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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11-24 16:41:40| 人氣27|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政治家與藝術家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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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8月,日本天皇決定向盟軍無條件投降,他自己錄了一段宣布敗戰的錄音透過廣播「玉音放送」,讓分散在本島、朝鮮、台灣、中國及南洋的日本人日本軍隊,得以盡快得知消息。
  聆聽「玉音放送」,成了戰時那代日本人無法忘懷的經驗。不祇是戰敗的消息令日本人難以接受,他們之中有一部分還深信堅持下去必然能逆轉求勝,另外一部分則已經做好心理建設準備要和美國為首的盟軍一起「玉碎」,投降,而且是無條件投降,並不在一般日本人預期中。增加這股震撼效果的,還有另一個重要的事實。許多日本人是第一次聽見天皇的聲音。遙遙在上,他們準備好要戰至最後一兵一卒為他而死的,神的存在的天皇,以肉體聲音出現在收音機的喇叭裡。

   「玉音放送」粉碎對天皇的想像

  有太多太多資料形容過天皇的廣播。很多人提到天皇的聲音顫抖、怯懦,很多人提到根本聽不清楚天皇到底講了些什麼。

  比較特殊的是後來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大江健三郎,他形容他聽到的「就是一個人的聲音」。和其他人、一般人、街上他會聽到的人的聲音一樣的,有著明確的性別和年齡的聲音。少年時代的大江健三郎因此而感到被騙、被背叛了。天皇怎麼可以是人的聲音?天皇的人聲徹底破壞了大江在戰時所接受的,關於天皇與關於日本的種種神話,他發現他再也無法接受、再也無法相信,而且他憤怒有人用這種方式欺騙了他。這個經驗影響了大江,使他在長成之後,一直都是天皇制度與國族主義的堅決反對者。

  另外一個反應同等激烈的人,是差一點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三島由紀夫。三島由紀夫在「玉音放送」中感到空前的失望與無可排遣的挫折感。失望來自於天皇的聲音完全沒有想像中的那種陽剛亮麗的乃至壯烈的美;挫折則是因為三島由紀夫給自己設想的生命戲劇,因為戰爭的突然結束而無法實現。

  自幼孱弱、敏感的三島由紀夫一直渴望受到戰時軍國主義陽剛文化的賞識認可。然而他的個性是他與生俱來的體質,卻帶著再清楚再濃厚不過的陰柔特性,這樣的矛盾落差深深地困擾了他。

  在戰爭中成長,三島找到了一個解決這個小我與超我衝突的辦法。他想像著,沒有什麼比在戰爭當中壯烈地毀滅更勇敢更陽剛的了,那樣的毀滅中生出的美,短暫與永恆的瞬間統一,是絕對無法超越、甚至是無法描述的經驗。

藝術家的政治想像

  三島由紀夫後來在他最為驚世的名著《金閣寺》裡,把這種美的意象意念,投射到了金閣寺身上。我們現在還有許多人因為這本小說而激動地跑到京都去看金閣寺,更有不少人看過現實裡的金閣寺,不免認為不夠壯觀,沒那麼美得離奇。不過讓我們別忘了,三島的小說裡對金閣寺最美的描述,其實不是金閣建物本身,而是金閣在焚毀的剎那所迸發出的悲劇性艷景。

  《金閣寺》裡的主角最早感受到這種美的可能,是在盛傳盟軍即將要對京都進行大舉轟炸的時候。他想像著金閣寺毀於戰火中,不再存在的金閣寺於是就成了永恆、永不衰敗的純粹的美的化身。戰爭結束使得金閣寺不再能夠得到這種他心目中至高至善的地位,如此想法折磨著小說裡的主角,才引致了最終他下定決心燒掉金閣寺的動機。

  三島由紀夫真正想燒掉的,其實是他自己的生命。戰爭沒了,他就會被迫以一種肉體世俗會變老會變醜的形式活下去,這是他最大的挫折最深刻的恐慌。

  所以三島由紀夫最後祇好勉強在沒有了戰爭的時代裡,自己去創造出一齣切腹殉國的戲劇性結局。切腹是真的,可是殉國的戲劇卻牽強得很,三島由紀夫畢竟沒有得到他要的生命終局的美,這是他最大的悲劇。

  不過也正因為三島所營塑的殉國氣氛,他所編織的「天皇至上論」,如此牽強如此缺乏說服力,他的「楯之會」祇吸引了少數幾位近隨者,他切腹前脅迫召集自衛隊發表演說,沒講幾分鐘就沒人要聽了,所以雖然用了那麼多政治的語言、擺了那麼多政治的姿態,他畢竟依然是個藝術家,一個想要藉政治來捏造形塑自己壯烈形象的藝術家。

  三島由紀夫生命中的最後幾年,和一位年輕人過從甚密,那就是今天在日本政壇赫赫有名的石原慎太郎。石原慎太郎比三島小七歲,比大江年長三歲,也算是戰中的一代。關於戰中的經驗,石原有一個非常生動的故事。他唸初中的時候,遇到美軍空襲,在回家路上被美軍飛機盯上了。他來不及躲進林子裡,祇好就地倒在大麥田裡。美軍飛機連番對他俯衝,在恐怖的死亡威脅中,他竟然看見美軍飛行員在機艙裡貼著裸女的照片和米老鼠的圖樣!對日本長大的石原而言,從裸女照片與米老鼠圖樣裡映照出的美國這個國家,實在太奇怪太詭異了。

