。
太陽在大雨過後冉冉抬起溫暖的頭。那天中莊的人開始議論紛紛出現兩極化的輿論。有人是漸漸相信鳳嬌會唸咒;而也有為數不少的村民認為這場大雨是鳳嬌在怪力亂神,土匪是最先提出這個論調的人。土匪當下決定要趕鳳嬌出中莊,但在村民的鼓吹下開壇詢問囝仔公的意見。
但不管土匪再三的呼請囝仔公上身都無法成功,他依然是平凡的軀體。在無計可施的情形下土匪不能讓自己處於窘境太久,頓時間土匪雙手猛然往神桌上梆梆梆地響亮的敲著:「亂來,現在是什麼時候。恁不知本少爺在睡覺嗎?我睡得正酣給恁喊喊醒,還不快快退下,待我睏飽,有什麼事在來啦。」土匪胡亂謅了一段勸退了圍觀的村民。
「我怎麼看也不像是起乩呀!阿尼基啊!你敢在我講古仙面頭前假鬼假怪喔。臭老猴,這步你也想得到。」
廟公水牛看出了土匪假附身,不過他並未當村民的面拆穿,因為他們有共同的敵人。他只是在眾人退卻之際靠在土匪耳邊半調侃半稱讚土匪機靈。
「你知就好,她若來廟裡辦事…我看你這個廟公第一個被砍頭。」
「我若會被砍頭你也要負督導不周的責任啊,阿尼基別這樣啦!我和你開玩笑的。」
水牛年輕時除了下田之外,閒閒無事就聚在廟埕旁的活動中心打打四色牌、象棋麻將,他的牽手跟著他受苦幾年後放開了他的手,放開了她對生命的熱情,得肝病死了。喪妻並未帶給水牛生命太大的衝擊,唯一的只是少了個供他吃住的窮財主吧,而且幸運地他隨即找到另一個供他吃住的阿舍。
水牛天天在廟埕走動自然對廟裡的事有些微的認知。在一次賭錢時水牛手氣背到不行,輸掉了他牽手走後唯一留下來的房子。同穿一條開襠褲長大的土匪看他孤家寡人,廟裡又有個缺就叫水牛到廟裡當廟公,一年到頭就住在廟裡。好賭又賭的水牛是永遠輸不怕的,就算鬥牛士有十成的把握制服他,這頭牛依然故我,拼死也要在百分百中找到絲毫生存的空隙。水牛有富豪輸錢時的氣魄卻沒有像富豪有金山銀山為後盾,所以他常常「借用」廟裡的公款,等到贏錢再一點一點還給廟裡。不過幸運之神似乎討厭懶惰的牛,他似乎只出不入。
這樣的情形看在主任委員土匪的眼裡本是不能容忍,不過同是志趣相投,又是同穿開襠褲長大,也就不多說什麼,偶爾手癢也會跟著水牛四處狂賭一番。倒是水牛深怕囝仔公生氣每回拿錢時多半會矇住囝仔公的眼然後再矇上自己的眼藉以排遣心中的緊張惶恐。
大水過後鳳嬌屢次為村民預斷了許多事,而且也都應驗了。漸漸的鳳嬌也有了支持的信徒,在這些信徒舞動下鳳嬌設立明安宮,開始替村民辦事求平安。
「趕緊去通知除了信徒代表會幹部級以外各組組員晚上到活動中心開會—很要緊的會快點去,不要問那麼多。」土匪神色緊張,差遣水牛傳令去。水牛滿心狐疑就快從嘴裡竄出,心想信徒代表大會不久前才開過,現在又要開會。心裡嘀咕著今晚又不能賭了。
原來是這次大陸隨香團是由兩廟的信徒一同前往,廟的主事者不合卻沒有影響信徒的傾向,只要能保平安信誰對純樸村民來說根本不是重點,準最重要。回程的接駕廟會理當是兩家必爭之事。為此兩廟的主事者罔顧傳統,沒有隨身服侍囝仔公而只是派遣代表參加隨香。
看廟會的場面大小就能看出誰是村裡的老大。而且這是明安宮第一次辦迎神廟會,在這方面是老手的明德宮自然有著輸不得的壓力。所以土匪以主任委員的身份差遣著信徒代表大會的委員們無論如何一定要把場面弄得浩大,越隆重越好。一來排場大有面子,二來又可以達成開會時的目的。
開會時各個人眉頭深鎖,委員對這個鳳嬌有點頭疼。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而是這女人還真的有點難纏,不然去年里長選舉也不必大費周章用錢來定輸贏。
會開到最後土匪和其他委員露出這三小時來難得看見的笑容:「那這樣就萬事拜託。」土匪笑著歡送委員們離開同時走進廟裡交代水牛一些瑣碎的雜事:「我跟你講,那天錢會花得很凶,你去『地下錢莊』調,多跑幾家,有多少就調多少。」
水牛一聽他的阿尼基這樣講不免緊張:「阿尼基,真的要這樣多嗎?我平時是貪,可是應該不至於跑地下錢莊吧!廟裡應該還有…喔不,應該還剩很多錢,我保證。」水牛深怕廟產不夠用拿他偷用公款賭博的事來當替死鬼。
「不是啦!我是說金紙啦。」
這時水牛才恍然大悟:「喔!原來阿尼基講的是那種『地下錢莊』喔,害我…啊是講阿尼基,你心情好像不錯吶,不然你也會跟我說笑?」
土匪露出陰險的笑容:「我攏安排好了,咱陣頭請多一點,販仔叫一叫,把廟口弄得水洩不通。這樣一來場面不僅浩大;你想彼邊的要從哪過啊?哈哈哈。一兼二顧喔!」土匪為這個萬無一失的計策心中沾沾自喜著。
水牛還是滿臉疑慮不斷追問:「 阿尼基,咱的陣頭有車鼓、 家將、大轎陣,是講大轎陣是要用文轎亦是武轎?安呢夠嗎?」
「當然嘛是要用武轎啊!武轎腳步變化較大啦!看起來嘛較有派頭。憨哈哈!啊廟內不是還有一團北管陣嗎?ㄎㄛㄎㄛ來幫忙讚聲!」
「阿尼基,我來請一團康樂隊啦!這樣由早到晚的場面咱都包了。你想如何?」水牛喜孜孜望著土匪,乞求土匪同意:「嘛是可以,就交給你安排啦!」
土匪答應水牛的要求,只見土匪佝僂的身軀筆直似地跳了起來,小孩子拿到糖吃也沒他那樣興奮。雖然名義上是要壯壯場面,給囝仔公欣賞。不過好色的水牛另一個目的則是大飽自己眼福。如果這是在1990年代,而廟裡供奉的又是像媽祖這樣的女神明,水牛也不可能請猛男秀來助陣。
明安宮這個初出茅蘆的小伙子就像小兔子面對猛獅的撲殺。面對巨人般的對手就算是世界級拳王內心承受的壓力難以用數字衡量,雖然廟主鳳嬌輕柔淡描說著一切規矩來不必太過拼場面,她仍然時時關切明德宮的風吹草動,對方抬個腿、伸個懶腰都受到她的注意,就怕面子掛不住。
不到一刻鐘的功夫天兵天將就找到了囝仔公。只見囝仔公扭著身體:恁為什麼要押我?是欲押我去哪?恁不知我今天真無閒嗎?若是我下面的場面弄到不可收山?恁要幫我負責嗎?到時玉帝怪罪下來我唯你們兩個是問?天兵天將中有一人對囝子仔公說:是玉帝找我們來押你回玉帝殿的,這是玉帝的玉旨,你要告狀你到了玉帝殿再說吧!