  倒在大麥田裡的石原當然大難不死。美軍飛機飛走了之後,他還不敢起身,就又聽到飛機聲,不過這次的飛機聲來自他所熟悉的日本零式戰鬥機,他看見機尾的日本紅太陽,激動得無法自己。

  戰爭結束,石原慎太郎當然也經歷了「玉音放送」的洗禮,他和大江一樣不能接受天皇發出凡人聲音的事實,反省思考後,他得到的結論是:原來成人都這麼虛偽、都那麼不誠實。

  他決心要做個誠實的人,講心裡真正相信的事。1956年他的小說《太陽的季節》一砲而紅,一個重要的理由就在他的角色完全祛除了日本的禮儀拘執,表現出脫序狂亂的一面,他們練拳擊追求肉體健美,他們鬧事他們肆無忌憚追求性愛的快樂,如此赤裸真實的一面,驚醒了日本。

  三島和石原的友誼,一部分當然是建立在文學上。三島將石原帶進日本文學界的主流體制裡,幫助他取得文學界的普遍肯定。不過另外有一部分交情卻是建立在石原的生命情調,比三島自己更接近三島作品裡刻劃的那種陽剛、暴力、狂亂的境界。

  石原帶著三島去見識了他所參與過的夜生活,還帶三島去接觸拳擊。三島一直都算不上壯碩的身體,因為練拳擊才取得了一點自信。


政治家沒有說真話的自由

  不過石原和三島親近歸親近,有些差異是永遠不可能消弭的。例如說石原一直認為三島也很虛偽矯情,他尤其受不了他向西方中產階級高度認同的生活品味,所以儘管三島的豪宅是當時許多文人聚會派對常去的地方,石原卻根本拒絕去。

  又例如說1968年時,石原決定要正式踏入政壇,參選下議院議員,三島明白表示反對。三島用一種非常特別的方式勸戒石原。他提醒石原:如果有一天,你坐車沿著海邊回家,看見美麗的夕陽,你還會有衝動叫司機停下車來,走出去慕戀美景,那你就沒機會成為一個真正的政治人物。

  石原不同意,石原覺得就算當了總理,他還是照樣停車看夕陽。三島的答覆是:「我們等著看吧。」

  多年之後,石原回憶起這段往事,他卻還解釋三島的反對其實是出於嫉妒,因為三島自己在真正政治事務上的幼稚無能,所以不願看到同為文學界出身的石原在政壇崛起。

  我覺得石原真的低估了三島對政治的認識與理解。儘管三島自己在政治上從來不曾闖出任何名堂,做為他政治主張基本原則的「天皇至上論」也的確是個鬧劇,不過這一面的政治表演,我前面提過了,其實祇是三島為了重返戰爭時期的毀滅臣視而不得不做的自我扮裝、甚至是自我欺騙。

  其實在三島由紀夫留下來的,未受到太多重視的時論文章裡,我們可以理解他看穿了政治裡面非常非常要緊的一點。那就是政治人物沒有說真話、表達真性情的自由。

  他跟石原講的話,有遠比石原所領悟更深的道理在。並不祇是通俗意義裡指的,政治使人墮落腐化、政治使人失去純真,所以你得變得對夕陽海景視而不見,才配來搞政治。另一層道理在:政治人物如果都用自己的真性情講自己的真話,那要如何代表廣大眾多的人呢?政治內在另有一種真實,照顧到大眾利益與社會安危的集體真實,而個人真實──停車下來看夕陽的真感受──可能會破壞政治人物呈現集體真實所需的信賴與授權。

  三島當然不願失去這種個人真實,所以他祇是利用政治修辭來進行他自己的藝術生命完成。

   「真實」是藝術家的特權

  而聽不懂三島意思的石原慎太郎一頭栽進了政治裡,他雖然成為甚受歡迎的議員,後來也以高票當選了東京都知事,然而他的政治生涯的成功與失敗,不也正都建立在三島提醒過他卻不懂的個人真實與集體真實弔詭上嗎?

  石原的成功,在於他敢說出、他堅持說出自己的想法。在一群沒有面目沒有個性的政客間,石原和日本現任總理小泉,都靠鮮明的個人色彩脫穎而出。然而從《日本可以說不!》一書出版以來,逐漸成為日本右翼強硬派代表的石原,最失敗的地方也就在於他忽略了政治的集體真實責任,不顧別人的感受,自己高興怎樣講就怎樣講。

  他忘記了,公開表達個人真實,是藝術家的特權。政治人物正因為擁有更大的公共權力,所以沒有這樣的特權。

  回顧當年三島對石原的勸誡,不祇是有助於我們理解日本右派政治與石原慎太郎,應該也可以有助於我們反省台灣許多自認「真實」、「說實話」的政治人物言行分寸界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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