事發當晚雙方在洪議員家中對峙,洪議員深怕事務所擠滿擁護群眾,發言盈庭的事務所只會把雪球越滾越大,索性要求雙方代表列席之外不得有他人在場。這場仗可以算得上是中莊歷史簿上的大浩劫。百年來從未在這個平靜鄉間小村上未有的分裂。平日兩灶不合歸不合但也不像現在這樣如突然爆裂的玻璃碎片尖利地互相傷害。這塊原本如鋼鐵硬的玻璃在兩方惡鬥下有了裂痕,而下午的這場仗就像是頑童手中的石頭重重的往裂痕上甩。
洪議員家位在囝仔公廟對面戲棚旁,戲棚邊松柏下今晚似乎特別冷清,乘涼的老人感受不到大樹下的沁涼反而是哄鬧的氣氛令人難耐,雖然秋風帶來了涼意,老人們收起板凳和沒收到入場卷的雙方擁護者遠離這場人間謬劇,紛紛投向另一個舞台。
『首先我先自我介紹…』戲臺上張國成的奇俠傳下檔後接著上台的是康康康樂隊帶來的演出。主持人正準備介紹自己及所有康樂隊團員時台下嗚嗚聲加上開倒瓶聲交雜著蠢蠢欲動的豬哥們飢渴的喧洩鼓譟:開始啦!講這呢多欲幹嘛?阮不要看你脫啦!下去啦!阮要幼齒的小姐啦!
洪議員家中洪議員服務處裡,洪議員坐在辦公桌前,分站兩旁的便是下午的主角。緊張的氣氛抵擋不了秋風這個好事者進場聆聽,服務處的溫度頓時間猶如沸騰的水燙著在場人仇恨的臉龐。
洪議員先開了口,只見他拿起手帕擦擦臉上被逼得迸出來的汗水看著兩間廟的代表,面有菜色地說完了兩方今天下午在廟埕發生的事。
洪議員為難地斥責雙方的作為:「我雖然比恁兩位還小,平時我嘛尊敬恁是長輩,不過今天在太子爺面前恁實在是太超過。恁兩位臉上的皺痕是比苦瓜皮還皺,棺材嘛進了一半還有啥好爭的?…」洪議員把話講完自覺受委屈的鳳嬌站起身來手指著站在對面的土匪提高嗓門用極尖銳的口吻大吼,似乎想讓全世界人知道:「喂!你講這樣對嗎?要不是伊的詭計我們這邊也不會做出這種事來,我看伊的心才像苦瓜藤上的苦瓜給人怎麼翻也找不著。」鳳嬌全身因為用力而顫抖著身體,狂洩三千里的苦水淹沒著對面的土匪。
土匪被這樣譏諷自然是氣不過,但是換個角度想想,他是站得住腳,所以講話也就酸不溜丟的,不像鳳嬌這樣的氣憤:「我咧幹你祖公哩!妳才是變形的苦瓜啦!彎彎翹翹。我有什麼詭計,今日是囝仔公回駕,嘛是咱兩廟第一次同時辦進香活動。既然是安呢我當然要把場面排得好看點啊,不然外面人以為咱中莊攏是窮酸鬼,我這是為咱中莊設想吶,想不到恁會這樣對待我。看恁請的是什麼團,能看嗎?妳以為是囝仔辦公伙嗎?妳這個爛苦瓜。」話語雖然平淡粗俗但是卻不偏不倚飛箭似的飛奔鳳嬌要害。
洪議員見狀咻地將肥厚雙臀拉離尚未座熱的椅子,緊急拉住兩位年過六旬的老者避免火爆場面發生在調解會上。
「好了啦!別苦瓜來苦瓜去啦!我知恁兩位的腹肚裡裝的都是苦瓜露啦,苦~~苦苦喔!來啦!先坐下啦!別一開始就那麼衝動啦。哈一杯茶啦!春仔茶吶,去年比賽的冠軍茶喔!是恁兩位村裡最德高望重的大人物來才有吶,連市長來嘛無一定有得哈一杯?」洪議員滿懷歉意地欲平息這場由他開場的「苦瓜戰爭」,連上等的東方美人冠軍茶也不惜成本泡下去。
「好!既然你會安呢講,說這是兩廟聯合辦隨香團,那這樣我問你,你是不是應該找我商量商量看場面欲怎樣擺,再怎麼講阮明安宮嘛是地方上的廟宇啊,你分明無將我放在眼裡嘛!各位鄉親,恁講我講得有道理無?」鳳嬌毫不客氣的反駁語氣輕佻的土匪甚至想藉由村人的力量來聲討他。
『搖落搖落搖落,各位在座的父老鄉親,今天欲來感謝明德宮囝仔公廟信徒代表會的贊助,帶來這麼好看又清涼的節目。咱的節目非常精彩,請大家掌聲催下去。不過我欲跟在座阿伯、叔叔、兄弟交代一下,節目好看不要緊,回去就不要摟著牽手,叫阮小姐的名字吶!若是跪算盤恁不要怪阮小姐喔!還有,少年家回家不要眠夢喔!不然『鳥籠』濕糊糊、地圖胡亂畫我是不負責幫恁洗呦!』戲臺上主持人有意沒意煽情的話語引得台下眾男士心癢癢的。兩隻老狗耍把戲不如戲棚上的清涼歌舞秀更能捉住人心。當然,眾人也進不得議員的辦事處。如果說90年代鋼管舞最令人噴鼻血,那麼這時的脫奶舞就可說是70年代的鋼管秀那樣熱門了。
「恁聽聽看啦!這就叫做上得了台面嗎?啥麼節目嘛,丟死人了。囝仔公看了不知是生氣亦是呸血喔?」鳳嬌聽到隔壁傳來陣陣淫語,捉住機會羞辱土匪這個老不修。
「阮阿尼基替囝仔公服務二十若冬,做事還要妳這個幼嬰兒來教,笑破人的嘴。難道是妳教恁老爸生子的嗎?」水牛搶在土匪話前。
「我…」
水牛不讓土匪有插話的空間再度捉起一張胡謅大嘴巴結起土匪來:「鳳嬌啊!就算阮阿尼基辦事不能讓人交代嘛還有我這個廟公啊。我是伊請來的喔!難道阮阿尼基目珠被蛤仔肉糊到嗎?想當年我嘛是打過日本大人吶,事情交給我就安啦!還需要妳來教?快想個辦法救恁阿勇啦,不然伊要去吃免錢飯囉。」水牛原以為這番話必定得到土匪的讚賞,土匪卻紮紮實實地再瞪了他白眼一記。
辦事處外的一位老先生趁著清涼節目休息時間偷偷溜進事務所看看裡面的情形,眼見水牛將往事嚷嚷上口。老先生操著緩緩的語氣輕蔑的態度嘲笑著愛提當年勇的水牛:「啊免在那邊死膨風啦,誰不知你是因為欺負外地人,人家不滿去誣告你是SPY,你才有那個卵去打上原野。手還貼消膏很久,以為大家都不知喔,膨風水蛙是食無肉喔,食到這樣老還不知歹勢,一隻嘴胡亂吹。」
日本時代水牛是個佃戶又沒什麼錢所以綁的田地通常不會是肥沃的上游地。水牛因為如此所以常常在深夜到田埂下的通水口動動手腳。動的不是自己綁的田地而是將上游田地的通水口堵住好讓水圳的水早些來他的田裡報到。水牛對於封口這檔事是有選擇性的,莊裡人的田不動、窮人的田不動,專門動外來客家人的綁的田地。
客家人綁的田地雖然在莊內但是他們都住在離中莊有段距離的丘陵上而且客家人來到村裡做生意是錙珠必計。光憑這一點就讓水牛恨之入骨。每當水牛要動手之前都得先找個台階讓自己在走夜路時安心些,這就叫做暗時巡田水,驚人嘛驚鬼。他常帶的台階就是:他們客家人賺錢這樣多,我把他們的水口堵住嘛不會堵死他們的生活啊。
就這樣,節儉會賺錢的客家人成了他下手的對象。動過手腳後水牛通常在清晨是會像犯人再度回到犯案現場,拿走犯案的工具。他也只是想要讓他的稻子有水的滋潤並沒有害人的心理。但是這次卻釀成大禍。
好賭又賭的水牛忘了把阻塞的通水口清空,只顧著排桌上的將士象,這些客家人的田因為沒有充分的水而乾涸。受害者當然沒有放過犯人的理由,這群住在丘陵上的客家人在得知兇手是誰後決定到官廳報官。
日本時代對犯人拘留二十九天的懲罰,對看在群被害人自然不能卸下心頭的恨意。水牛就被以SPY的罪名被捉,案子雖然無疾而終,不過水牛因此吃了不少苦頭。光復後水牛有冤難嚥,衝到市區州廳裡捶打日警上原野出氣。
被羞辱的水牛自覺顏面無光,低著頭哀怨地望著土匪希求土匪能拉他離開無情沙漠。
「今日是恁彼邊先動手,阮是在無法度的情形下才會抵抗。難道阮是憨仔嗎?站在那給恁阿勇打假的嗎?恁厝阿勇還手持鋤頭闖入我家,若是要定罪,關到頭髮長虱母都會。今日管區嘛在場,妳去問伊持鋤頭殺人未遂是要判多久?」土匪直覺苗頭不對,收起了玩笑輕蔑的心理,正正經經對著鳳嬌又是威脅又是恐嚇。
「對對對,阮阿尼基講得沒錯,阿勇是拿鋤頭吶,妳以為阮都跟妳一樣起瘋喔?總是愛擋啊。又不是阮阿尼基會起乩講。我看全莊內的人只有阮阿尼基不怕刀啦!哪像彼邊的起瘋當作是神蹟,不仙假仙,牛卵假鹿鞭。還會設廟喔,笑破人家大牙。」死裡逃生的水牛心存感恩捧著土匪的屁股,土匪卻自覺汗顏,又白他一眼並叫他閉上嘴。
『續落來的節目猶然是非常精彩,在小姐準備當中咱欲來感謝中莊里長贊助咱康康康樂隊賞金一萬元,斗大的紅色紙袋貼在舞台後方黃色屏幕上。再度來感謝咱陳里長,嘛祝咱在座各位兄弟姐妹親像陳里長同款年年春、年年富、年年起大厝…』主持人舉起里長的手向眾人揮舞,清涼動感的小姐以里長為中心兜著圈子並上下齊手逗得陳里長春花怒放,台下觀眾個個是看到目瞪口呆,抱著羨慕的眼神,恨不得手頭上也有著總統頭新台幣。『現在咱邀請到本團歌聲身材一流的性感小辣椒來為大家獻唱一首『情人的黃襯衫』,掌聲催下去。搖~搖~』主持人極力吆喝。
「啥!我是假的,我還假八遍哩!誰是真誰是假還不知哩?去年恁去大陸進香時聽人講土匪師起乩後跳落屎坑不知有無這回事。我實在是想無,若是真的附身為什麼神明會去碰那種髒東西,講給鬼聽鬼嘛不相信。還講我是瘋子,我不會,講我當年是被鬼纏身。我看是你這隻活鬼在枉屈我。四支釘還沒釘落去,誰真誰假還很難講啦,哼!講我是假的。恁才是不博假博,博到囊葩相敲。」鳳嬌好不容易才取得村人的信任,怎能讓他人輕言兩句給推翻了呢。鳳嬌極力為自己辯護。
「我少年時就替囝仔公服務誰講我會去碰到那些髒東西?聽人講,你還真會閃避責任喔。別聽人講、聽人講一直講,妳把證人叫來,我當面跟他對質呀。」氣得臉色比總統頭新台幣的顏色還青,土匪這個被審問的犯人似乎自己露出此地無銀三百兩的面容和話語。
然而真相大白時,卻是被封上嘴巴後眼睛色瞇瞇地望著窗外舞台上小妞看似堅挺的乳房時聽見屋內土匪不尋常的嘶吼—土匪雖然是收起了玩笑心理但是這樣窘迫的語調還是今晚首聞—而關起瞧見春光的窗子,回神到辦事處的水牛:「那是大陸的公用廁所太「好」,透天的哩!大雨若來連屎尿都蓋不住。阮阿尼基起駕後怎麼知道是屎尿亦是雨水?阮阿尼基是踩到不是跌到屎坑,恁不要枉屈人。里長去年嘛有去,不信你去問他啊?」水牛不顧土匪的禁令極力護著他的阿尼基。
「恁里長兒子在台上風騷啦!還會替你作證?父子一個樣啦,樑不正,厝一定歪啦!哼!土匪啊,我的證人來囉!」鳳嬌帶著狎弄得眼神數落土匪。
『我的他穿著一件…….』脫啦、脫啦,『既然觀眾朋友這麼捧場,咱就沙嗶ㄙ一下。邀請本團最妖嬌美麗的娜娜來為各位跳一段清涼透心脾的…』主持人還來不及介紹就被台下的觀眾開汽水請下台。台下的豬哥每個瞪大著豬眼就差口水沒流出來。
「免講這樣多啦,我問妳,恁兒子拿鋤頭殺人的事妳要怎樣解決?樑不正?我看恁厝才是歪的。」
土匪直捉著敵人的傷口不斷地在敵人痛處灑鹽巴。鳳嬌被捉著這個辮子是打架恨無力,相罵恨無話。土匪一再一再提起阿勇拿鋤頭砍人的事實在是令鳳嬌無力招架。
阿勇今日下午本是獨自到農田裡做活,然而他的牽手阿貞驚惶地跑到稻田裡對阿勇不知說了什麼?只見阿勇憤慨地拿著手上剛好有的傢伙直往廟埕奔去。砸毀了土匪家他兒子的里長辦事處,若不是被用小圓椅架出來恐怕見血是難免的。原來阿貞跟阿勇說鳳嬌的開路鼓陣被明德宮的陣頭擋在廟口街邊進不得,恐怕會誤了時辰?阿勇乍聽之下新仇舊恨一時湧上心頭悻悻然地衝往廟埕找人理論才釀成大禍。
「若不是恁把路擋住阮嘛不會做這樣的事呀。」
「擋路?恁不會從小庄繞回恁明安宮喔,為什麼要跟阮爭地盤?你難道不曾聽過北港媽祖興外鄉嗎?這是恁的好機會啊。」
「阮的信徒都在中莊內,繞到那去是要幹嘛?這樣啦!廟口這塊地是金來捐出來的,問伊的意思尚公平啦!我這樣講有理無?」鳳嬌突然靈機一動想起素時和土匪不太對盤的金來。
土匪的兒子和金來這兩灶都已經營雜貨店為生,村子裡有人競爭自然是僧多粥少,殺頭的生意有人做;了錢的生意沒人做,為了能獲得最大利益自然得勾心鬥角。土匪雖然熱心鄉里不過遇到自我利益衝突時誰會管他人瓦上霜呢?自掃門前雪都來不及了。
土匪聽到金來的名字心裡自然不是滋味,兩條青筋差點沒迸出來,直怒怒地吐著口口穢氣,準備把幹你娘放在嘴邊然後對準鳳嬌耳朵噴去:「幹妳祖公哩!既然伊要做盤仔把土地捐出來,土地就應該算是廟方的,若是這樣,你爸我欲怎樣用是阮家的事免妳外人操煩。」
鳳嬌過去對於土匪不讓她插手廟裡的事是恨意叢生,而現在土匪又再度用想把囝仔公廟納入陳家財產的口氣嚷著,對於這場戰爭無疑是拿著汽油滅火;或者說是土匪自己也不想輕易平息此役。
鳳嬌開始了古早古早的故事:
當年日本佔領台灣後先後實施了非同化時期、同化時期和皇民化時期,在後階段的皇民化時期日本政府眼見大東亞戰役戰況慘烈,為了使台灣這塊殖民地上的人民能對日本皇軍提出的「聖戰」響應,使人人納入「聖戰」的一份子。日本政府不准台灣人參拜神明,紛紛燒毀或拆除廟宇。明德宮當時這群落難神被虔誠的信士請回自家幽暗的角落暫時奉待,直到台灣終戰後信徒才有重新翻修明德宮的意念。當時戰事剛剛平息,貧窮本是難免,村裡的人捐錢的捐錢、男的挑磚、女的做小工,村人們胼手胝足合力興建像今日如此規模。雖然不是富麗堂皇但總是村人對囝仔公的心意,感念他對於鄉里的護祐。怎知土匪的口氣好似一切功勞都歸他所有,鳳嬌自然是氣不過;連洪議員聽了也有點不是滋味:「土匪伯,我知你為了庄內大小事很費心,這幾年來辛苦你囉!」
土匪一聞洪議員的話語彷彿站在明德宮這頭,土匪心中也暗暗自喜,但仍然是繃著臉不想讓人看出他喜悅的模樣。
「沒錯啦!地是明德宮的廟產啦,但是恁的陣頭把我爭取來的廟口街擋住,你講安呢是對的嗎?我沒怪罪你的意思啦!不過人要互相嘛,這是你教我的呀,當初我欲跟我那個母夜叉離緣嘛是你勸和的呀。你是庄內的大善人這是通人知、眾人稱讚的嘛!」
雖然洪議員很想狠狠的給點顏色給土匪瞧瞧,但是心想選舉時他可是最好的樁腳便不敢太過得罪他。除了數落他口氣狂妄,接連又捧著土匪的屁股,拍著拍著都快拍到屁眼裡了。
「免講這樣多啦!恁阿勇做出來的事恁要負責啦!」土匪和水牛自覺情勢不對,趕緊再一次捉住對手的蹩腳猛踹。
洪議員見狀馬上跳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恁雙方嘛免爭得紅光面赤,先坐下來聽我講兩句好嗎?」
土匪和鳳嬌聽到洪議員的勸告後才和緩自己的心情坐在椅子上聽候洪議員的裁決。過去的人就是這樣,有事寧可私下找人解決也不願到警察局。
『今暗節目的最高潮再過十秒鐘就欲來開始囉!現場的觀眾朋友咱同齊來數—十、九、八、七……歡迎本團主秀麗紅小姐下台跟各位鄉親同樂……』
「今日我洪仔有議員的身份完完全全是咱庄內鄉親長輩的照顧,今天莊內發生這樣大的事我理當要來關心一下。」
洪議員被派來當公親是鳳嬌的意思,萬一阿勇真的被捉進監牢恐怕鳳嬌這回真的會被逼瘋。洪議員平時在議會的表現素有火爆問政員的稱號,然而面對著眼前這樣棘手的問題可真的是難倒洪議員。他被服務處裡僵持的氣氛搞得滿頭熱汗再加上他圓滾滾的身材,實在是夠令他難受的。洪議員當然希望能單面抹油雙面光,正如先前他自己所講的他的地位是村子裡的鄉親父老拱出來的得罪了誰對他都沒有好處,魚與熊掌雖然不能兼得,不過洪議員仍然得設法度過這個難關,設法吃到美味的魚與珍貴的熊掌。
「恁雙方面可以說是我的長輩,平時嘛很得人崇敬,不知恁可否聽我這個晚輩的建議好嗎?」洪議員禮貌性的詢問雙方的意見。
「恁嘛免相推責任啦,鳳嬌的兒子拿鋤頭砍破土匪伯家的玻璃是事實;不過土匪伯難道你請請這樣多陣頭都是為了村內的名聲嗎?連路邊販仔攏無所在做生意,我實在是不知ㄎㄛㄎㄛ這樣多人有何居心?歹勢,我是實話實說,不要怪我忤逆你。土匪伯,你講要把場面弄得隆重,若這樣恁兩方面應當聯合起來呀?怎麼會只搞自己的排場呢?這樣跟你的理念有點矛盾吧!」土匪被洪議員頂得啞口無言,而洪議員卻也為了自己的忤逆頻頻道歉:「我是實話實講,土匪伯啊,你也知道我是擔屎不會偷吃的人,你就不要見怪啦!」
「鳳嬌姨妳嘛不對,看到恁兒子拿鋤頭要衝出去嘛不去阻擋,妳這個老母是怎樣當的?」鳳嬌雖然想要澄清自己是勸阻不成,但是想著事情已經造成也就懶得自白,只要她的心肝兒子沒事就好。
「今天我來做個公親,雖然阿勇拿鋤頭砍人,總是沒人受傷嘛。 這樣啦!我讓恁阿勇來恁明德宮做義工,就當作是處罰他在囝仔公面前烏魯木齊胡亂來,鳳嬌妳看這樣好嗎?不過砍破人家的玻璃是要賠喔!我會通知分局長,把案吃落來。」鳳嬌聽到自己的兒子不用被判刑自然也就不再多說什麼,至少當義工可以天天回家嘛。
「另外還有一件事,廟口這條路實在是太窄了。這樣啦,我來市議會替鄉親爭取另外一條新路的經費好不好?到時候新路往你們明安宮過就不會有現在的場面發生。不過我嘛是希望咱庄內可以和和氣氣,大家發財嘛。」洪議員深怕得罪其中一方隨即想到了這令雙方非得接受的解決之道,也平息了這場仙拼仙。
『感謝各位觀眾朋友來到現場看阮精彩的節目,今日欣逢囝仔公隨香回駕阮才有這個機會在各位面前帶來這麼精彩的演出。在咱水姑娘的風姿豔舞下咱的節目也漸漸接近尾聲,伊的尾錐邊搖,時間嘛一滴一滴搖過去囉,在這欲跟大家說再會囉!若無~管區就欲來抄囉!希望剛才開場時小弟講的話恁要記得。不然恁厝的查某人會怪我怪死喔!最後嘛希望咱中莊囝仔公廟香火鼎盛,保佑眾生。希望在座各位身體健康萬事如意,謝謝,再會~~~~』
經歷了一場風暴後中莊一如往常進入了溫柔的夢鄉。
土匪嫂在深夜遍尋不著土匪的身影:「啊好啊,今日這樣累了,事情搞搞一大堆。伊竟然還有氣力去博喔。我若不去把你揪回來跪在阿母神主排面前,我跟他姓…」
阿母…,阿貞擔心阿母會因為今日發生的事氣得無法入眠,特地走到鳳嬌房裡看看。「阿母呢?阿母不見了啦!」。
囝仔公跪在玉皇殿上:「玉帝啊,冤枉喔!我沒有叫他們弄成這樣生啦!雙方欲拼陣頭我嘛是無辦法的啊。—啥?怎麼沒有?我是有嘴講到沒涎,千交代萬交代,他沒不聽我嘛是剃頭店沒開;沒理法啊?—啊?我沒那種屁股卻要吃那種瀉藥?玉帝啊,冤枉喔!我嘛不想要開分宮啊!實在是人事不和啊?—我嘛知啊!但是這是要講緣分的啊,他跟我有緣,我當然選他啊!我怎知伊…—好!我一定給玉帝一個交代。」
土匪嫂氣沖沖地想揪出土匪;阿貞急呼呼地找著她阿母,兩人在廟口看到那個畫面後,兩人各自回到個自的家中一覺到天亮。
土匪、鳳嬌兩人手牽著手跪在囝子公廟門口,嘴裡直唸著:……,直到黎明。

獲竹塹文學獎小說組二獎


台長: A-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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